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說道:“我也在想,如何能夠挽回。 可是,究竟能不能夠挽回,還是另外一件事情,根本就容不得別人多一點時間考慮!這次,姐姐若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想,你恐怕是罪過最大的一個人!”
朱元璋此時也沉浸在深深地自責中,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在此時頹廢下來。越是在這種慌亂的時刻,他越是需要鎮靜。因爲此時,他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夠靜靜地等待著,希望奇蹟可以發生。
朱元璋在營帳裡面來回地踱步,他心中忐忑不安著,他不知道會不會出現奇蹟,可是他仍舊希望出現。
藍玉一直陪著他,在營帳中等候著。他真恨不得自己此刻親自前去將秀英找回來,可是朱元璋都已經下令了,他不準外出。 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著他一起等待了。
等了足足一天的功夫,到了翌日傍晚的時候,傳來消息,說即便已經將整座山封鎖,有了重重的守衛,可是依舊沒有見到秀英的身影。秀英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藍玉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眼眶都急紅了,他一把就將前來通報消息的那個人的前襟抓住,怒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沒有找到?你們盡心盡力了嗎?要你們有什麼用?我親自去找!”
就在藍玉想要追出去的時候,朱元璋在他的身後叫住了他,他高聲喝道:“藍玉,你不要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此刻,你不宜下山!”
藍玉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脣,他雖然很不甘心,可是他也知道,朱元璋說的在理。在這樣的時刻,秀英兇多吉少,而這大軍裡面的奸細又還沒有找到。在這樣的時刻,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自亂陣腳。
於是,他背對著朱元璋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藍玉走後,朱元璋用手支撐著額頭,他的心裡也不好受。秀英是他的妻子,爲他付出了那麼多,她對他的情義,恐怕他這一生都無法償還??墒?,就是這樣一個他再也離不開的女子,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了。
他傷心、他生氣??墒菬o論他有再多的情緒,秀英依舊無法回來了。他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他即使有再多的憤恨又能怎樣?唯今之計,只有繼續尋找。希望儘快可以將秀英找回來。
藍玉出了營帳尋找秀英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舉著火把,帶領著一小隊人在黑暗中穿行。他幾乎跑遍了整個森林,可是無論他怎樣搜尋,怎樣喊叫,始終沒有見到秀英的半個人影。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搜尋,大家都累了。
儘管藍玉很不情願撤退,可是他卻知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得爲了大局考慮。
於是,他只能帶領衆人返了回去。
回去之後,藍玉並沒有返回他的營帳,因爲他心中有氣,他不想回去。回去之後,面對著那個小小的空間,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發瘋。
他獨自一個人遊走在駐紮軍隊的外圍,走到一棵樹的前面時,他停了下來。之後,他伸出手,狠狠地砸向了那樹幹。
那棵樹有碗口粗細,然而,在藍玉砸過之後,樹上面的葉子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藍玉的手背此時已經有鮮紅的血流了出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因爲此時,他的心比他的手更痛。
自此之後,一連數日,都沒有秀英的消息,大家都覺得,秀英怕是兇多吉少。
各種猜測也紛紛而至,若是擄走了秀英是爲了對付朱元璋,那麼,那將秀英擄走的人,也應該給朱元璋報個信纔是??墒?,令人意外的是,什麼消息都沒有傳來。
藍玉幾乎每日都將自己沉首於傷心難過中,可是無論他怎樣難過,怎樣不甘,他都無法讓秀英回來。自此之後,他面對朱元璋也沒有了什麼好臉色。
朱元璋知道他是爲了秀英的事情而責怪自己,所以,他也沒有說什麼,因爲他的心裡也很不好受。有時候,他真希望,被人擄走的不是秀英,而是他。儘管他很多次都這樣想,可是事情卻不會再重演一遍。
過了很久之後,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他聽到有人前來投靠朱元璋。這原本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因爲隨著朱元璋名聲的逐漸響起,已經有很多人前來追隨他了。
但是這次卻和以往不同,前來投靠的那兩個人是徐壽輝的舊部。分別是丁普郎和傅友德。不僅如此,他們還帶來了一個讓人驚訝不已的消息,原來,他們將秀英帶回來了。
天知道藍玉這一個月是怎樣度過的,他一聽到秀英回來的消息之後,他根本就顧不上多想,騎馬就向秀英而去。
當他看到秀英的時候,他沒有想到,秀英竟然成了那般模樣。僅僅一個月的時間,秀英的臉頰已經完全凹陷了回去,兩側的顴骨高高在上。
他有些激動的握著她的手,可是她卻皺起了眉頭。原來,秀英受傷了。
是什麼人,究竟將秀英打成了眼前這個樣子?是不是眼前的這兩個人,是不是他們綁架了秀英?
