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晴鎮的桃花展現眼前,菀清覺得眼中不由自主地有些溼潤。
不久之前,還與老父親一起拉著滿滿的一車子湛露酒離開這裡,可是如今再回來,卻只有她一人……
站在東晴鎮入鎮的牌坊下,菀清擡眼看著上面寫著的“風調雨順”四個大字,心裡的酸楚更盛,從今天開始,哪裡還有真正的風調雨順?
“杜小姐。”墨徽永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還是把你送到酒莊吧。”
“謝謝墨少爺。”菀清微微點頭,如果有墨少爺相送,二孃應該不會連門都不讓她入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菀清踏著冰涼的石板,每一步都是沉重地朝著鎮東的杜家酒莊走去。
墨徽永示意墨管家先回府,自己默默跟著菀清緩緩而行,悄悄看了看菀清的冷,雖然清冷,卻獨有一番與雪儀不同的冷韻。
杜菀清,自小與杜老闆一同釀酒,賣酒,撐起了杜家半邊天,原以爲是個火辣辣的美人,沒想到,竟然是個如此清冷的姑娘。
濃濃的酒香從酒莊中傳出,還未走近酒莊,便已有了些許淡淡的醉意。
酒莊白牆灰瓦,鎖住了莊內的雪白色梨花,微風拂來,梨花翩翩飄落,顯得院中格外詩意。
酒莊大門大大敞開,下人們忙碌著清理門楣,門前石獅子已然掛上了兩抹紅綾,門前的燈籠也換上了一對大紅燈籠,一雙喜字格外顯眼。
菀清惑然站在了自家門前,看著這裡的變化,心底升起了一抹心悸。
“二小姐,你回來了啊。”下人們瞧見了菀清,笑然上前,目光看見了菀清身後的墨徽永,不由得尊敬地也喊了一聲,“墨少爺好。”
“你們這是……”菀清忍不住開口一問。
“二夫人說大少爺快不成了,所以要給大少爺娶房媳婦,沖沖喜,興許就好了也說不定。”
“沖喜?”菀清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哥哥都病成那樣了,你們……你們這不是要他的命嗎?”話音剛落,菀清便一步踏入了莊去,“我要去找二孃說說。”
“二小姐,二小姐!”下人們喚不住這樣的菀清,不由得大急,只好把目光轉向了墨徽永,“墨少爺,您快進去把小姐喚住,二夫人決定的事,是怎樣也改不了的啊……而且……而且這一次要娶的大少奶奶……正是墨家九娘小姐啊。”
“什麼?”墨徽永一怔,這個妹妹自從幼年摔了頭之後,便患上了癡傻之癥,如今過了十八都未曾有人提親,自己才離開了家數日,家裡竟然就把她許給了病入膏肓的杜家大少爺!這……這明顯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嘛!
墨徽永急匆匆地緊追著菀清往酒莊當中走去,此事若是成了……那九娘……沒有多想下去,墨徽永突然伸手拉住了菀清,“杜小姐,你且聽我說。”
“呦!菀清你回來了啊,那老爺肯定也回來了。”扇著一把檀木小扇,穿著一身水藍色旗袍的二孃斜眼看著菀清,斜飛的眉角微微一挑,“這次爲你那哥哥賣了多少酒?賺了多少藥費啊?”說著,便伸出了手去,想要菀清把藥費交出來。
“二孃,爹他回不來了……”菀清一陣哽咽,顫顫地摸出了君棠給她的十個大洋,放在了二孃手心之中,“我只有那麼多,如今是哥哥的身子重要,二孃,不要給哥哥沖喜,好好送他去治療,好不好?”
“回不來了?”二孃冷冷一笑,“什麼叫做回不來了?”
“爹已經不在人世了……”菀清的話,讓院中的二孃與墨徽永都大大地吃驚了一回。
“老爺不在了?”二孃臉上未見悲慼,看見的卻是一片掩飾不住的喜色。
“杜老闆他……”墨徽永看著菀清,忽然懂她爲什麼這一路上如此沉默寡言,原來你竟然忍著這樣的悲痛。微微惻然,墨徽永終究開了口,“既然如此,這沖喜一事,還是先緩緩的好。”
“不!事情已經定了,不可能更改!”二孃突然叉起了腰來,“既然老爺不在了,那這個家以後就我當家,菀清,你自然是要聽我的!”
“二孃你要做什麼都行,菀清只求你兩件事,第一,讓我繼續經營酒莊,把爹一生的心血湛露酒賣出名氣去,第二,好好醫治哥哥,不要這樣折騰他。”菀清忍住心底的悲憤,壓抑著聲音開口。
“我哪裡是折騰他,我可是要他活,這大少爺得了這病,可是誰也不想的。”攥緊了手中的大洋,二孃笑然瞧著墨徽永,“墨少爺,說來這次咱們兩家可是親家了,九娘要是進了我家的門,我保證定然是把她當親生女兒來疼。”
擡眼看著這個二孃,墨徽永只能一聲嘆息,想想也是,九娘如果嫁給其他人家,要她這樣一個癡傻姑娘生子,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杜家好歹也是個大戶,嫁進來就算是杜家大少爺不行了,至少不用生子,永遠都是杜家大少奶奶,這日子的確可以過得好些。
“二孃……”菀清再次開口,“您究竟答不答應我?”
