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歸來的猴子

【那隻大猴子，還會回來嗎？】

【年近五十，早已鬢角斑白的你，總是忍不住一個人坐在海邊回憶當年……】

【海風習習，吹動了你的思念?！?

【記憶中，那隻猴子的形象已然模糊不清，畢竟快三十年了，你也不是什麼過目不忘之人，在歲月的消磨下，身爲凡人的伱不自覺得遺忘了很多東西?！?

【你只記得它那一身金色的猴毛，以及它通人性、會說話?！?

【以及……它的諾言。】

【一隻奇怪的猴子，懷著虛幻的夢想，踏上不切實際的求仙道路……它的裝備是那樣簡陋，只靠著一條你友情贈送的小漁船，就妄想穿越浩瀚的大海，去尋找傳說中的神仙?！?

【這份自信實在令你感到可笑！】

【它憑什麼找到神仙？就算找到了，它又憑什麼被收徒？】

【你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滿腦子只有幻想的少年，隨著你越發(fā)的成熟，你對世事的瞭解也越發(fā)深入，因而越是能知曉猴子求仙的不切實際?！?

【無論你怎麼給它找補，它也近乎不可能拜神仙爲師……它最大的可能性，是遭遇風暴而迷失在無盡的深海里，又或者是在人間行走時被凡人捉住，即便僥倖不死，也只能在權貴的囚籠中度過餘生。】

【這個道理，你一直都明白，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大，你比以前更明白：你完全可以再給它找到一百種以上的失敗理由，保證每一個都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而推導出的合理結果！】

【單純的理想，終究要屈服於冰冷且複雜的現(xiàn)實，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

【你越是對現(xiàn)實感到無力，越是清楚它的虛無縹緲，反而又越是對它懷有超脫現(xiàn)實的希冀。】

【正因爲你知道它的虛無縹緲，所以你纔會感到嚮往，希望它在現(xiàn)實中能真的發(fā)生……】

【越老越現(xiàn)實，這沒錯，因爲人懂得的東西總是越來越多的，化未知爲已知的結果，就是人越來越聰明，不會再相信幻想的產(chǎn)物，一看就覺得假。】

【越老越夢幻，這也沒錯，因爲越是覺得假的東西，人就越希望它是真的?！?

【而如今的你，就處在這樣一種矛盾心理中：你被夾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兩座大山之間，現(xiàn)實告訴你猴子幾乎不可能回來，理想?yún)s讓你對“幾乎”之外的那點微弱可能性抱以無限的期望！】

【“你……還會回來嗎？”】

【從日出坐到日暮，在海邊看著太陽出海，又看著太陽入海，你一坐就是一天……你撥弄著海邊的沙礫與貝殼，目光卻總是空洞地望向遠海。】

【你希望看到一葉扁舟出現(xiàn)在海天相接之處，也希望看到那隻猴子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華麗場景，它在無形中寄託了你太多的期盼?！?

【你用前半生來否定幻想，卻又用後半生來期盼幻想。】

【至今，你早已分不清自己等的是那隻猴子，還是那隻猴子所代表的童年幻想……】

【夜幕降臨，又一天的希望被破滅了，你默默低頭，從枯坐著幻想了一整天的海邊起身，緩步回到那冷清的家中，正如你從幻想回到現(xiàn)實?！?

【……】

【你的生活依舊兩點一線，在家修行觀想法，在海邊等待大猴子?！?

【只可惜觀想法遲遲摸不著門檻，大猴子也怎麼都等待不到……】

【四十三歲這年，你嫁到縣城的女兒生下了孩子，你的外孫出生了，此後他們一家便如你當年一般，逢年過節(jié)纔回村來看一看你。】

【如此一來，你終於體會到了父母當年是什麼感覺了……】

【而自從外孫出生以後，他便成了你的又一個寄託，除了雷打不動的枯坐練功與看海發(fā)呆之外，你唯一的期待，就是掐著日子等過節(jié)，這不是爲了過節(jié)，而是爲了等外孫。】

【每次女兒一家?guī)е鈱O來了，你便顯得很有活力，抱著他在海邊四處亂轉，重複著當年帶女兒的日子?！?