在他忍不住,要和他們起衝突的時候,秀英卻很生氣的阻止了他。
秀英生氣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爲她經歷了那麼多的困苦之後,活下來,並且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並沒有見到朱元璋。
而藍玉因爲自己的私心,故意在秀英的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也正是這種種原因,讓秀英萬分的氣惱。
藍玉自然是怕秀英生氣的,秀英的身子上全是傷,要是再惹她生氣,恐怕,她的傷勢更難恢復。
若不是懼怕這個原因,他真的很想讓秀英不要回去,不要見朱元璋。他真想此時此刻,將秀英拉著,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秀英的心中此時只有朱元璋。她儘管很生氣,但還是回去了。藍玉最不願意看到的情形還是發生了。
朱元璋對於自己的這次疏忽,負荊請罪。饒是男兒,見到這樣的情形也不禁會感慨萬分,更何況秀英和他是夫妻呢!即使藍玉之前說的再多,那也根本沒有什麼用,秀英終究是原諒了朱元璋,兩個人不記前嫌,和好如初。
這一點,險些將藍玉給氣壞了。他自己擔心了秀英那麼久,可是秀英在一回來之後,在意的仍舊是朱元璋,那麼,他算什麼呢?名義上的姐弟,可是,真的會有親情存在嗎?
真的只是親情嗎?有時候藍玉也這樣問自己,他對秀英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若真的只是普通的姐弟情,那麼他爲什麼還會因爲她和朱元璋在一起而生氣呢?
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過去了,因爲秀英始終是原先那個女子,雖然受傷了,可是對於他的感情從未變過。
秀英受傷先是因爲被張士誠擄了去,而後幾經轉折,又被陳友諒給抓住,受盡了折磨。不過,最終秀英挺了過來,並在傅友德和丁普郎的幫助下,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雖然藍玉沒有看到秀英身上的傷有多麼的嚴重,但是他還是頗爲了解陳友諒的爲人。秀英落到了他的手上,豈能夠完好?他在心底裡恨透了陳友諒,恨不得將他剝皮食骨。但是,他卻又知道,自己如今根本沒有那個實力,他不能夠將陳友諒怎樣。可是他卻知道,終有一日,他定然會將陳友諒碎屍萬段!
這件事情雖然在秀英的生命中成了一段不可磨滅的噩夢,然而對於整個軍隊來說,這其實只是一段插曲。秀英回來之後,就只剩下養傷了,而朱元璋之前的計劃也開始實施了。
他已經命令女眷開始入駐,以後,整個軍營就要熱鬧了。
藍玉從小在亂世中顛沛流離,對於這種事情,他天生就沒有什麼好感。因爲他看慣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他覺得,自己軍隊裡的這些女人也定然避免不了同樣的結局。
只是,這件事情是朱元璋下令的,對於他來說,也就只有遵從的份了。
很快,第一撥女眷入駐了,這其中就有徐達的妻子,還有常遇春的妻子。對於這兩位女眷,藍玉倒是有些好奇,因爲他很想知道,這兩位大將的枕邊人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只不過這些女子畢竟是女眷,即使是隨軍,卻也必須遵守嚴格的命令和調遣。而秀英無疑是接手她們的不二人選。
軍隊的女眷入駐之後,秀英似乎忙碌了起來,很多天也未曾見上一面。而徐達和常遇春又被委以重任,前去攻克池州。
徐達和常遇春很快便攻克了池州,這原本是好事一件,可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常遇春居然殺了三千的俘虜。
當藍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若說是他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記憶裡,他和常遇春接觸的並不是很多,雖然對於常遇春沒有多大的好感,可是終歸是佩服他的爲人和他的才能。
如今,鬧出了這樣一出鬧劇,讓藍玉不禁爲常遇春擔憂起來。一方面,他是擔憂他會因此而受到朱元璋的責怪,另一方面就是怕他因此而得罪了陳友諒。
他知道常遇春是一個狂人,即便是讓他和陳友諒單挑,陳友諒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但是如今,兩軍作戰,拼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才能。他這樣做,恐怕會將全軍陷入危險的境地。
不過,比較幸運的是,朱元璋並沒有因爲此事而責怪他。畢竟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他也不會擅自責罰他。陳友諒那邊暫時也沒有什麼動靜,一切似乎風平浪靜。這樣的結果雖然不能說是最讓人滿意的,但是最起碼暫時性的穩定可以保證。
常遇春暫時沒有受到處理,藍玉也就放下了心來。
眼看著冬天就要到了,朱元璋便開始部署之後的事情。因爲他知道,陳友諒是水軍,暫時不會有什麼樣的動作,但是張士誠就不一定了。他最爲擅長的就是打游擊,無論春夏秋冬,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一定會採取行動。
並且張士誠還很讓人頭疼,他雖然掀不起多麼大的波瀾,但總是在你的身後搞小動作,也是頗讓人煩惱的。
