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化幾乎是在一瞬間產生的,我的紅繩已經落在了對方的身上,纏了個瓷實,卻沒有想到,紅繩忽然一空,勾住了另外一個什麼東西,我整個人本來是一躍而起的,現在被掛在了半空,一時都難以掙脫。
紅繩本來是系在我手腕上的,耳邊陰風一閃,紅繩脫手,正準備去纏住對方,卻忽然哧溜一聲,對方狡猾地轉了個身,紅繩顯然還沒收到我的指令,稀裡糊塗地跟著也繞了個圈,卻是纏在我的脖子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紅繩已經飛起,我整個人被高高地吊起,脖頸也被死死地纏住了。
“鬆開……”我的咽喉幾乎要發不出聲音了,用手去掰紅繩,紅繩本來應該是極其聽話的,卻在這一刻亂成一團,在屋樑上越纏越緊,把我整個人吊得越來越高。
我如果這個時候命令紅繩再鬆開,我整個人從這個高度摔下去也夠嗆,如果不鬆開,就這麼吊著,我估計自己會被活活勒死。
就在猶豫的一瞬間,我脖頸間紅繩猛地勒緊了,我眼前閃過一片白影,就再也人事不省了……
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屋樑上還掛著我的紅繩,它隨風飄動著,似乎很無辜。
我無力地擡起了手腕,它這回聽話多了,乖乖地纏在我手腕上,再也不作怪了。
我剛想撐著坐起來,耳邊卻傳來了軟軟的聲音:“姐姐……”
我一驚,猛地別頭去看,纔看見在我旁邊蹲著的一個女孩子。
她約莫五六歲年紀,扎著兩根長長的馬尾辮,還扎著毛茸茸的白色毛球,眼睛大而無辜,滴溜溜轉著,一身雪白的毛絨衣服,看起來像雪中小仙童一樣。
我卻陡然升起了無限的戒心。
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明明這地方我已經仔細查看過了,除了我和那個神出鬼沒的陰魂之外,就沒有別的了。除非她就是那個惡作劇的傢伙,不,她不是惡作劇,她是想殺了我,剛剛的我肯定差一點就死了,所以纔會重新被修復!
我戒備地看著她,小丫頭卻忽然眼眶裡蘊滿了淚水,蹲著的模樣無辜極了,小嘴嘟著,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我首先要跟你道歉。我剛剛跟你玩了一下,因爲我太久沒有人和我玩了,所以我就……對不起,我忘記你是一個人,所以會受不了那樣的折騰,我一發現就馬上把你放了下來。”
孩子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小手掌伸了出來:“姐姐,要不你打我吧,下次我就不敢了。”
我看著她,眉頭微鎖著。別看她口口聲聲叫我姐姐,其實她的年紀不知道比我大多少了。她的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決定換做方式:“我不打你,我可打不過你,我就跟你打個商量,我能上樓去嗎?”
小女孩好像是這第一層守關的守將,她捉弄我,應該也是爲了不讓我上樓去。
如果不讓我上去,少不了又是一頓打了。因爲這一樓根本沒有什麼線索。
我猜到她應該是不會答應的,卻沒想到她居然側著頭看我:“你是想上去二樓啊?怎麼不早說呢?可以啊,不過,我有條件的。”
果然,在這裡等著我呢。
我按捺下急躁,輕聲問道:“你說吧,如果我能做到的話。”
我已經做好了她的各種刁鑽要求的準備,卻沒有料到,她居然開心地撲扇眼睛道:“那你帶我一起走吧?好不好?”
我吃了一驚:“你也想走?”
“對啊。誰想呆在這個鬼地方?”小女孩像個學生一樣乖乖在我面前坐好,嘟起了嘴,“當然,我也是鬼。可是我被關在這裡,也沒有小夥伴,也沒有自由,哪裡都去不了,甚至等好久,都不會有一個人來陪我玩……”
我挑眉:“這裡是你看管的吧?你自己不能上樓去嗎?”
