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宮中多年,春兒早已明白了什麼該留,什麼不該留,對於她來說,這是湯和寫給她的第一封信,不管是不是爲了皇后娘娘,她都不曾在乎。她所在乎的是收信人,那是她,他所寫的字跡都已經印刻在了她的心裡,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將信燒掉。有些東西,留在心底,就足夠了。那些字跡,即便已經變成了灰燼,她依舊銘記在心中。
因爲她明白,若是留著這封信,不論是對於她還是湯和來說,都會成爲有心人的一個把柄,她不想如此,所以,她便懂得了什麼該保留,什麼該銷燬。
第二天當皇后再次問起有關於朱棡和謝成女兒的事情,春兒便將湯和交代的事情娓娓道來,她說的很有道理,皇后也甚爲贊同,所以,便採納了她的意見,先是藉故要了謝瑤的畫像,而後又特意安排謝瑤與朱棡見面。兩個人幾乎是一見鍾情,事情完成的也是毫無瑕疵。
當湯和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嘴上的笑容是顯而易見的。胡月看在眼裡,自然也是明白的,不過她早就已經看破了這些,無論湯和做什麼,她都不再過問,不管他是否幫了皇后,怎麼幫的,那都不是她所在意的事情了。
總是說人算不如天算,而湯和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本以爲一切都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一向安靜的氣氛突然之間就被打破了。他沒有想到,永平侯謝成忽然之間來訪。
乍一聽門人前來回稟的時候,湯和一時之間都沒有反應過來,在門人又提高聲音說了一次之後,他才站起了身子,對門人發話,說讓客人去偏廳等候,不能怠慢了客人,一定要好生招待。
門人聽後,便對著湯和躬身行禮,退了出去。湯和在門人離開之後,他在腦海中回想著永平侯前來的原因。這個時候,正是秀英爲他要畫像選親的時候,想必他也早已經料到了,這次來,多半也是爲了這件事情。可是,他誰都不找,偏偏找到了湯和這裡,這就讓他有些詫異了。不過,他仍舊是要好生的接待謝成,畢竟兩個人以前在戰場上的時候交情還是頗爲深厚的。
待他到了偏廳的時候,謝成早已在那裡等待了。湯和早已不問朝中的事物多年,所以,也很多年沒有見過謝成了,如今一見,倒是讓他險些認不出來了。他一身赭色的長衫,將他昔日健壯的身材包裹在其中,比起往日的武將風姿,如今封了侯之後,精神更見矍鑠。只是他的頭上也不可或缺的多了一些白頭髮,讓他無端感受到了彼此年華的逝去。
進門之後,他立刻對著謝成拱手行禮,笑道:“不知謝兄前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啊!”
謝成的臉上也掛著笑容,他依禮也對著湯和拱手行禮,說道:“信國公大人客氣了,是我冒昧,沒有提前拜帖子,突然來訪,沒有讓你有個準備!”
湯和笑道:“你我之間這麼多年的兄弟情義了,難道我還會在乎這些虛禮嗎?如今,你也封了侯,不必總是稱呼我信國公,你也知道,我早已不問世事多年了。若不是想著這一把老骨頭或許還能夠爲陛下分憂,恐怕早就歸隱山林了。”
湯和這樣一說之後,讓謝成不由得想到了多年前的事情,他說道:“其實我也很懷念以前的日子,雖然艱苦,前途渺茫,但是大家在一起也很快樂的,如今,雖然各自有了官銜,可論起日子來,倒著實不如以前那般自在了。”
謝成話中有話,一方面他確實感慨當初,另一方面,隱隱含攝了最近有關於他女兒婚事的事情。看起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不然,他也不會前來這裡,可是他怎麼就想起湯和了呢!
二人說話間,已經有府中的丫鬟上了茶。此時正值秋冬交替的季節,應天溼冷無比,難得會見到一些陽光,喝這種溫補的普洱茶最爲合適了。
謝成喝了一口,頓覺得濃香四溢,確實是好茶,只是卻是舊茶,不禁皺了皺眉頭,說道:“如今新茶已下,爲何湯兄還是喝的舊茶?如此好的普洱,卻是留到了如今,著實有些可惜了!”
湯和淡笑著迴應道:“這茶還是去年番邦給陛下朝貢的時候所獻的茶葉,陛下高興,便賞了我一些。我喝了一些,留了一些,以便招待客人備用。謝兄倒是個品茶的高手,僅僅喝了一口,倒已經嚐出來了。著實讓你見笑了!”