“呦,你這是什麼語氣?”二孃眉頭一皺,冷冷一笑,“還當不當我是當家的?這大少爺不成,你一個女兒家也差不多該嫁出去,接管酒莊定然是給我家□□的,你亂些什麼亂?”
“要是酒莊交給弟弟,肯定是……”菀清一臉憂色,這個弟弟向來好吃懶做,酒莊肯定要沒落的。
“交給我怎麼了?”杜家小少爺杜□□提著鳥籠走了出來,“你少瞧不起我,我好歹還是個男人,你是個女人,就做女人該做的去,搶什麼搶?”
二孃拉住杜□□,看了看墨徽永,“實在是有些丟人,這本來是家事,都讓墨少爺看笑話去了。”
墨徽永搖了搖頭, “杜夫人說的也對,這是你們的家事,我的確不便多留,我只有一個希望,善待九娘。”
“這個是肯定的。”二孃拍胸脯保證。
“那就好。”墨徽永點了點頭,“既然已安然把杜小姐送到了,我也該回去了。”說著,墨徽永便轉身欲走。
“墨少爺。”菀清定定瞧著他,若是他一走,便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我的確不該管那麼多。”墨徽永淡淡開口,杜菀清,你的確該好好休息休息了,一個女兒家如此奔波,遲早要出事。
“你走……”菀清絕望地一嘆,突然仰起臉看著二孃,“無論如何,我要打理酒莊!”
“呦,才幾天沒見,你這小妮子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來人,把家法拿來!”二孃惡狠狠的聲音響起,下人們慌張地退了下去。
一名小丫鬟顫顫地遞上了藤條,心疼地瞧著菀清,“二小姐,您就認個錯吧。”
“如果爹爹的心血被敗了,我纔是真正的錯!”挺起了腰板,菀清看著二孃,“要麼你把酒莊交給我打理,賺的錢都是你的,要麼,你就狠狠打死我,不然,我絕對不會罷休!”說完,閉上了眼去,腦海之中浮起的是君棠那張忍痛慘白的臉,我不會讓你笑話的。
一步踏出了杜家大門,墨徽永憂然回頭一瞧菀清,你怎的就不認輸呢?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只可惜……我的確不能幫你。
“徽永!”臉頰上淡淡都是紅霞,雪儀的聲音突然響起,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原來你已經回東晴了啊。”
“呵呵,雪儀。”墨徽永眼底都是柔情,看著雪儀的臉,“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呢?”
紅兒白了一眼身邊的漠然君棠,“還不是惹上了這個沒禮貌的!”
墨徽永目光微微一瞧君棠,這個女子身上散發的冷冽,讓他不禁微微一驚,你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惜,還來不及多瞧一眼,君棠卻已經朝著杜家小院衝了進去。
“娘,讓我來!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一個女娃不好好在家待著,總是出去拋頭露面的,也不害羞!”杜□□接過了二孃手中的藤條,話音剛落,便朝著菀清身上抽去,“叫你跟我搶!”
只聽見藤條呼嘯而過的聲音,卻沒有預想當中的疼痛,菀清卻已被誰狠狠往後一拉。
熟悉的氣息在身後升起,菀清只覺得有些酸楚,擡眼對著身後的君棠一笑,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你來了……”
“你真是讓人不省心!”君棠冷冷開口,凜然對上了杜□□的眼,“杜菀清誰也不能打,否則,我要他的命!”
“哪裡來的野丫頭,不男不女不說,還這麼囂張!”二孃冷冷一喝,“來人,把她拿了送祠堂去,實在是太傷風敗俗了!”
“你找死!”雙眸之中的凌烈突然大盛,君棠突然伸出了手去,不偏不倚地掐住了二孃的喉嚨,“拿我啊!我要是在東晴鎮出了事!我保證,東晴鎮肯定一夜之間化爲廢墟!”
“你……”滿眼都是驚恐,二孃顫顫地看著君棠,突然噤聲。
“你放開娘!放開娘!”匆匆放下了手中的鳥籠,杜□□狠狠捶打著君棠的手,一瞪周圍的下人,“還不快上來救夫人?”
君棠的手指微微用力,“來啊!要麼你們退下去,好好說話,我放了你,要麼你們就圍上來,我們來個同歸於盡!”
“退……退下啊!”二孃倉皇地開口,下人們都被嚇白了臉。
墨徽永與雪儀驚然瞧著這一幕,暗暗驚歎,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