小女孩長長嘆了口氣:“姐姐,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來闖塔了。阿濃經常扔一些人進來,但是他們往往來不到這塔來,就在路上被那些小嘍囉吃掉了。阿濃就這麼養著他們,她自己也在這裡修煉,吃那些自己養大的陰魂……”
“阿濃?”我眨了眨眼睛,“就是這幻境的主人?”
“對的。”小女孩道,“我們都是她的手下敗將,被囚在這裡當她的守將。我負責第一層,因爲我的實力最弱。”
我有些疑惑:“既然你們都想出去,那爲什麼不齊心協力一起出去?你們幾個聯手,應該……”
小女孩彷彿大人一樣地嘆了口氣:“我的好姐姐啊,我是個小女孩,所以我還想玩,還想投胎,可是他們是男的,他們就是不想出去,他們就是願意替阿濃賣命。”
我一下就明白了。
“那出去的法子是……”
“兩個法子,第一個勝過阿濃,突破幻境屏障,第二個打敗其他兩層守將,到達第三層,從這塔底走。但是他們不想走,更不想別人走,會下死手的,我試過幾次,吃了大虧,至今都不敢再試。”
她眼眶裡有眼淚:“其實,姐姐,我跟你肚裡的寶寶是一樣的,我也是有爸爸媽媽的,我爸爸也是陰魂,我媽媽是人,可是他們後來投胎了,我還沒找到他們就被關住了……”
她的淚落了下來,連忙擦去,眼底有堅強:“我想找到我爸爸媽媽,再不濟,我也得投胎。我爸媽希望我做個人,我也想當人……”
我的鼻尖酸酸的,也能感受到她那種疼痛。她的命運和我的童童、阿真不是一樣的嗎?
我低頭撫摸著我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你也一定很想讓你的孩子在安全的地方出生……”軟軟的小手摸到了我的肚皮上,輕輕的一下,“萬一,我說萬一,姐姐,你信我,如果你的孩子在這裡降生,我會盡我的全力保護他們的。”
孩子的眼淚在臉龐上流淌著,粉嫩嫩的臉頰上滿是純真,我忍不住擦掉她的淚。
她沒有躲,我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吸吸鼻子:“我叫小芙蝶。姐姐跟我來吧。”
她站了起來,離我的肩頭還有好長一段距離的高度讓人覺得她特別嬌小,她手裡拿著一塊金屬片給我:“這是第一層的鑰匙,但是還缺他們上面兩層的。不過他們很厲害,很厲害,姐姐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一邊挪動著腳步,一邊試探地問道:“你說的那個阿濃,到底是什麼人呢?”
“是一個女瘋子。”小芙蝶嗤之以鼻,“如果她沒有任務的話,她就一直躲在這裡,修煉修煉,她的手段可高明著呢,恐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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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我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她聽命於誰?”
“我只聽她說過,好像這個幻境都是她主人賞給她的,反正阿濃很崇拜她主人,至於對方,我沒有見過,因爲我連阿濃都打不過。”
我心裡喜憂參半,確實的,如果這個小芙蝶說的話都是真的的話,那麼這個阿濃的主人更加深不可測,而我們現在連他到底是誰都還不知道。
一想到被泄露的第二片地圖,還有不知所終的何子蔚,我心裡就籠上了一片陰影。
但起碼,有出去的希望了。
作爲一個母親和妻子,我的這口氣千萬不能散了。
可就是……我端詳了一眼眼前領路在前方的小女孩,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以相信?
假如她騙了我……那有什麼用?
把我騙到第二層或者第三層,對她來說,跟把我困在第一層也沒有什麼區別,然而我始終無法釋懷的就是,她爲什麼出現得那麼突兀?明明就要殺死我了,卻忽然示好,說是個惡作劇而已,還以自己的身份試圖來博取我的同情,真的可以相信的嗎?
