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他，祂

一個對宏觀劇情沒有太多作用的廢物。

一個對自我認知的十分清醒的廢物。

鴻鈞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勸他放棄這一世，開屠、成聖、然後重開，去爲了下一個洪荒的完美而發光發熱？

這對冥冥之中的超然存在來說，自然是十分滿意的。

但對生活在這一世的生靈而言，用他們來當焦明下一世達成完美的祭品，未免太過殘酷了：

憑什麼要讓他們爲了另一羣人犧牲？

焦明如果真的那麼做了，那他無疑就成爲“另一個自己”了，宏觀、超然，視衆生爲野草……

“你……接下來還有什麼願望？”

實在不知道該勸他什麼話的鴻鈞想了半天，最終無奈地認下了焦明的犧牲決心，轉念開始詢問他的遺願。

鴻鈞在事業上也幫不了焦明什麼，但在心願上，他自覺還是能滿足他不少願望的。

“願望？”

焦明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道：

“我希望你能許給她一尊聖位，她爲我付出了太多，甚至放棄了成道……我希望能彌補她。”

“還有嗎？”

足以令後世修士搶破腦袋的聖人之位，鴻鈞卻半點猶豫都沒有的應下了。

“還有……我希望你不要因爲我的原因，而賜下聖位給我未來的孩子，洪荒不是我一家人的洪荒。”

聽見焦明這個意外的反向願望，鴻鈞欲言又止，但還是點點頭：

“好。”

“還有，我希望伱能對未來的洪荒萬靈儘可能地公平公正，不要再把他們當成野草，天生神聖與普通生靈本質並無區別。”

“好。”

“最後，不要爲我的選擇而氣憤。”

“……好。”

……

【妖歷七元五會一運，焦明與祖鳳大婚於不周山下，天庭爲其大辦特辦，萬妖歡慶！】

【從此在天庭治下，洪荒迎來了一個漫長的盛世……】

【時間緩緩流逝。】

【……】

【爲了儘可能延長盛世的時間，帝俊徹底撲進了對洪荒人口與資源的調控之中，連帶著各級天官們也忙得團團轉，衆人叫苦不迭：攤上這麼個“卷帝”，當官真就跟坐牢一樣……】

【但即便如此，洪荒人口也依舊在緩步上升。】

【盛世滋丁，哪怕帝俊已經在努力限制人口，但也無計可施：治理得越好，人口就越多，然後爲了管理這些越來越多的人，天庭就只能更加內卷……】

【然而，內卷是有上限的，可人口增長是無限的，帝俊押著天庭衆官再怎麼內卷與努力，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帝俊因而常年板著臉開工，天庭衆官也是個個麻木地上班，彷彿一羣爲了上班而生的機器牛馬……】

【這樣的縫縫補補，只能說勉強平穩。】

【越到後來，資源問題就越嚴重：天材地寶越用越少，靈脈元氣也是漸漸枯竭，甚至無處不在的天地靈氣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妖歷四十九元二會八運，西荒爆發了小規模抗議，民間對待市價越來越高的各種產品十分不滿，要求天庭平抑物價，懲辦奸商。】

【帝俊得知後，果斷斬了幾個奸商來平息民憤，雖然他知道這和姦商們沒有本質關係，資源危機下物價上漲是肯定的，但他也不得不這麼做……】

【一套組合拳下去，抗議聲漸漸消了下去。】

【但很快，北荒、南荒、北海……等各個地區，都依次爆發了不同程度的抗議行爲！】

【帝俊試圖故伎重施，但這回就沒用了，安撫策略收效極低……無奈之下，帝俊終於開始鐵拳鎮壓！】

【天兵天將在天帝的命令下不斷出擊，狠狠打擊了“刁民”們的囂張氣焰，一拳兩肘三腳，這下都老實了……】

【終究天庭是個統治力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暴力機器，它根本不需在意草芥一樣的平民：你當良民，那就無事，膽敢冒頭，就是一肘！】

