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樣一說,常芮拿在手中的帕子明顯的一緊,整雙手都與帕子繳在了一起。我能明顯看出她的緊張,她勉強扯出了笑容,說道:“母后,兒媳還未與殿下成婚,這樣說是不是有些早了?”
我伸出手覆上她的手背,將她緊緊繳在一起的手鬆開來,說道:“芮兒,正是因爲你們還未成婚,母后纔要告訴你,也是在提醒你,若是大婚後太子他迎娶了別的女子,或是你發現太子有別的侍妾,一時接受不了,該如何?母后倒不是怕你大聲吵鬧,只是皇上他欽點的這門婚事,若是你們夫妻不和,那皇上的顏面何在?到時候,怕是你母妃她也擔待不起!不過你大可以放心,你這太子妃的地位誰也動不了,將來,也必定是中宮的主子,這點,母后可以向你保證!”
我一番勸導、利誘、威逼總算讓常芮的口氣鬆了開來,她說道:“母后,兒媳定然不會做那悍婦。無論怎樣說夫子也有教過《女則》與《女戒》,兒媳也應承過母后,定然妻爲夫綱,定會與殿下和睦相處,與殿下其他的妃嬪和平共處!”
“好,好,好!”我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真是個聰慧的女子,皇上沒有選錯人!日後,你定然會與太子琴瑟相和!”
我正與常芮交談著,就聽宮人前來稟報,說道:“啓稟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哦?”我一揚眉,看著常芮說道:“太子這麼快就知道本宮召見了他的太子妃,這還沒成婚呢,就這樣心急火燎的!得了,讓他進來吧!”
這樣說著,常芮的眼中滿是對太子的期待與愛慕,她的眼神時不時的瞟向太子即將到來的方向,面上呈現出一抹羞澀之意。
正說話間,元兒已經邁著步子進來了,他先是向我行禮,之後,常芮也連忙向他行禮。在他看清楚是常芮的時候,他眼中露出了微微的驚訝之色,隨後說道:“太子妃怎麼也在這裡?”
一句話問的常芮也是驚愕連連,說道:“殿下不是因爲臣妾在這裡纔來的嗎?”
話一出口,元兒立刻反應了過來,他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我自然是爲了太子妃纔來的!只是沒想到太子妃會和母后在一起,我還以爲太子妃已經回去了,是以特意來找母后的!”
聽了元兒的解釋,常芮這才笑出了聲,“無妨的,殿下事務繁忙,難免的!”
“一會兒我陪太子妃去遊園吧!不知道太子妃可否願意賞臉?”
面對元兒的邀請,常芮自是萬分願意,忙不迭的點頭,說道:“臣妾當然願意!”
“這樣吧,先讓春蘭陪你去遊園,我與母后有一些事情要商量,待會兒就過去找你,你看如何?”
面對如此溫潤儒雅的元兒,常芮自是什麼都答應,連忙起身,說道:“殿下與母后有事情商量,臣妾先行告退!”說著就要離開,元兒忙示意讓春蘭跟著。春蘭這才陪著常芮一同出去了。
待到常芮走後,元兒便坐在了我身邊,我問道:“你找母后想要商量何事?”
元兒拉著我的手,說道:“母后,您前兩日不是才召見了呂姑娘嗎?事後您也沒有發表什麼意見之類的,元兒想知道您心底有什麼打算?”
我輕笑著戳了戳他的額頭,嗔道:“你呀!居然使喚起母后身邊的丫頭了!母后見你這樣著急就來了,還以爲你是爲了太子妃而來,卻原來是爲了呂姑娘!母后早就應該想到的!”
元兒訕訕的笑了笑,回道:“母后,兒子的心事母后最清楚了,兒子一向都很聽話,即便這次父皇讓我迎娶常郡主,我不也答應了嗎?兒子只求母后這一丁點的小事,母后應該不會爲難兒子的吧!”
