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時間,左秋的病情時好時壞,修雲川一直守在病房外,一步都不捨得離開。
甚至連鬍子都來不及刮,整個人憔悴了很多。
尤其每當醫生宣佈病危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在刀尖上滾過一樣,這樣反反覆覆的多少次,也是把他折磨的心力交瘁。
在又一次搶救結束後,修雲川坐在隔壁房間的沙發上,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可是不過是頃刻間,他耳邊放佛又聽到了兩車相撞時劇烈都響聲,不覺驚醒。
他起身走出房間,隔著玻璃窗看了看左秋已經沉沉睡著的模樣,心裡似乎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他只覺得自己腦子裡的那根神經,幾乎隨時都能斷掉,所以他強烈的需求一種精神上的支撐。
於是,他打氣精神往兒科走過去。
三天了,她聽著每個人對他講起孩子的情況,可是他始終都沒有時間去看一眼自己的寶寶。
現在,當護士給他指著保溫箱裡瘦弱的小嬰兒時,他嘴角不自覺的溫柔揚起,而溫熱的淚水竟然也不知不覺的劃過臉頰。
他的臉緊緊貼著玻璃窗,久久的看著保溫箱的小嬰孩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伸伸胳膊踢踢小腿,他心裡時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動。
小小的孩子和無數的小嬰孩共處一出,沒有任何特別,可是也只有這個小生命是他和左秋共同締造出來的。
他小小的身體裡流淌著他們的血液,想到這些的時候,修雲川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又重新被注入了一種力量。
他站在窗外,輕輕地對著自己的兒子說道:“寶寶,你一定要努力長個子,長的胖胖的。這樣的話,媽媽醒來的時候我就可以把你抱到媽媽身邊了。好不好?對了,爸爸忙的都忘記給你取名字了。
叫什麼呢?爸爸還是好好想想吧,等你出院回家的時候再告訴你,好不好?寶寶,你先自己待在這裡,爸爸要下去陪媽媽了。回頭再來看你哦。”
父愛氾濫的修雲川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有著囉嗦的時候。
可是就算說了那麼多,可是真正離開的時候,他依然還是戀戀不捨的。
緩緩挪動步子離開了育兒室,幾次轉身去看兒子,看著兒子揮動著小手像是在和自己說再見,他心裡的悲傷終於被沖淡了幾分。
哪怕一切都陷入了絕望的泥淖,可是終究他還是有自己必須堅持下去的理由,那就是自己的兒子。
這個鮮活的小生命就擺在他的面前,逼著他堅強,逼著他努力,甚至是逼著他微笑的去面對所有。
因爲他只有讓自己好好的站起來、纔能有氣力來照顧左秋和他們的兒子。
再回到左秋病房前的時候,齊悅已經過來了,他見修雲川回來,笑了笑開口問道:“見過臭小子了。?”
他點頭,說:“你怎麼知道我去樓上了?”
“現在全天底下能夠讓你捨得離開這裡半步的人,也就只有剛出生的那個小傢伙了。這還用猜嗎?”
齊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提起兒子,修雲川在疲憊之餘,
也是掩不住的小欣喜,他坐在齊悅對面,問他:“你看我兒子長得像誰更多一些?”
齊悅滿眼的詫異,他真不敢相信修雲川竟然也會問出這種無聊的問題。
不過他還是十分認真的回想了一下那個小傢伙皺皺巴巴的模樣,猶豫著回答說:“現在太小了,也實在看不出什麼。不過那雙大眼睛十分明顯就是隨媽媽,那雙眼皮剛出生就雙的你們厲害呢。比小姑娘還要漂亮。長大以後也絕對是個禍害。”
“別胡說八道。”修雲川嘴角漾開了半分笑意,伸手給了齊悅一拳,說道:“其實我一直都以爲他是一個女孩。如果那樣的話,大概會像我多一些,然後長大了還能留一頭和她媽媽一樣的長髮。
可惜了,夢想沒能成真,不過是個兒子也挺不錯的。以後可以和我們一起打球、爬山。”
修雲川嘴裡說著,腦子裡似乎就已經出現了兒子抱著足球在草坪上跑來跑起的樣子。
眼底的笑容愈發溫暖起來。
齊悅看他沉浸在初爲人父的幸福之中,心裡爲他高興,可是再想起還處在危險期的左秋,又莫名感到一種失望。
他的臉色不覺低沉了幾分,這纔開口說道:“左秋今天的身體情況怎麼樣啊?已經過去三天了,醫生還是沒有宣佈危險期的解除嗎?”
