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上哪兒了?”雖嚇了一跳,慎思卻很快恢復平靜。
她揮揮手不願作答,徑直進了寢殿。
慎思並不多問,只是跟進去伺候她更衣。
只見她身著一件綠色的裙,長髮垂肩,用一根水綠的綢束好,玉簪輕挽,簪尖垂細如水珠的小鏈,微一晃動就如雨意縹緲,上好的絲綢料子隨行動微動,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
如此莊重的打扮,難道……真的去了雲華殿?
“別換了。”她止住欲解開她衣帶的慎思,“就這身罷,這還是姐姐剛進宮時,項大哥送的呢!”她笑著對銅鏡中的自己整理衣著。
慎思不解,一向清淡的她今日爲何如此不同?
“前兒個陛下賜的糕點還沒吃呢!慎思,陪姐姐一起嚐嚐罷!”見弄好了衣著,她笑著將慎思牽到外殿,讓慎思一起吃糕點。
“姐姐今日是怎麼了?”終於,慎思忍不住問了,此刻,她發現朝夕相處後她已認塵聆爲知己。
塵聆用帕子拭去嘴角的殘屑,笑道:“也無甚,只是昨兒個做了個夢,好長好長,似是夢到了已過的十九年呢!”她茗了口茶,笑容依舊,“若我還是三年前楚國一個平平凡凡的貧家女,該多好。浣紗,採桑……那日子太美好了。人生其實也不用太華貴,貧家女怎樣,秦王夫人又能怎樣,若是活得沒了意義,再貧再富於這世間都是白走一遭罷了!”她看著慎思,“我知道,這輩子是出不去了,與其在這偌大的秦後宮孤寂終老,倒不如爲了自己在乎的人付出餘生。”
“你……”一句話壓在喉嚨。
慎思慌張的看向塵聆,怎麼回事?
塵聆沒在意慎思的反應,而是繼續道:“你入宮後了無音訊,楚王怕你起了異心,想要派人來監視、幫助你,於是楚王在楚國境內大尋佳人,我不幸被選中,可我不曾求任何人放了我,因爲這就是命,不可抵禦的命!”她的無奈慎思盡收眼底,“剛入宮時我見到你,著一身精緻的宮裝跟在趙後身邊,那時候我才明白,爲何項大哥一直對你戀戀不忘。”
聽到這,慎思瞳孔緊縮,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然,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四肢也癱軟無力。
“你是那麼美,猶如冬雪,我永遠及不上,但我不怨你,反而要暗中助你,因爲你是項大哥所愛之人啊!”她清澈的眸落下淚來,“噠,噠”落在黛色案幾上,“這幾****所焚之香含了麝香罷。”
霎時,慎思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塵聆是楚國細作,她在後宮潛伏只爲在危急時助她一臂之力,而今時機到了。
胡姬有孕,她欲夜入雲華殿在胡姬所焚香爐中加入少許麝香,爲保周全,慎思先在棹陽殿試了試,看看是否聞的出麝香之味。
沒想到,塵聆替她做了這一切。
若她猜得沒錯,塵聆用了大量麝香或是用了其它的滑胎之物,不到一個時辰雲華殿便會傳出胡姬流產的消息。
慎思用盡全力撲到塵聆身前,抓住她綠色絲綢外衣。
爲何,爲何?慎思看著她呆滯的雙瞳,想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殿外有盔甲叮叮噹噹的聲音,有侍衛擲地有聲的腳步聲。緩緩,塵聆起身,慘然一笑,道:“他們來了。”
“妹妹,”她回首看著慎思,“姐姐該走了,若有可能,將姐姐的骨灰灑於汨羅江中,姐姐想要自由於天地,不願再被他人牽制了。”言罷,她掙開慎思拉著她裙角的雙手,拂袖而去,至於殿門,她回眸一笑:“那藥兩個時辰後便會自行失效,不會影響你的聲音。”
即罷,她轉頭向殿外走去,只餘一滴溫熱清淚。
殿中寂寞無聲,慎思想喊出她的憤怒,她想表達內心的痛楚,可她做不到。
是的,塵聆在糕點中下了藥,使她暫時麻醉,爲的只是保全她。
慎思啊慎思,你從小便熟知藥材,爲何今日這般疏忽!
塵聆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不會讓她送死,一定會出面向嬴政求情,而這樣一來,慎思便什麼都不能做,只可以眼睜睜看著她被處死。
她違背趙後旨意保了那麼多與她無關的妃嬪,爲何今日卻保不了一個真心待她的鄭塵聆!
塵聆是真心待她的,可一開始,她便開始設計塵聆,她手中明明有富餘的錢財,可她卻以苦肉計博得塵聆的感動。
她以爲自己真的如嬴政所說,是無情的,可原來她也非無情啊!
心會內疚,心會喘不過氣,原來要成功博得陌生人的真心,自己,也需要付出感情的!
殿外空氣寂靜,好像有一片綠葉離了枝頭。
兩個時辰後,棹陽殿跑出一個瘋子似地宮婢。
宮婢一身布衣,面容卻是傾國傾城,她不顧宮規,不顧試圖阻攔她的內侍,直奔麒麟殿,因爲兩個時辰前,那個宮婢聽到侍衛命令道:“將塵聆夫人帶往麒麟殿!”
輝煌的麒麟殿,是她在秦宮的開始,今天,是否會是她在秦宮的結束?
寂靜無聲的大殿中央倒著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子,那女子一聲綠衣,猶如剛入塵世的仙子。
第一次進棹陽殿,慎思勸她用膳,她笑道:“你與我一起用膳罷。”
那時的她眼瞳真誠,而今,卻永遠緊閉。
深秋月圓,她一身綠色布衣在庭中起舞,一翹一折恰到好處,彷彿滿庭的桂子都是爲她一人所綻放。
“慎思,人死不能復生。”恍然間,嬴政已站到慎思面前。
擡頭對上他深邃的雙眸,原來他早已知曉“落雪”便是慎思,原來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慎思大笑,笑的傾國傾城不著邊際,嬴政莫名的看著她。“人死不能復生?”她笑著問,語氣盡是諷刺。
驀地,她抓緊他繁華的衣襟,喊道:“你爲何要賜死塵聆!爲何?”內侍欲上前擒她,卻被嬴政擡手止住。
“我……”他欲言又止,沉默著低下頭。
“我什麼?你說啊!”她幾乎咆哮,“你沒話說對不對?是啊,你是君王,我們算什麼東西,你一句話便可決定我們的生死,更何況她害死了你的孩子!”
“不是,我沒有想讓她死!”他霍然擡頭,認真道。
她冷哼一聲,“沒有?嬴政,你到底還在狡辯些什麼啊?你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你所謂的有情,不過就是享受完、利用完的工具!”她猛地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他嬴政真的很適合做君主呢!蒙恬他們的選擇真的很是正確呢!
“你爲何要笑?”
她止住,冷冷道:“嬴政,我告訴你,我不會再幫你,因爲,”她盯著他,“你只會享受榮華,只會依靠女人!嬴政,你無能!”聽到此處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她卻不掙扎,平靜的看著他道:“怎麼,被激怒了?要丟了陛下利用完的工具麼?”她故意加重“利用”二字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