“唉!你呀!”我嘆了口氣,說道:“母后前兩日見過了那呂姑娘之後也頗爲感慨,說到底,除了家世身份之外,她樣樣都比太子妃強,也難怪你對她傾心,只是,偏偏她沒有的就是太子妃有的,而這點就成了最爲重要的一點,你父皇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特意爲你指婚的。你可不要辜負你父皇對你的一片心意呀!”
“母后,兒子自然是知道父皇的心意,所以兒子也接受了。那兒子的心意,母后又是否能夠成全呢?”
“你放心吧,母后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失信於你。早在第一次聽你提起呂姑娘的時候,母后就已經告訴了你父皇,說讓那呂姑娘做你的側妃!”
“那父皇是如何回答的?”
“你父皇這麼疼你,自然是應允了!而且母后也早就爲你定下了親事,只是一直沒有告訴你。原本以爲呂姑娘會告訴你,卻不料她也沒有告訴你。”
“母后,您也看到了呂姑娘的性子,她就是那樣一個有些驕傲又有些倔強的人,若不是真心與兒子相愛,她也不會委屈自己做我的側妃,和別人同時分享一個丈夫!”
媛兒的話讓我在心中頗有回味,即便不是嫁與他,嫁給了別人,誰又能料到娶她的那個人是否會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守著她?即便是夫君,他說他愛我,可他同樣和別的女人在一起過。看他眼中殷切的情意,只怕我若是不能說出滿足他的話,他定然是不會離開。他的這個樣子,像極了另外一個人,是年輕時候的夫君嗎?我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呂姑娘那邊你放心吧,母后早就安排好了,該有的一個都不會少。只是,太子也要多關心太子妃,女人,其實是很好哄的。再者說,太子妃也是非常愛慕你的,你只要稍微對她上心一些,她背後的勢力全都會向你靠攏!”
元兒笑道:“母后,真是辛苦您了,不僅得爲兒子說親,還得爲兒子的前程運籌帷幄!”
我一怔,沒想到元兒竟然如此懂事,連這些都看得出來,他也確實長大了,想到這裡,便笑道:“你能明白母后的心意就好!說了這麼久,太子妃也等急了,你去陪陪她吧,她會很高興的!”
元兒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便不再纏著我,起身去找常芮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不禁搖搖頭,嘆了口氣。春兒見我如此,便說道:“娘娘可是在擔心太子殿下嗎?”
“是的!雖說他鐘情於呂姑娘倒也無可厚非,只是他身爲太子,著實不應該,無論何時,兒女私情應該在後,國家利益才應該放在第一位!也許如今沒什麼,怕只怕將來他沉不住氣,那陛下的一番苦心不是白費了嗎?”
春兒過來爲我將茶水填滿,說道:“娘娘也無需太過於擔憂,殿下也是個明理之人,他斷然不會因小失大,否則也不會專程將太子妃支走纔過來與您說這件事情。雖然到了成親的年紀,但畢竟閱歷少,難免的,以後就會好了!”
我呷了一口茶,微皺的眉舒展,說道:“但願吧!”將茶杯放置在桌子上,我回頭問道:“太子快要成婚了,那他的一切功課可還照舊?”
春兒回道:“娘娘,陛下說太子快要大婚了,但是學業不可荒廢,是以,並未讓他停止功課,不過學武的事情倒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哦?爲何?”我才舒展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問道:“莫非是因爲藍玉打了敗仗,所以纔要暫停的嗎?”
“娘娘多慮了,那倒不是,藍將軍雖說這次失敗了,但是他在整個戰爭中的表現尤爲出色,讓所有人刮目相看,陛下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考慮到畢竟要大婚了,殿下也不一定能忙得過來,所以暫時停下了學武的事情。想來殿下大婚之後還是要繼續的!”
聽春兒這樣一說,我才鬆了口氣,“你說的也對,是應該讓元兒歇歇了,也讓藍玉歇歇!自打他回來之後,我一直未曾見過他,不知道他可好?”