對於張士誠,藍玉雖然沒有向對於陳友諒那樣的痛恨,但是他對他也不會有多麼大的好感。雖說秀英的傷勢並不是他說了算,可是,若非他將秀英擄走,秀英又怎麼會被陳友諒抓走而受了酷刑?一切的原由都是因他而起,說到底,他也脫不了干係。
但是在轉移之前,還有最爲重要的一件事情去做,那就是先將隱藏在軍隊中的奸細給揪出來。
而這件事情,秀英決定了,讓藍玉幫助她一起做。
這對於藍玉來說,是一件好事,無論如何,他也受到了秀英的信任??瓷先?,兩個人之間只有最爲普通的姐弟關係,但是,實際上,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對於秀英的感情,已經不再那麼單純了。
那天夜裡,他們兩個人互相配合著將奸細給揪了出來。秀英在營帳裡面問話,而藍玉則守在營帳外面,等待時機,將奸細擒住。
儘管和秀英只隔著一道帳篷,但是在藍玉看來,他的心中卻緊張到了極點。那是奸細,就是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出賣了秀英的行蹤,讓陳友諒可以抓到秀英,也因此受盡了折磨。
他不知道這個少年會不會武功,他不敢保證,秀英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儘管他一再的強調,自己會第一時間趕緊去,絕對不會讓秀英受到半點傷害,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刻的時候,他仍舊有些猶豫,有些後怕。
可是到了最爲關鍵的時刻,秀英居然決定將那個奸細給放了。
藍玉心中頗爲氣惱,他怎麼也想不到,秀英居然做出了這個決定。即便是心腸再好,也不能放過他,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害的她受盡了委屈和苦難??墒切阌ⅲ尤痪蜎Q定將他給放了。
藍玉氣惱,不僅僅是因爲秀英的心腸太好了,更讓他感到生氣的,是因爲他感覺到了,秀英將這個小少年當作了自己的弟弟。
雖然她並沒有真正的認親,可是藍玉卻知道,她對他的感情,已經超出了之前的範圍。藍玉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秀英在除了他之外,居然還會對別的人有了那種同情之心。
一想到同情兩個字,藍玉的心中忽然之間就被深深地震撼了一下,難道說秀英對他的感情也是同情嗎?這一點,是他不能夠接受的。不過,他即便再憤怒,也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最終沒有處決了奸細,只是砍了他的一縷頭髮,權當作處分。
只是,藍玉的心中仍就有氣,所以,儘管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是在他的心裡,卻仍舊沒有辦法徹底的遺忘。
眼看著隊伍就要行進至應天了,一路上,藍玉都在護送秀英,可是他的心裡始終憋著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肯開口對秀英說話。
這場僵局,一直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藍玉一直都沒有妥協,因爲他的心裡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那樣的事實,那就是,秀英對於他和對別人是一樣的。她既然可以認他做弟弟,同樣也可以認別人做弟弟,他並不是她的唯一。
只是,在藍玉的氣還沒有消的時候,他們已經進了應天。在進應天的時候,藍玉就已經做足了準備,因爲他知道,很快,他們就會迎來一場惡戰,也許,在那個時候,誰生誰死,都說不準,不過,他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無論結果如何,他一定會和應天共存亡。
也就是在這樣危機的時刻,他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因爲猴兒的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所以軍中除了藍玉之外並沒有一個人知道猴兒就是奸細。
所以,在猴兒前來找他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從那日,猴兒走了之後,他就再沒有見過他。因此,他也不會甚至不敢相信,猴兒會自動送上門來。
幾日不見,猴兒有些消瘦了,但是他卻並不曾留意這些,因爲他在乎的並不是這些。
連日來,對猴兒的怨懟之情,險些讓藍玉做出衝動的事情。他將長劍架在猴兒的脖子上,怒聲說道:“你居然還敢回來,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
猴兒的臉上沒有一點懼怕的模樣,他一副隨時赴死的表情,對於藍玉的怒火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懼意,他伸直了脖子,對他說道:“要殺你就殺吧,反正我離死也不遠了。不過,在臨死前,我能不能夠請求你最後一件事情?”
藍玉對於猴兒所說的話分外疑惑,他問道:“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怎麼了?”
猴兒的面色有些慘白,他說道:“我服了毒,很快就會毒發身亡了。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夠讓我見一見夫人?以我如今的身份,想要見她,估計是不容易的。所以,我纔想到了要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