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著實沒有想到平日裡默不作聲的藍紫粒居然會第一個站出來將自己爲弟弟準備的錢捐出來,瞬間,眼眶有些潮溼,但我除了對她說聲謝謝,卻不能再說什麼。
張玉清見到藍紫粒捐款,自己也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子,說道:“這些也是我僅有的,我願意捐贈!”
受到這兩個人的鼓舞其餘的女眷或是從鞋襪中將細軟拿出,或是將頭上的髮簪與耳飾卸下交予我,更有甚者竟然從貼身衣物中將東西掏出。不大一會,桌上已經擺滿了置辦衣物所需的費用。我粗略一算,這些東西如果全部兌換,用來置辦棉衣則剛剛好。我鞠躬拜謝,謝謝大家一起同心協力,爲保住應天做貢獻。臨末了我又說道:“置辦好材料之後製作費也是不小的一筆費用,而我們大家湊齊的這些僅僅夠原料費。我有一個提議,大家都是貧寒人家出來的,想必針線活定然難不倒大家,不如採購好之後就分給大家一同做,大家認爲這樣如何?”
衆人皆點頭說道:“這針線活自然不在話下,即便是夫人不說我們也要努力去做!夫人儘管放心的去置辦吧!”
送走衆人之後,我將東西全部收好,想來就剩下采辦的事情了。若是以往春兒還在我的身邊我定然會交給她去做,只是此刻就剩我一人,真不知道該找誰才合適。我仔細地在腦中搜索著可以用的人,卻發現除了湯和與藍玉之外再沒有特別親近的人。而湯和最近都沒有怎麼見到他,再說他如今是副帥,讓他替我置辦似乎有所不妥。而藍玉,他最近和我鬧了彆扭,都不怎麼和我說話,該怎麼辦纔好呢?若是我自己去置辦,以我如今的身體狀況,恐怕不太適合。而且如今已經有很多人都認識我,我的身份也不合適。
再去找張玉清幫忙嗎?雖然她的性格很是豪爽,卻並不適合置辦這種事情。最後,我的候名單裡只剩下了藍紫粒。平日裡我和藍紫粒走動也不多,看著她整日裡悶不做聲,卻沒想到在捐款的時候首當其衝。看來她只是因爲思念弟弟所以悶悶不樂,然而骨子裡對於事情的看法還是有自己獨特的見解。置辦這種看似簡單實際上繁複的工作也只能交給她做了。
眼看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守城的將士們再也等不及了,我只得連忙將藍紫粒找來。當我說明來意的時候,她明顯的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她,然而當我說出我心中對她的肯定時,我明顯的看到了她眼中泛著光芒。
她的手中緊緊地握著我交給她的錢袋時,她定定的望著我,說道:“夫人放心,我定然不會負你所託!”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有好幾次想要叫住她,告訴她藍玉的事情,然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在一切還沒有完全清楚之前我不能告訴她,如果他們不是彼此要找的人,那麼我的地位會在藍紫粒的心中下降。以目前常遇春的能力來看,他犯了錯誤不僅懲罰不得更要極力拉攏。聽說常遇春爲人雖然自負,輕狂,然而遇到如水一樣溫柔的藍紫粒便是什麼話都變了,什麼事都會依著她。名將難得,能有一個可以讓他言聽計從的夫人更是難得。這步路我必須小心翼翼,一步也錯不得!
藍紫粒離開也已經一個時辰了,在她離開後我並沒有閒著而是趁著這個時候準備縫製棉衣的材料。銀子大家已經出了,如果針線剪刀之類的工具再讓大家出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我的手被包裹著,想要拿針一點也不方便,無奈之下,我只得將手上纏繞的絹布卸下。黑青的手指依舊有些疼痛,但是卻可以很好地將針握在手裡。
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將線引入針孔,就聽得外面有士兵來報,說是有人找我。我心下納悶,會是誰找我呢?湯和還是藍玉?
當我出了營帳才發現居然是猴兒。猴兒的事情除了我和夫君就只剩藍玉知道此事,而我們三人並未對外說出,守城的士兵自然是不知。但是猴兒以前在我腳受傷的時候爲我送過飯,所以士兵們認得他,一路都未曾阻攔。
對於他的到來我很是驚訝,慌忙將他拉到人少的地方問道:“猴兒,你是怎麼回事?上次我好不容易纔讓藍玉妥協放你走,也說好了就只當你死了。你爲何好端端的又跑回來了?若是再次遇到藍玉,我可沒有把握再像上次一樣把你從他的劍下救出來。”
我的話才說完,猴兒忽然下跪,神色悽然,“夫人,主人他,他已經被陳友諒殺害了!”