“這不馬上就要大婚了嘛,王妃那裡定是忙不過來,是以藍將軍一回來就直奔開平王府了。”
我不禁又想到了藍玉那時初聽要結親的時候所說的話了,他說:“親家,親家,親上加親!”
雖說常芮不是藍紫粒所出,卻也是常遇春留下的骨血。常遇春生前特別看重藍玉,若不是他的一再推薦,夫君也不會想到要重用藍玉。如今他已不在人世,藍玉爲著他女兒的事情忙前忙後,也算是盡心盡力,報答他的知遇之恩了!
這樣看來,這段日子恐怕都不會再見到他了。
轉眼不過幾日的功夫,大婚的日子已經到來,皇宮上下張燈結綵,處處透著喜悅的氣氛。太子要大婚了,舉國上下普天同慶,夫君一高興,甚至還免了當年各地的賦稅。
宮中禮儀繁瑣,一場婚禮下來,從天還未亮一直忙到月上柳梢頭。元兒與太子妃都已經忙得有些暈頭轉向,雖說禮節重要,但是我與夫君始終是心疼太子的,只待他們舉辦完了繁瑣的儀式,就讓一對新人進了洞房。
夫君很久都未曾這樣高興過了,元兒是長子,是太子,也是他最爲看重的一個兒子,在他身上所花費的功夫比任何人都多,這次婚禮的事情,除了讓手之外,他閒暇之餘,能夠親自上證的地方也絕不含糊。這就是父愛,深沉的父愛,爲了培養他,爲了他能夠坐上未來的皇帝位子,夫君付出的遠比一般父親要多得多。
宴請大臣,酒過三巡之後,夫君已經有些醉眼朦朧,卻還是忍不住興奮地要去陪著大臣喝酒。我幾番勸阻之後,他終是不再逞強,由我扶著他回寢殿休息。而一衆大臣也有隨身的侍從,安排各自回府休息,沒有跟隨侍從的,我也命人送回了府上,一切安排的倒也妥當!
夫君滿身的酒氣,卻還是很興奮,在回寢宮的路上,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斷地說著話,我也時不時的回上兩句話,以免他聽不到我的聲音,而又胡思亂想。
終於,一路折騰,將早已走不穩路的夫君攙回了寢殿,他躺在牀上,雙頰泛紅,卻依舊在笑著。我命春兒打了水,細心地爲他擦拭,並讓御膳房爲他煮了醒酒湯。這種湯雖不能完全讓他解酒,卻可以讓他過得稍微舒服一些。
不多時,御膳房已經將醒酒湯送了過來,我纔要走過去端碗打算喂他喝,卻怎料他忽然一下子抓緊了我的手,喃喃道:“秀英,你別走,不要離開朕!”
都喝醉了還抓著我的手不放,我淡淡笑了笑,回過頭望著他,拍拍他的手背,說道:“妾身不走,妾身只是去端醒酒湯,陛下先放開妾身吧,好嗎?”
“不,一放開你,你就不見了!你就又要不理朕了!”他固執著,仍舊不肯放手!春兒在一旁見了這種狀況,掩著嘴偷偷地笑著,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或許是我們上次因爲蘇蘇的事情不理他,讓他心有餘悸吧!要不怎會在睡夢中都怕我離開他。我的心底泛起一絲酸楚,既然知道我介意,又何須那樣呢!但是隨即我又覺得分外開心,他還是這麼在意我,生怕有一天,我真的會不理他,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口,我說道:“陛下,妾身不會離開你的!”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他的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卻隨即又蹙起了眉頭,發出痛苦自責的聲音:“秀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朕錯了,朕錯了!你就原諒朕好嗎?”聽著他說話,似乎是喃喃出聲,又似乎說的很是清晰,竟不知道他是說者有意還是我這聽者有意。我也不管他是否可以聽得到,回答他,“陛下,妾身早已原諒你了!”
