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現實的人，坐不上夢想的船

【仙人？我？】

【聽到猴子稱你爲仙人，你對此事的懵逼程度，甚至超越了對猴子會說人話的驚奇程度。】

【畢竟在已經猜測出它是妖怪的前提下，它能說人話並不算太驚訝的事，而一個妖怪喊你爲“仙人”，顯然更讓人一頭霧水……】

【於是伱連連擺手：“我不是仙人……”】

【你好說歹說，傻乎乎的大猴子這才撓撓頭，勉強相信你不是仙人，但它臉上還是露出了人性化的疑惑……】

【經過一番試探性的交流之後，你們雙方漸漸互相有了些瞭解：猴子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它只知道自己生在一個海島上，島上果品豐盛，於是養育了許多猴子。】

【它是島上衆猴的猴王，平日裡玩耍不羈，日子逍遙快活……】

【你聽了，不禁好奇地問：那你爲什麼不繼續在島上當你的猴王呢？有吃有喝有玩，怎麼會落到差點餓死的境地？】

【猴子搖搖頭：光有吃有喝有什麼用？壽數到了，不還是要死嗎？】

【“你們妖怪也會死嗎？”】

【你更好奇了，畢竟以前從未接觸過神仙妖怪之流，這回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妖怪，那當然要儘可能地對這個玄奇的世界加深瞭解。】

【不僅你好奇，你的父親也好奇，祖祖輩輩都當漁民，生活千篇一律，他當然也對這些事情很感興趣！】

【但令你們父子感到迷惑的是，這個猴子居然很茫然地看著你們：“什麼是妖怪？”】

【妖怪本妖，不知道什麼是妖怪？】

【你們面面相覷……】

【雖然沒有問出你期望中的奇幻信息，但不論如何，經過短暫的交流，你都確信了這個奇怪的大猴子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而猴子在知道你不是仙人之後，也很快失去了交流的興趣：它還要去追尋仙人，求得長生不老之術！】

【於是它在恢復了一些體力之後，又是千恩萬謝，接著便向你們父子告別了……】

【你怔怔地看著這隻奇怪的猴子在岸上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遠方的道路上。】

【“爹……”】

【你遲疑地問起父親：“我們這裡真的有神仙嗎？”】

【“沒有。”】

【父親嗤笑一聲：這哪來的神仙？我們這裡只有受不完的苦、交不完的稅，所有人都在凡塵之中打滾，又怎麼會有超脫世外的神仙呢？】

【接著，父親說了一句讓你銘記終生的話。】

【“如果我們南贍部洲真的有御劍飛天的神仙，那他肯定是收稅收得最厲害的人，全天下都是他的私產，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隸……”】

【這句飽經滄桑的話，似乎內含著什麼特別的力量，給你白紙一般的心靈帶來了莫名的衝擊……】

【沒有神仙，我們都有吃不完的苦，有了神仙，那還了得？】

【“那……猴子它豈不是找不到神仙嘍？”】

【你眼中泛起了擔心。】

【“何止是找不到神仙，連它自己都有危險！”】

【你父親搖搖頭：我們這鄉野還好說，要是到了城裡，像它那樣的奇珍異獸，一定會引來無數貪婪，達官貴人們會想養它當作玩物，貧苦百姓們也會想拿它換取富貴……】

【“它說自己不是妖怪，我倒是想說，它最好是妖怪！否則它不僅會求仙無成，反而要把自己也搭進去……”】

【說罷了，父親不再多言，只帶著還在思考的你跨上自家的漁船，槳片劃動，漸漸向海中劃去……】

【……】

【你對奇幻世界的第一次試探，就這麼簡簡單單地失敗了。】

【救助的猴子沒能給你帶來想要的回報，你不禁感慨一聲：求仙問道，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

【於是，你的日子依舊這樣平靜地過去了。】

【婚姻如期而至，你迎娶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同村漁女，正式成了家，雙方父母都很滿意，你們夫妻二人也很高興，婚後生活更加紅火！】

【而後，耐不住祖祖輩輩打漁生活的你，帶著父母給的積蓄，與妻子一同搬進了城裡，從此過起了城裡人的日子……】

【但搬進城裡，並不意味著一飛沖天，你想要超越祖祖輩輩，那就要有一份事業。】

【於是你與幾個同鄉一起，從販賣新鮮漁獲開始，逐漸攢了些小錢，而後轉變行業，謀求發展……】

【在這個過程中，你受過不少挫折，體驗了不少從未體驗過的生活壓力，但好在你頭腦夠靈活，總能吸取經驗，之後幹得更好。】

【積蓄一點點增加，家庭也越來越幸福。】

【二十歲那年，你的妻子爲你生下了一個女兒，你喜不勝喜，在外打拼更賣力了！】

【一年又一年過去，轉眼之間，你便已是年近三十的中年人，在你的努力下，你家雖然不算什麼大富大貴，但在城裡也算中上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完全可以自豪地說你已經超越祖輩了！】