【而外孫一走，你就又垮下了興致，繼續(xù)等下一個節(jié)日?！?

【四十三歲，四十六歲，四十九歲……】

【這一切都如此重複，直到你五十二歲那年?！?

【……】

【那是過年期間，在你的細細掐算中，你的外孫再一次回到了村裡，嘻笑著和你一起天天在海邊玩耍?！?

【高興的你帶著他釣魚、撒網(wǎng)……這些祖輩賴以謀生的手段，如今卻成了你哄外孫玩耍的東西?！?

【你劃動專門買的漁船，載著他佈網(wǎng)垂釣，爺孫倆玩得頗爲開心……】

【突然間，遠方的海面上緩緩駛來了一條破爛的小船?！?

【你瞅了一眼，還以爲是村裡人出海打漁回來了，本來也沒怎麼注意，直到……它開始喊你！】

【“恩人！俺又回來了！”】

【你愕然擡頭，心口一震，想到了某種可能的你仔細望去，試圖望見那個金色的身影……】

【“外公，您在看什麼呢？”】

【外孫好奇地問你?！?

【你面露狂喜，指著那艘船的方向：“猴子！是猴子！”】

【“猴子？”】

【剛剛十歲的外孫詫異地順著你指的方向望去：“哪有猴子？”】

【“那呢！你看見沒有，它在給我招手呢！”】

【你感慨地指著它：這麼多年不見了，沒想到它還是那麼帥氣，一身金毛在太陽下華麗非常，實在是令人讚歎?！?

【“它還記得我！它要帶我去成仙了！”】

【你感慨萬分……卻沒有看到外孫那越來越擔心的眼神……】

【於是在靠岸之後，機智的外孫立馬一溜煙地跑了回去：“不好了！外公瘋了！外公瘋了！”】

【我瘋了？】

【你皺眉望著他的背影：這小子瞎說什麼呢？】

【不管他了！見猴子要緊！】

【你滿懷期待地在海邊等它靠岸……】

【等了一會兒，那熟悉的破漁船抵近了岸邊，然後從中跳下一個你夢中出現(xiàn)了無數(shù)遍的身影?！?

【它一身金毛在陽光下分外華麗，似乎比三十多年前還要好看了?！?

【“恩人！俺回來了！”】

【金毛大猴子向你歡呼道！】

【你不禁喜極而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你找到仙人了嗎？”】

【你迫不及待地問?！?

【“那當然找到了！”】

【猴子傲然擡頭：“我在西牛賀洲找到了一座靈臺方寸山，山中有一洞，名爲斜月三星洞，洞裡有位菩提老祖，他有無邊法力，會無量神通！”】

【“我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於拜得老祖爲師，老祖?zhèn)魑议L生不老之術！”】

【長生不老之術！】

【你聽得無比激動：果然，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之術，你沒有白等！】

【“能不能教教我？”】

【你萬分激動，又小心翼翼地問?！?

【“這……”】

【猴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搖搖頭：“這不行，我還沒有得到祖師的許可……除非你和我一起去見祖師，讓祖師親自教你。”】

【去見祖師？】

【你的眼中又重新冒出一縷光來：如果能夠求見到那位菩提老祖，想必就能有機會成仙……】

【得自西王的那門觀想法還是太難練了，這麼多年一點進度都沒有……與其死磕觀想法，不如直接跟著猴子去見祖師，有仙人的親身指導，你一定前途遠大！】

【想到未來的種種美好之事，你暗暗下了決心……】

【於是你對猴子點點頭：“好！等我與家人告別，我就和你一起去西牛賀洲見菩提老祖！”】

【正說著，你一轉頭，發(fā)現(xiàn)妻子、女兒、女婿、外孫他們全都向你跑了過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擔心……】

【“當家的！你怎麼了？”】

【妻子著急地一把抱住了你：“你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女兒也心急如焚：“爹！阿衡說您瘋了，說您指著什麼也沒有的海面，卻看見了什麼猴子……”】

【你搖搖頭：“我哪裡瘋了？猴子不就站在這兒嗎？”】

【你指著空無一猴的沙地，正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