謝成心想,朝貢的茶葉可以分到一些,也算是難得了,雖說是舊茶,卻也足以證明朱元璋對於湯和的重視可見一斑。
謝成笑道:“這有什麼可笑話的,你向來節儉,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陛下也時常在朝堂上誇獎你,只是你很少上朝堂,不知道罷了。”
湯和笑了笑,回道:“陛下的恩寵自然是不能忘記的。無論何時何地,我人不在朝堂,但是心中卻總是有陛下的。”
對於湯和的如此恭維,謝成倒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在他的眼中,朱元璋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他當初跟隨著他一起打天下,到了現今,他封了侯,自然對他也是無限感恩的。再者說,湯和和他一樣,也是經過了戰火的洗禮,比那些靠著阿諛奉承上位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其中最令他不解的自然是胡惟庸無疑了,他尚且不太明白朱元璋的用意所在,總是覺得胡惟庸這樣的人不應該佔了宰相的位子,然而這些他也只能在自己的心裡嘀咕嘀咕,剩下的事情,他是自然不會說的,禍從嘴出這句話他還是知道的。
謝成想了這麼多之後,便笑了笑,對湯和說道:“這是自然的,畢竟我們都是從那個戰亂的時代一起走過來的。”
湯和笑了笑,說道:“謝兄這次前來恐怕不只是爲了敘舊的吧,究竟有什麼事情,不妨直言,你我兄弟這麼多年了,你若是有事,我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湯和的話有一半是出自真心的,兩個人在戰場上經歷了那麼多,雖說這些年來兩個人沒有什麼往來,然而謝成今日前來找到他,自然是讓他喜憂參半的。喜的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了,他在有事的時候,會想到前來向他求助;憂的是多年的兄弟,未曾走動,他也只是在這個時候纔會想到他。不過,此時此刻,他也不在乎了。
看到湯和一語道破了玄機,謝成自然也就不再掩飾,他嘆了口氣,說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藉故要走了小女瑤兒的畫像,雖說要走的時候已經說明了原因,可是在我看來,卻並非如此。眼看著陛下還有兩位皇子沒有成家,恐怕是爲了其中一個而進行的吧!”
湯和笑道:“這是好事呀,能夠和陛下結親,說明你在陛下心中的位置還是很重要的。以後,你就是皇子的岳丈了。此等好事,不知謝兄爲何會擔憂至此呢?”
“唉!”謝成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本是好事,可是不知爲何,我這心裡就是不踏實!”
“謝兄爲何心中煩悶呢?可是因爲令嬡的相貌配不上兩位王爺嗎?”
“那倒不是!”謝成說道:“雖說我的女兒容貌算不上天仙,卻也是國色,德行上面,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打小,我就教會了她各種做人的道理,乃至於詩書禮儀、女紅針織還有女則女戒,都教了她不少。或許不能夠像男兒一樣考取科舉,但是,她也不是那種只知道閉門繡花的普通姑娘。”
“既然謝兄的女兒如此優秀,那爲何還要擔憂呢?將來,無論陛下將令嬡指婚給哪位王爺,無疑都是一段佳話啊!”湯和適時地安慰道。
“話是如此沒有錯,可是我卻擔心女兒跟著王爺會遭到一些前所未有的麻煩事!你也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女兒她說到底,心思單純,我就是怕她難以適應宮中的生活。”最終,在打了那麼久的太極之後,謝成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湯和聞言,笑了半響,之後,在謝成詫異的眼神中,他說道:“謝兄你太多慮了。你此舉根本不是因爲宮門深海的原因,你是因爲不放心自己的女兒纔會有這麼多的煩惱。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對於令嬡的事情,你也要放寬心纔好,否則,也只是給自己徒添煩惱罷了。”
聽湯和這樣一說之後,謝成的心這才安穩了下來,他喃喃道:“你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只是我這做父親的,難免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說起來,我也有些杞人憂天了,皇后娘娘只是要了畫像,卻並沒有提及婚配之事。或許,待定的人選很多,我的女兒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還不一定能不能入選呢!”
湯和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淺飲了一口茶,之後,他頗爲淡定的將茶杯擱置到雕花木的桌子上,說道:“謝兄何必擔憂,兩位王爺遲早是要去封地的,到時候謝兄可以請旨一同隨行,不就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