【但也就是在這平靜的日子裡，多年前曾經種下的“因”，也終於結出了“果”……】

【正逢年末，你帶著妻女返回了老家漁村，大包小包禮物不少，要與兩家老人一塊兒過年。】

【依然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你牽著六歲的女兒在海邊遊玩，一邊撿拾著好看的貝殼，一邊笑著給城裡長大的女兒講述海邊的生活趣味，捉魚、挖貝、撒網……等等等等。】

【正講著，忽然你的目光注意到了一個人……】

【這人很奇怪，雖然穿著衣裳，但衣裳歪斜，似乎是尺碼不合體，且渾身沾滿了枯枝敗葉，走路姿勢也與常人不同，看著像個癲子一般。】

【而它也望見了你，一個加速就快步跑了過來，嚇得你連忙把女兒護在身後！】

【正在你咬牙打算與之搏鬥時，卻聽那人竟笑著與你打招呼：“恩人！多年不見，可還過得？”】

【恩人？】

【你聞言一愣，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仔細望去，少年之時的那次奇遇，頓時再次浮現在你眼前：當年那隻奇怪的猴子，漸漸與這個怪人重合在了一起……】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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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驚喜地看著它，一種故友重逢的喜悅感充斥了你的心尖。】

【……】

【坐在海邊，你抱著面露奇色的女兒，與它相對而坐。】

【千思萬緒涌現在你腦海中，已經長大的你很想與這位特殊的故友分享一下多年來的經歷，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努力平復之後，你好奇地問出了一個問題：“你找到仙人了嗎？”】

【“沒有……”】

【猴子尷尬一笑，指了指自己這身狼狽的行頭：要是找到了仙人，我還能這樣？】

【“我在此間走了八九年，去過山野，也去過城池，裝神弄鬼之輩倒見了不少，真仙人卻是一個也沒見過……”】

【偶遇故友，猴子大倒苦水，分享它在這人間的種種遭遇。】

【你聽罷了，不由唏噓不已：還真和父親當年說的一樣……】

【“仙人求不到就求不到吧，能活著就好……”】

【你如此安慰它：此番你雖然沒找到仙人，但也漲了見識，回去你那物產豐富的海島，繼續當猴王也不錯，要多少水果就有多少水果，要多少權力就有多少權力，要多少母猴就有多少母猴……】

【“不！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出乎意料，猴子搖搖頭：“我只想求長生不老之術，島上再好，於我也並無意義。”】

【你感到驚奇：“你那麼想長生幹嗎？你本來就是妖怪，不用求長生也能長生，幹嘛非要……”】

【猴子再次搖頭：“我不是妖怪……況且，我也不是隻爲了自己而求，島上的猴子猴孫們都還在等著我的長生之術呢！”】

【這隻奇怪的猴子還是不肯承認自己是妖怪，而且它居然不滿足於自己一隻猴長生，還想帶著所有猴子一起長生！】

【“南贍部洲，多貪多殺，多欺多詐……我並不覺得這裡有神仙，還是去別的地方再看看吧。”】

【猴子嘆了口氣，聽得你驚訝萬分：“你還要去別的地方？”】

【“自然！”】

【猴子笑了笑，自信又堅定道：“我一定能找到神仙！”】

【你驚歎於它的求仙意志，雖然並不看好它，但還是發自內心地表示敬佩：“那就祝你一路順風，早日尋得真仙！”】

【此後，猴子便又要扎木筏出海，你見它這簡陋的裝備，不禁心頭一軟，於是索性當了一回天使投資人！】

【你將自家的漁船免費送予了它，而後又爲它準備了不少淡水，和易於保存的乾果、乾糧……若非它不吃肉，你還想弄些魚乾、肉乾給他做存糧。】

【總之，你儘可能地對它進行了援助，但這些東西在一望無際的大海前依然顯得杯水車薪……你並不覺得它真能成功，也不是想搞投資、求回報，單純就是對它表示敬佩……】

【你的好意，讓猴子很是感動，於是拍拍胸口，表示未來成仙了道，一定涌泉相報，長生不老少不了你的！】

【對此，你也不好給它潑冷水，只好笑著對它祝福。】

【“對了！”】

【猴子忽然熱情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尋仙？我會保護你的！”】

【我？】

【你愣了愣，沒想到猴子會邀請你。】

【帶著夢想去尋仙？】

【你毫不遲疑的拒絕了，甚至都沒有詢問“另一個自己”的意見。】

【因爲你已經不是那個只有滿心夢想的天真少年了，如今的你早就成熟，成年人不能爲了一腔夢想而拼上一切。】

【父母、妻女、家產……你的牽掛太多，做不到輕易抽離，也不可能去抽離，那既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所有牽掛你的人的不負責任……】

【見你拒絕，猴子也沒說什麼，聰慧的它知道你的想法：人與猴子，終究是不一樣的。】

【它向你拱了拱手，而後劃動船槳，一點點向遠海劃去。】

【它滿載著夢想與期待，駛往那未知的方向，無論何等挫折，它都可以承受，也敢於承受……它生來就是戰天鬥地的勇士，一旦選好了目標，不達成，就絕不回頭。】

【這是一位自由者，也是一位求道者。】

【而你……是個凡人，是個真實生活在人間的凡人，註定坐不上因夢想而生的猴子的船。】

【一人，一猴。】

【一個現實，一個夢想。】

【二者之間，隔著無邊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