天上依稀飄下些許雪花, 席上的菜餚涼了幾分。
墨徽永看著九娘心神不寧地走了回來,目光落在了九娘目光關注的一道新端上來的菜餚上,滿意地笑了。
“娘, 可要快些吃這菜, 若是涼了, 便不好吃了。”墨徽永急切地夾了一些放入了季夫人的碗中, 不等季夫人動筷, 自己已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放入了口中,嚼了起來。
素堇惑然看了墨徽永一眼,這麼一瞬間, 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麼?
只見墨徽永突然捂住了肚子,一聲驚叫, “這菜有……毒!好痛!好痛!”
季夫人臉色慘變, “徽永, 徽永!”將墨徽永緊緊抱在懷中,季夫人聲嘶力竭地一聲大呼, “來人,來人,快送少爺回房,速速把軍醫找來救少爺!如果少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馬上斃了你們!”
“是, 夫人!”下人們驚恐萬分地將墨徽永擡回了客房, 季夫人早就亂了心神, 急急地跟著進了房。
席間的柳師長與王師長相互瞧了一眼, 偏偏這個時候君棠還不在席上, 也不在臺上唱曲,難道說這事與君棠有關?
確實, 如今墨徽永歸來,是季夫人的親生兒子,這個世道本來就該是男子當家,季君棠絕對有理由除了他,獨霸季家大權。
“真的有毒?”杜大少想去夾那道菜,卻被菀清拉住了手,搖搖頭。
在季家,人人都知道菀清跟君棠的關係。這個小小的動作落入了兩位師長的眼睛,心中的猜測似乎更多了一分肯定。
菀清皺緊了眉頭,君棠啊,看來,這一回,有麻煩的事要發生了。
老沈悄然退下了席,跑出了季家,準備召集信得過的季家心腹小兵,今夜這事可大可小,或許免不了一場爭鬥了。
顏老闆把一切都看在眼中,爲君棠嘆了一聲。
素堇頓時明白了墨徽永的計謀,淡然一笑,看了一眼一邊瑟瑟顫抖的九娘,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小妹妹,別怕,別怕……”
與此同時,季家後院之中。
君棠任由容蘭抱著,冰冷地說,“容蘭,今天人人都在席,唯獨缺了你一人,如果哭完了,就隨我入席吧。”
“我不去!”容蘭更緊地抱著君棠,“外面的人與事與我無關,只要你來陪我就好。”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君棠緩緩說,“容蘭,這些年來,你究竟想要什麼,你明白嗎?”
容蘭抓緊君棠的衣襟,微微離開君棠的懷抱,“我要你,我清楚得很,我只要你!”
君棠擡手扶住容蘭的雙肩,“如果得到了我呢?你又想要什麼?”君棠說著,拉著容蘭走進了房間,關上房門的瞬間,開始解自己的鈕釦。
容蘭驚然看著君棠,駭然抓住她的手指,“你要做什麼?”
君棠依舊漠然,“你不是要我嗎?我成全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容蘭含淚搖頭,“你一定要這樣傷害我?我已經沒有哥哥,沒有家了,我要的,不過是你的疼惜,你的愛護!”
君棠眉頭緊蹙,“你沒有哥哥,我可以做你姐姐,你沒有家,這裡可以做你的家,可以疼惜你,愛護你的不止我一人,容蘭,打開你的心門,好好看看你身邊,該醒醒了。”
“不!”容蘭往後退一步,熱淚已經滑落,“從我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掉進了這個夢裡,我不想醒,也不願醒!”
君棠搖頭,“杜麗娘與柳夢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且不說我並非柳夢梅,就算我是,也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杜麗娘。”君棠再次扶住了她的雙肩,“別再把自己困在這個夢裡,你該有你獨一無二的一心一意。”
“夠了!別說了。”容蘭淒涼地笑著,“你無非是想要我對你放手!”
“是對你自己放手。”君棠長長一嘆,“你該明白,我如果橫下心來,不會在意你對我付出多少,你愛我,是你的事,與我何干?你痛,我可以視而不見,你苦,我可以在邊上笑……你要過這樣的日子?”
容蘭身子一顫,緊緊抓住君棠的手,“不要……我爲你付出那麼多,你怎麼忍心?”
君棠正色說,“不想再看見你執迷這個夢,我會。”
容蘭顫然放開了君棠的手,“我不過想跟你唱一輩子的《牡丹亭》,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待我?”
君棠深吸了一口氣,“你愛我下去,只會走進一個地獄。我不想再看見你爲我痛苦,如果能讓你清醒,我情願做這個惡人,讓你恨一輩子……或許……”君棠拉住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槍囊上,“你現在就殺了我,不要再沉迷下去。”
“不!你別逼我!”容蘭抽出了手來,猛烈地搖頭,“你知道我下不了手。”
君棠解開了外衣,坦然看著她,“那就把我的身子要了去,一旦得到了,我也不欠你了。”
“你……”容蘭揚起了手來,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你別再逼我!”