聽到他的話我心中一怔,主人,他稱呼主人,誰是主人?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容兒稱呼徐壽輝爲主人,難道,猴兒他竟然聽命于徐壽輝。可是他爲何又會效忠陳友諒呢?這些問題已經來不及細想,只聽到猴兒說徐壽輝被陳友諒殺害,當下頭一陣眩暈,還好我適時的扶住了一旁的樹幹纔不至於暈倒在地上。
我緩了緩神,問道:“他是怎麼死的?還有你究竟效命於誰,通通報來!”
猴兒的聲音略帶哭腔,緩緩地說道:“陳友諒他太不是東西了,他比魔鬼還要可怕。當初是主人救了我,所以我甘心爲他效命。朱大帥一直都是陳友諒的勁敵,也是他一直很想一較高下的對手,可是主人不願意與朱大帥衝突,一直沒有出兵。主人的心太善良了,其實他一早就發現了陳友諒的狼子野心,卻不願意將他法辦,還留在身邊,哪知卻害了自己。陳友諒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在軍中的威望也越來越高。然而主人身邊的親信不是被他殺害就是被他離間。我不忍心看著主人受苦,多次勸說他將陳友諒辦了,他卻終是不忍心。直到有一天,陳友諒說要往朱元帥這裡派一個奸細,便讓我來。我原本很不情願,本就不想爲他賣命,卻哪知他私下裡用主人的性命威脅我,我也只好妥協。本以爲只要我爲他提供情報主人的日子就會好過些,卻沒想到當我看到丁普郎與傅友德也投奔了朱元帥時,我便知道了主人的日子不好過!”
他說到這裡言語已經有些哽咽,我穩穩心神,道:“你說,陳友諒究竟是怎樣將你的主人殺害的?”
“他知道主人一向對於各種活動很熱心,便將主人騙到採石成外的五通廟拜神。卻哪知是一個陷阱,主人根本毫無防備之心,連個隨身侍衛都沒有帶。當主人去到廟裡的時候發現陳友諒站在窗前,而他的身旁還站著兩名侍衛。主人察覺到了這尷尬的氣氛有些詭異,便主動找陳友諒搭話,誇獎他即將攻下應天都是他的功勞。然而陳友諒卻忽然變臉說他已經看不到了。主人這時才知道了陳友諒的真實意圖,他說會將自己的一切包括皇位都讓給他,只要他不殺他。可是陳友諒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主人,相反卻讓他的兩個侍衛用鐵錘打碎了他的腦袋。”說到這裡他已經泣不成聲,“那天還下著大雨,想來定是主人蒙受冤屈,受小人所害,就連上天也在爲他哭泣!”
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心中說不出的痛楚,雖然我與徐壽輝和容兒相交併不深,但他們卻待我如同親人一般。容兒爲了我慘遭剝皮,而如今徐壽輝又被錘子打碎了腦袋。這種事情也只有陳友諒這種人能夠做的出來。我握著手,指甲硌得手生疼,心中默默流淚,容兒,徐壽輝,我定然會爲你們討回公道!讓殺了你們的人不得善終!
我一直沉浸在徐壽輝身亡的過程中,卻沒有顧及到猴兒的聲音已經開始斷斷續續,“夫人,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該,不該做那種事情。您的寬容讓我非常感動。也許,或是如果,有來生,我會報答您的知遇之恩!”
“猴兒,你說這些做什麼?我不需要你的報答,當初放你走,若是到了如今我依舊會這樣做!”我的聲音低沉,已經無力再去管猴兒的事情。“猴兒,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那就告訴我陳友諒到底有沒有與張士誠合作?還有,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陰謀?”
“他們,他們……”話說到這裡沒了音訊,我詫異道:“你怎麼不往下說了?”待我回轉頭望向猴兒的時候,看到他已經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扶著胸口,另一隻手支撐著地面,嘴角滲著血跡。我大駭,慌忙跑到他的身旁將他扶住,“猴兒,你怎麼了?”
“夫人……”他的語氣極度緩慢與虛弱,“我喝了毒藥,恐怕就不行了!”說著他又猛烈的咳嗽了幾聲,喉嚨裡再次涌出血,我慌忙說道:“猴兒,你別說話了,我去找人救你,你會好的!”他搖搖頭,“不,夫人,不必救我,我的命不值錢,就不必要浪費那些人力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