或許他終究是聽進去一些了吧,他沒有再說話,就這樣沉沉的睡去了。我望著桌上的醒酒湯,可惜了。
他睡著了,我卻睡不著,爲他將被子蓋好,我便走出了寢殿。太子大婚,整個皇宮的人似乎都喝了酒,門口守衛的人都歪斜著腦袋,似睡非睡。處處燈火明亮搖曳,不覺間竟是走到了太子的寢宮旁。望著那一室的燭火,若有所思,彷彿回到了多年前我與夫君成婚的日子。經年思慕,一晃眼,竟是到了我們的孩子成婚的時候了。在這樣的歡喜的時刻,我卻忽然間回想起了昨日種種,不由得在心中嗤笑自己,未免有些太過於感傷。正待轉身之時,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一旁。
在燈光的照射下,那人一身紫色的葳蕤長裙,雲鬢上的金步搖一晃一晃的,遮住了她的眼,似是無限哀傷。沒想到在這深宮之中竟然也會有人像我一樣,舉目哀思。
我輕輕地向她走過去,她似乎也感覺到有人向她而去。便回過了頭。四目相對,她垂下了眼瞼,對著我行禮,“皇后娘娘!”
我將她扶起,說道:“不必如此多禮,這裡沒有別人!”
藍紫粒雖然穿著與那日一樣的衣服,然而表情卻很不一般,那給我的感覺是王妃,而這個時候她給我的感覺纔是真正的藍紫粒,那個渾身帶有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子。
看她眼角有還未拭去的淚痕,便掏出懷中的帕子替她擦拭,“今日是芮兒與太子大喜的日子,爲何要哭?”
她回道:“臣妾想起了王爺,若是王爺在世,能看到芮兒出嫁,還是嫁給了太子,那該有多麼的高興!只可惜……”
我攬過她的胳膊,對她說道:“在這裡呆著哭泣會影響到新人,去另一邊吧,那裡有八角亭,我們可以坐在那裡說說話!”
藍紫粒忙擦了擦早已朦朧的雙眼,笑道:“是臣妾不懂禮數,竟忘了這點!讓皇后娘娘見笑了!”
我笑著對她說:“這裡沒有皇后,沒有開平王妃,只有馬秀英與藍紫粒!”
平日裡所坐的八角亭中,竹林密密匝匝的,全部掛上了紅燈籠,遠遠望去,一排排的,連綿到遠方,紅色的光照著竹林中的路,恍惚間有種錯覺,竟是似乎到了天上,不似人間。我與藍紫粒攜手走過,此刻亭中異常安靜,沒有人來打擾,更加適合我們談話。
我與藍紫粒相對而坐,我看了看她,面上仍舊有著閃閃的淚痕,便將懷裡的帕子遞給她,說道:“擦一擦吧!我就知道,開平王去世後,你心中很不痛快!這麼幾年來,你一個女人,依著你的性子,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唉!”她默嘆了口氣,說道:“苦是不苦,有了皇上的特別照顧,再加上小玉兒的悉心打理,我在府中倒也安好,只是時時想念王爺,夜不能寐!”
“人死不能復生,你總要生活下去的。還是想開一些,開開心心的過完下半輩子吧!”
“原本以前也挺好的,只是今日裡逢著芮兒成婚,一時之間有些感慨罷了!”
“算一算,茂兒也有幾歲了,他怎麼樣?過得好不好?”
藍紫粒將臉上的淚痕擦乾,說道:“茂兒他很好,自從王爺離世後,他便跟著小玉兒一起打理王府。小小年紀,卻總是裝的和個大人一樣!我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他是覺得王爺不在了,他身爲長子,又世襲了王爺的爵位,理應照顧好這個家族的人!”雖然言語之間有些悲切,但是一提到常茂,她臉上的欣喜仍舊是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