我半信半疑的,手裡的紅繩蓄勢待發。
她就走在我的前面幾步,一旦她有什麼異動,我的紅繩隨時能夠出手。
眼前木質的樓梯老舊,但依舊堅固,我走上去並不會發出任何響聲。
小芙蝶走路就跟普通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十分活潑,我注意到,她的足尖並沒有落在地面上,怪不得我的白雪覆蓋壓根兒顯露不出她的痕跡。
木質樓梯在前方出現了一個狹窄的彎口,我的身子剛一側,靈魂深處就迸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戰慄。
我下意識地往塔側面的小窗看出去,天空那一側的畫面已經發生了改變。
我屏住了呼吸,因爲森夜和那個阿濃已經在房間裡了!
經過了這番折騰,不知道這裡的時間過了多久,反正那個阿濃已經睡下了,森夜和平常一樣,守在她的身邊,替她掖好了被子。
他的動作就跟平常對我做的一樣,可我從來不知道他在我睡覺的時候是怎麼打發他漫長的無眠時間的。
只知道他一直在,就爲了我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
我有些想哭,卻發現森夜忽然做了一件我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忽然輕輕地彎腰下去,豎起了耳朵。
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他一定是在聽對方的鼻息!
我的心狂跳了起來。
我不是阿濃的對手,森夜拿下阿濃卻沒有問題,如果他發現了對方的蹊蹺,豈不是可以……
但我立馬又想到,如果阿濃狗急跳牆,毀了這畫,那我豈不是永遠都要困在這裡了?
沒想到,阿濃卻在此刻睜開了眼睛,摟住了森夜的脖頸:“怎麼了?又要來?”她好像有些無可奈何,“來吧,誰讓我愛你呢,就是捨不得你受苦。”她閉上了眼睛,臉上掛著醉人而迷惘的笑意。
她確實模仿得很像,說話的語氣跟我平常也是一模一樣的,這也說明,她確實厲害。
然而森夜並沒有吻下去,他只笑道:“什麼呀,離你生產的日子也不遠了,我不折騰你,你自己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我知道,森夜起了疑心,所以他不可能再和一個他懷疑的人發生那種關係,萬一對方真的不是我呢?
但是懷疑的對象是我,這個猜測估計讓森夜心裡不好受,所以他更加地謹慎。
阿濃笑出了聲:“那我就睡覺了哦,最近特別犯困。”她背過身去睡覺,森夜卻忽然問道:
“對了,你的紅繩呢?平常不是系在手腕上的嗎?”
我知道她不能這樣做的理由。她拿走噬魂劍,不用就是了,可是紅繩是克邪的,她要是真的系在手腕上,那分分鐘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我冷笑了一聲,現在就看她怎麼掰!
森夜明明就懷疑她身份了,僞裝的冒充者!
她卻一點兒沒慌,轉過身來看著森夜:“那東西我給小艾防身了。早知道你要問,我就先告訴你一聲了。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快出生了,那紅繩勒得我難受極了,我拿下就舒服多了。”
森夜恍然大悟的樣子:“噢,那小艾也……你知道我一向不太信任她,別讓她弄出什麼禍事來。我還是去跟她拿回來吧。”
“搞得很小氣一樣。”阿濃噗嗤一笑,“算了啦,在她手裡,紅繩就跟保平安一樣,她根本沒有陰氣,怎麼用?她現在只有我這個親人了,你別讓人家寒了心。”
森夜沒有寒心,我卻寒心了。
紅繩在小艾的手裡?
不可能的!紅繩是在我的手裡啊!小艾也不可能同意幫忙說這個謊的,除非……
除非她本來就是阿濃的同謀!
彷彿是爲了驗證我的想法一樣,那邊的門被敲響了。
小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沈眉,你睡著了嗎?我能不能進來?”
阿濃從牀上坐了起來,森夜連忙爲她披上衣物,她揚聲道:“還沒睡呢。小艾,趕緊進來吧,外邊冷。”
小艾抱著一個枕頭,穿著睡衣出現在畫面裡,臉上還是熟悉的小促狹表情:“我有沒有打擾到什麼?”
“當然沒有。”阿濃似笑非笑地看了森夜一眼,抱住了小艾,“你有沒有把我給你的紅繩隨身帶著?你現在身上可是有招邪體質的哦,可得多保護保護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