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力撲火之後,依舊救不了杜□□,二孃像是發(fā)了瘋似的在院中呼天喊地,一直哭著要上吊,誰也沒有想到,這沖喜竟然會衝出這樣的悲劇,大少爺?shù)牟]有好衝好,卻衝死了二少爺,這杜家,看來真的是後繼香火無人了。
當君棠出現(xiàn)在後院當中,二孃瘋狂地撲了過來,拉扯著君棠的單衣,眼中的血紅彷彿想要把君棠千刀萬剮一樣,“你還我兒子!殺人兇手!你還我兒子命來!”
用力拂開二孃的手,君棠擡手抹著臉上的粉墨,“人死都死了,你要我怎麼還你?”
“用你的命還!”二孃老淚縱橫,再次撲了上來,“你別以爲你是季督軍的女兒我就怕你,我打聽過了,你季君棠不過是社會的異類,娶女人的妖怪!你早該死,早該死了!”
“君棠……”憂心地看著君棠,菀清慌忙拉開了二孃,對著君棠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君棠不要動手。
二孃的話一旦出口,衆(zhòng)人紛紛朝著君棠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因爲火起,雖然走了不少賓客,但是墨徽永與雪儀卻擔心地留了下來,如今看見這樣一幕,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
墨徽永定定看著那個依舊淡然的君棠,這火如果真是你放的,你真是個可怕瘋狂的女人……我留著你,到底是對是錯?
君棠卻無所謂地漠然笑著,“你說夠了沒有,杜二夫人?”
“小賤人!小賤人!我要你以命償命!抓你去東晴鎮(zhèn)祠堂,我要衆(zhòng)鄉(xiāng)親給我評評理,這天下怎能有殺人不償命的?就算你爹季督軍來,我也相信他說不過這個理字!”二孃依舊叫囂著,擡手狠狠扭了菀清一把,“你也是個小賤人,把這個喪門星招進家了,剋死你爹,剋死你弟弟,難道還想剋死我這個二孃,跟你哥哥?”聲音嘶啞,句句不留情,說得菀清頓時不知該該如何還口。
“我警告你,別爲難菀清!”君棠狠狠一瞪二孃,“你要到祠堂公審我可以,但是她與此事無關,你若是再傷她一下,我不介意今夜再多添一條人命!”
“君棠,你何必將……”
“此事不用你管!”君棠馬上打斷了菀清的說話,看著周圍的賓客,“你們要審我,本來是不夠資格,但是,既然杜二夫人想要一個明白,我走這一次可以,只是杜二夫人,你不要後悔!”
“沒有了兒子,老孃活著又有什麼念想?季君棠,老孃今日偏不信,這條老命拼不下你這個小賤人!”二孃又想扭身上去揪打君棠,硬生生地被菀清拉了回去。
“你這吃裡扒外的小賤人!弟弟死了,連滴眼淚都沒有就罷了,還拉著老孃,幫這個殺人兇手,我打死你!”說著,二孃擡起了手來,狠狠朝著菀清臉上拍去。
“君棠不是殺人兇手!”菀清堅定地開口,卻一動不動地迎上了二孃的巴掌。
二孃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轉(zhuǎn)過眼來,卻瞧見了君棠滿是怒火的眼,“杜二夫人,你不要逼人太甚!到現(xiàn)在你還活著,你以爲是我怕你,還是虧欠你?”
“小賤人!”狠狠一罵,二孃掙開了君棠的手,驀地朝著君棠吐了一口唾沫。
“君棠!”唾沫還未到臉上,菀清卻已伸出了手去,擋住了這一口唾沫,對著二孃搖了搖頭,“別這樣,二孃。”
“老孃今夜先打死你這個幫外人不幫家人的小畜生!”二孃又開始撒潑,卻將君棠的怒意激到了極致。
猛地將菀清拉到了身後,君棠擡起了手來,狠狠就給了二孃兩個耳光,“先給你嚐嚐,這滋味如何?”話音一落,也學著二孃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臉上,“我今日才知道,學地痞流氓吐人,原來也這樣暢快!”
“你!”悲痛,憤恨,委屈,頓時衝上了二孃的心頭,只見她氣急敗壞地一抹涌出的淚水,倒也帶了幾分淒涼。
雪儀驚然看著君棠的一舉一動,總是那樣護著菀清,偶爾兩人的眼神交流,總是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深意,雪儀不禁有些恍惚。
“季小姐,請放開杜二夫人。”一個微顯蒼老的聲音響起,二孃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地衝了過去,一邊抹去臉上的唾沫,一邊哭訴著,“鎮(zhèn)長,您老可要爲我做主啊!她殺了我兒子,殺了我兒子啊!”