【在天庭的暴力下，衆人敢怒不敢言，表面上的安定勉強算是糊住了。】

【但資源需求是不會消失的，天庭的暴力只能維持表面的安定，實則洪荒各地早已暗流涌動：合法的資源訴求不行，那就只好非法訴求了……】

【於是，各地的非法交易、黑惡犯罪事件數量急劇攀升，雖然不至於殺人放火，但打家劫舍就免不了了。】

【一來二去，天庭維繫了幾十個元會的平穩安定，開始逐漸動搖……】

不周山，天庭。

帝俊看著朝堂上面色麻木的衆天官，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下更差了……

好不容易把積壓的事務處理完，帝俊果斷退朝，繼續一個人撲在洪荒各地送來的奏摺上。

也只有在高強度的工作下，他才能暫時忘記煩惱。

但剛批了沒幾封，忽然有人說話：

“……累嗎？”

帝俊訝然擡頭，卻見到了一個許多年都沒見過的赤袍人，來人形象雖是年輕人，但氣機都似乎比幾十個元會以前更加蒼老了，他雙眼中帶著擔憂與愁思。

“義父？！”

帝俊脫口而出，連忙放下手中奏摺，頗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來，堂堂天帝，竟一如上百個元會以前那般緊張。

小輩生怕被長輩發現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好……

見他這樣子，焦明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只是嘆息一聲，心中那個決斷徹底落定。

“早知義父您要來，我就大擺宴席了……”

帝俊尷尬一笑：

“您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就去叫姐姐和太一……”

焦明卻搖搖頭：

“不用，我此番來，只爲尋你……我想……請你幫個忙。”

“義父儘管道來！咱們一家人，不說什麼幫忙不幫忙的！”

一聽義父有事要幫忙，帝俊連連自信地拍胸口，似乎什麼都是小菜一碟。

“好……”

焦明笑了笑。

【妖歷五十二元一會十運，你不再隱瞞自己的點化之能，帝俊得知，心情極爲複雜！】

【他既震驚於你的能力，也爲此事而心中越發困苦：本來就資源缺乏了，現在又要點化萬靈，妖族越發壯大，資源豈不更少？】

【雖然帝俊很想答應你的請求，但在現實的窘迫條件下，爲了洪荒的安寧，他只能婉拒……】

【但你對此早有預料，只給了他一些血，囑咐他以後危機緩和了再用：洪荒萬妖，本就不應該只有龍族，自己當初迫不得已地擋了它們獲取靈智的路，這終歸是不合天理的。】

【既然祖麒麟已死，祖鳳也不願意點化，那就讓自己來代勞吧……】

【雖然帝俊聽不懂你這段話，但還是答應了你的小小請求，等到資源充裕之後，他會盡力去做的！】

【只是他很疑惑：真的會有資源充裕的一天嗎？】

【……】

南方火山，焦明與祖鳳之居住。

自從成婚之後，焦明便不再寄居在玉京山上，轉而住進了祖鳳的老家大火山。

成婚後住進女方家裡，這在洪荒並不常見，於是不少二代鳳種私下調笑：

這不是焦明娶了自家族長，而是族長把焦明娶回家了！

但說歸說，大家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大神通者的生活怎麼能與普通人家一概而論呢……

焦明回到家中，便見紅衣的祖鳳正呆呆地坐在家中。

成婚雖然已經快五十個元會了，但每次見到她，焦明還是會恍然有些失神，天生神聖的美麗，不必多言。

而自己能娶到她，是莫大的福份，這總讓人有種做夢的感覺……

“我回來了！”

焦明笑著將她抱在懷裡，當年牽個手都猶豫，現在則今非昔比！

可祖鳳還是有些呆呆地，倚在他懷裡，並無太多反應。

“怎麼了？”

焦明察覺到異樣，有些擔心地問。

祖鳳卻緩緩望著他，精緻的眉目間分明透著嚴肅：

“你要離開我了？”

焦明心頭一跳，本想轉移話題，但看著她複雜的眼神，那些提前準備的話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只點點頭：

“是。”

早有預料的祖鳳目光一黯，但她並沒有發脾氣和哭鬧，太古時代的老祖並不是心性嬌氣的小孩子，面對焦明的承認，她只是滯了滯：

“我就知道……一個向來無膽的傢伙，突然膽子大了起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考慮過我嗎？”

“考慮過。”