君棠扯了扯脣角,“容蘭,忘掉季君棠,好好的活屬於你自己的人生,我只想有一天,可以跟你平靜說話,可以跟你沒有顧慮的唱曲,也可以看著你幸福的被人疼惜。”
“只要你疼我,我就幸福!”容蘭擡手撫上了君棠的臉,“別再逼我,否則,我就死給你看!”
君棠臉色一沉,“這次你是反過來逼我……”
“君棠……”容蘭倔強地點頭,“我是個認死理的人,你逼不了我做任何事。”
君棠閤眼沉沉一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不好了,不好了!”丫鬟急匆匆地奔到了小院之中,敲了敲門,“督軍,大少爺他中毒了!”
君棠臉色慘變,“中毒!來得可真快!”
容蘭看著君棠緊擰的眉頭,“君棠,或許我可以……”
“你想都不要想!”君棠馬上打斷了她的話,“別給我添亂,墨徽永他暫時還贏不了!”說完,君棠急匆匆地轉身離開了這裡。
容蘭只是淒涼地搖頭,“君棠,我就算再笨也明白,墨徽永在這裡中了毒,你的嫌疑最大,你說不清楚的。”
回頭望著鏡中的自己,容蘭忽然一笑,“這輩子,不是我不明白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明白這其實只是一場夢……只是,我害怕醒來的世界,比這個夢還要黑暗痛苦……”擡起手來,容蘭貼在了心口之上,“你可知道,我看見爹當年那些爭風吃醋的姨太太,我就覺得女子好可悲,看見哥哥那些逢場作戲的女人,我就覺得女人爲何一定要爲個男人那般委屈自己?”
“如果可以,讓我在這個夢裡,沉醉一生。容蘭淚然一笑,“君棠,你總說你滿手血腥,配不上我,其實,在我心裡,你是最乾淨的那個人……明明知道你不可能愛我,可是我還是會爲你,癡狂下去……”
容蘭默默地將門合上,朝著大廳走去。
大廳之中,肅穆的氣氛格外讓人覺得窒息。
君棠端然坐在椅子上,徐徐飲下一口熱茶,等著小凱診斷後的回報。
兩位師長、陳寧與素堇坐在一邊,等待著君棠的處理,這將是一個導火線,若是處理不當,馬上就要在季家炸起一片血肉模糊。
整齊的步伐聲在季家大院外響了起來,老沈急匆匆地帶著小兵將大院圍了起來,凜凜走了進來,對著君棠說,“君少,一切可以安心。”
君棠卻擺擺手,“老沈,把兵撤了,你這樣,反倒會讓別人覺得,這事還當真是我做的。況且,”君棠看向了兩位師長,“我相信,他們不至於連分辨是非都不會,敢對我下手。”
素堇饒有興致地看著君棠的側臉,季君棠,你倒是個有膽識的人物。
老沈憂慮地搖搖頭,“可是……”
君棠冷然說,“別可是了,速速撤兵,這裡不會有事。”
“好。”老沈轉身走了下去,撤走了小兵。
陳寧看著君棠的氣勢,不禁升起幾絲敬意,看來,她要學的還多著。
小凱急匆匆地走入了大廳,“君少,大少爺他沒事了,所幸吃下的□□不多,沒有傷到身子。”
君棠微微鬆了一口氣,“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出什麼事。然後把端那菜的丫鬟帶上來,我有話要問她。”
“是!”
小凱走了下去,一名下人卻急然來報,“君少,不好了,那個丫鬟失蹤了!”
素堇眉頭一挑,看向了君棠,季君棠,這一次,你可是要唱獨角戲了。
兩位師長再也沉不住氣,柳師長當先說,“督軍,這事,你可要好好給我們個交代!”
君棠似是意識到什麼地看了素堇一眼,“陳小姐這腦子動得真快,我又輸了你一回。”
王師長搖頭,“督軍,這事可不能容你打馬虎眼,是不是你做的,就一句話!”
君棠漠然一笑,站了起來,“你們心裡不是都有答案了嗎?我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區別?”
陳寧突然站了起來,拉住了素堇的手,“姐姐,我們還是先下去吧,這裡可是季督軍處理政務的地方,我們不便旁聽。”
素堇深深瞧了陳寧一眼,冷冷一哼,“走吧。”
陳寧舒了一口氣,回頭話中有話地說,“季督軍,清者自清,可是有時候一旦人黑了,不是你一句話便可變白的。”
素堇驚然看了陳寧一眼,“弟弟,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陳寧駭然低頭,“我不過是隨口說說,姐姐,走吧。”
素堇滿是深意地點點頭,無聲隨著陳寧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