只見說話的白髮老頭沉沉一嘆,示意杜家的丫鬟將杜二夫人扶到一邊,卻緩緩朝著君棠走了過來,“季君棠……”開口卻只念了這樣一個名字,便停了口,饒有深意地上下看了看君棠,“殺人太多,終究會有惡報的。”
“我不在乎。”君棠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卻深深瞧了菀清一眼,如今我在乎的只有你。
像是讀懂了君棠的意思,菀清重重點了點頭,恭敬地看著鎮(zhèn)長,“這件事,或許,有些誤會,如果可以,菀清想關起門來,自家解決。”
“東晴鎮(zhèn)出了人命!如此大事,怎麼能自家解決?菀清,你變了,不是過去那個明事理的懂事孩子!”鎮(zhèn)長突然鬚髮皆張,狠狠一瞪菀清,“始終杜二夫人也是你長輩,這個家,還是長輩說得算!”
“我……”
“這世上,是有本事的說得算!”君棠冷冷開口,“我就跟你去一次祠堂,看看誰敢真的動我?”
“很好,那就請季小姐這邊請!”鎮(zhèn)長忍了忍火氣,卻依舊將禮數(shù)盡到,先禮後兵,如果後面有了什麼無禮之處,這季君棠想必也沒理由跳起來!
“君棠……”菀清猛烈地搖頭,顧不上週圍的賓客,唐突地開了口,“不要去!”
嘴角輕輕一揚,君棠溫暖的笑再次出現(xiàn),只是輕輕瞧了她一眼,“你欠我的,我肯定要討回來。”說完,目光向下一滑,邪然一笑,卻讓菀清頓時紅了臉。
忽然想到了自己今夜被解開的衣釦,菀清慌然避開了君棠的目光,突然明白了君棠的話中話……當憂慮再度升上心頭,菀清再想多看一眼君棠的時候,君棠卻已凜然跟著鎮(zhèn)長朝著祠堂走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那麼在乎一個她,明明知道她是女子,卻依舊想與她白頭到老,相親相愛……今夜……菀清忍不住擡手撫上脣,屬於君棠的氣息還隱約在,一想到君棠霸道的吻,那樣只爲她綻放的溫柔笑容,菀清的心,半是溫暖,半是不捨……
我只是個平凡女子,要的不過是一片安定的溫暖,如果上天註定,你是我今生的良人,季君棠,我不逃,也不躲,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即使……我回不了杜家,我辜負了爹一生“湛露酒”的心願,我也不會讓你有事……一念及此,菀清忍不住匆匆追著君棠的背影而去。
雪儀的心一陣驚動,現(xiàn)在沒有入戲,沒有唱曲,可是季君棠卻對著杜菀清那樣溫暖的笑了,你們之間,真的僅僅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嗎?那樣的笑……有些熟悉……忍不住擡起眼來,看著身邊若有所思的墨徽永,那麼多年來,我跟你即使是微笑,卻也從未那般濃烈過……
覺察到了雪儀看著自己,墨徽永輕輕扶了下眼鏡,“怎麼了雪儀?”
雪儀只覺得一陣莫名的失落升起,搖了搖頭,“只是在想,季小姐這次真的麻煩大了。”
“她死不了的。”墨徽永忽然笑了,“放心。”
“爲什麼?”雪儀忍不住開口問,彷彿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可以爲她趁夜色遠赴青烏鎮(zhèn)抓螢火蟲,可以看著她送他的瓷器愛不釋手,可以寵溺地依著她,陪著她,但是,一切的一切總是那麼平淡,偶爾的小小激動,莫過於聽鎮(zhèn)中的鄉(xiāng)親問他們何時成親?可惜,得到的答案,總是那麼遙不可及……
墨徽永平靜地笑了笑,“因爲她是季君棠,如果那麼容易出事,就不叫季君棠了。”
這樣的回答,讓雪儀更加失望。
墨徽永仔細瞧著雪儀的臉,忽然伸出了手去,爲她擦下了一點鬢角殘留的粉墨,“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想必明早就能知道,鎮(zhèn)長如何處置季君棠。”
雪儀呆呆看著墨徽永指尖的粉墨,這樣的舉動,若是平時,雪儀定然是開心萬分,可是到了現(xiàn)在,雪儀眼中竟對著那點粉墨有了些恍惚,今夜戲臺之上那場《驚夢》的一幕幕浮現(xiàn)心底,竟然讓自己有了一陣莫名的慌亂。
“雪儀?”墨徽永看著她突然恍惚的眸光,“你今天是怎麼了?”
雪儀慌亂地搖了搖頭,“沒事……沒事……”
墨徽永卻在此時笑了,“我看你是入了《牡丹亭》的戲,還沒有晃過神來,今日季君棠這柳夢梅,真的讓人一望而心動,我如果是個女子,不知道她是女兒身的話,定然也會恍惚入戲……”話音剛落,墨徽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雪儀,過幾日便是我的生日了,我想要份生日禮物。”
我真是還沒出戲嗎?雪儀不敢再想下去,對著墨徽永溫柔地一笑,“你想要什麼?”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送我什麼……”
“嗯,那我曉得了。”
看著再度陷入恍惚的雪儀,墨徽永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最終如同風過無痕一般,只剩下一片看不透的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