焦明認真地回答。

祖鳳怔怔地看著他：

“所以呢？”

“所以我不會離開你。”

焦明溫和地撫了撫她：

“相信我。”

“……好。”

……

一運之後，崑崙山中。

還是那個山洞裡，三團清氣所組成的人形輪廓依舊靜靜地飄在空中。

而焦明正凝視著它，似乎在參悟著什麼。

“道友……”

即便這樣做並不符合自己與洪荒的利益，鴻鈞也還是忍不住勸道：

“你還是回去好好過日子吧，至於成道……我再去想辦法！”

“你沒有什麼辦法可想。”

焦明睜開雙目，平靜地對鴻鈞道：

“等著我，就好。”

鴻鈞欲言又止，只能嘆息一聲……

如此參悟三運之後，焦明忽而摸出一團火來，正是長久相伴的金烏真火。

看著這團無比熟悉的火焰，種種記憶紛紛涌現：殺敵，護身，煉體……

“我很抱歉。”

焦明莫名開口，鴻鈞沒有理他，因爲他知道這不是給自己說的。

“我不是合格的主角，也做不到太多，更給不了祂什麼……”

“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去……我會給祂最貴重的一件禮物！”

說罷了，放下一切心緒的焦明將金烏真火往自己身上一拍。

轟！

火光罩體，一如平常之時。

但焦明的臉上卻罕有地出現了痛苦之色，似乎正在經歷灼燒……

片刻後，抽取了某些東西的火焰緩緩聚攏，並在焦明面前凝聚爲一個人形。

一名生而大羅巔峰的天生神聖誕生了！

“道友。”

鴻鈞沒有對著焦明，而是對著這名剛剛成形的天生神聖嘆息道：

“恭喜。”

“你斬出了自己真靈的九成九……現在你既是【執念屍】，也是本體了！”

【三尸者，善、惡、執！】

【然而無論善惡執，本質都是自己真靈的一部分，只是偏性不同，三尸其實就等於自己。】

【但即便是鴻鈞理論中的斬屍，平均一屍也不過是斬出一兩分真靈而已。】

【而你，一次性斬出了九成九！從此執念纔是本體，本體反而成了附庸……】

【前兩世的鴻鈞因三族大戰而惡念升騰，方纔斬出惡屍，而你如今卻因爲放不下執念而斬出了執念屍！】

【你做不到捨棄祖鳳與一切，但你又一定要自我犧牲，最終自然只有這一個結局。】

【妖歷五十二元一會十四運，你把自己九成九的真靈當作“執念屍”斬出，而後“執念屍”作爲事實上的本體而自盡！】

【龐大的真靈飄散於天地間，份量遠遠超過了鴻鈞的估算：你的真靈並不只有祖龍那麼多，而是足足三個它那麼多，甚至可能有著盤古總量一半份量的真靈！】

【鴻鈞震驚於此，但還是趕緊開始了動作……】

【次元，自亙古以來飄散於天地間的無盡真靈，在鴻鈞的引導下飛速煉化了洪荒天地，一個龐大的、懵懂的意志逐漸誕生，以無盡真靈爲軀，是以無處不在！】

【祂是洪荒第一個成道者，成了道，故稱爲“道”，天道正式建立！】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並不影響在大火山生活的你……】

【不，那不是你，那是他。你已經死了，作爲脫離系統的代價，你已經徹底死去，他不再是你。】

【三尸不是分身，三尸就是本身，誰的真靈多，誰就是本體。】

【他只是他，他就是他，他叫焦明，他是天帝的義父、祖鳳的丈夫、太古時代的終結者、自己的終結者……他可以是很多身份，但他唯獨不是你。】

【就像三祖不是盤古，三清也不是盤古，盤古雖殘有真靈，但祂已經死了。】

【那麼，你是誰呢？】

【那個龐大的意志，有時也會因爲這事而困惑：祂是不是你？】

【思考的結果是：不是，祂是天道，是億億兆蒼生真靈共同構成的一名嶄新之人……物？】

【祂誰也不是，祂只是天道。】

【想通之後，祂從身上扒下了那團火，火焰一下子失去了主人，完成任務的它將要回歸自己真正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