說起左秋,他的情緒瞬間又被打回了冰冷谷底。
不禁再次蹙眉,低低嘆息了一聲:“昨天凌晨護士查房的時候,發現血壓又下去了。搶救了半個多小時。
之後拍的加急CT,說她顱內有淤血,一直沒辦法散下去。現在生命跡象雖然已經穩定了一些,可是究竟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也只能是等著。不過黃醫生倒是說了、明天開始每天能夠有二十分鐘探視時間、讓我最好找一個能喚醒她意識到人。
她最不願看到的人大概就是我了。所以一早我就派人去接他爸爸了。”
這樣的結果,讓人憂心。
齊悅低頭掏出煙,遞給修雲川一根,吐了一口煙霧,淡淡說了句:“你也不要想那麼多了。
或者你們之間是有什麼誤會,而且懷孕的人本身也比較敏感脆弱。
現在孩子也健康的出生了,等她醒了以後,你好好跟她聊聊,把一切都說開就好了。”
說罷,輕輕捶了他一拳,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安慰他的方式了。
修雲川還沒接話,倒是見李阿姨匆匆忙忙的敲門進來了。
她手裡拿著一個粉色的牛皮記事本,遞給修雲川,說:“先生,這是今天早晨我收拾房間的時候,在臥室腳櫃邊上發現的,塞在櫃子下面,本子還沒有合上。
我也不認識什麼字,就給您拿過來人了。看看能不能幫到太太。”
“行,我知道了。”修雲川看到這個從未見過的筆記本時,心裡也是充滿了好奇。
李阿姨走後,齊悅想他大概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分享左秋的秘密,邊也藉口說要去樓上看孩子,就匆匆離開了。
房間裡徹底陷入了寧靜。
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筆記本,
隨手翻到了一頁。
十月二十六日。晴。
今天陽光很好。我想要出門去走走,可是李阿姨卻不放心,總要跟在我身後。
我不能夠拒絕,因爲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安排下來的,我總不能讓她爲難。
那天劇烈的嘔吐,真的是很難受。
我想寶寶壓根就不想來到這個世界上吧,所以他纔會這樣折磨我,讓我難受。
對不起,寶寶。媽媽根本沒辦法救你。
只能讓你陪著我一起活在這個充滿痛苦的世界上。”
十一月三日。
他現在每天都準時回家,可是我根本不想看到他。
尤其是,他每一次靠在我肚子上和寶寶說話的時候,我都想要推開他、然後問問他,你究竟爲什麼要如此自私的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
他的內心明明充滿了仇恨,可是卻偏偏努力讓自己做出一副活在溫暖之中的樣子。
今天他又帶回了很多的東西,塞進兒童房裡,那粉紅色小牀像是一個公主的閨房。可是我害怕走進去。
記得我小時候,也有這樣一個充滿夢幻粉色的房間。可是,一切又有什麼用。沒有媽媽的愛,一切都是冰冷的。”
十二月第一天。陰天。
肚子越來越大,我每天都被噩夢驚醒。
腦子裡也越來越亂。
他現在對我講話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我們就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可是這不過都是假象,你最恨的人,你做夢都想殺死的人就是我最親的人。你又怎麼會真心的愛我。
不過都是爲了孩子,可是我可憐的寶貝,當你長大的時候,問起你的外公外婆奶奶爺爺,我又該如何回答你。
那複雜而令人生惡的一切我永遠都沒有勇氣跟你解釋。
我真的恨死自己,恨死這個世界了。
修雲川一頁頁的翻過,認真的看著她的每一個字。
那清秀的字跡,像是死死扼住他喉嚨的繩索,讓他在窒息的邊緣掙扎著。
原來左秋什麼都知道了。
可是他還在裝作若無其事的想要和她破鏡重圓。
原來這一切的平靜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杜撰。
而她就在他的自以爲是中,孤獨無助的承受著那些無法言說,無法宣泄的痛苦。
他的拳頭用力的打在茶幾上,血絲瞬時間從皮膚裡滲出,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щщщ ★тt kдn ★C O
修雲川無力的合上了筆記本,卻因爲用力掀開了最後一頁,只見上面的筆記有著很深的劃痕,而且字跡有些凌亂而不穩,清晰的寫著---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選擇去到一個沒有你的世界裡。
修雲川看著這混亂字跡。
已經能夠想象出左秋寫字時候的心情,他已經說不出現在究竟是心疼還是心酸,他只是低聲呢喃道:“左秋,原來這一切的痛苦都是我帶給你的。
你真的是那麼想要離開我。
你快點好起來吧,等你醒過來的時候,如果你還想要離開,我再也不會攔著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