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我厲聲呵斥他,“你還覺得你父皇打你打得不夠狠嗎?還是說,你要將敏兒姑娘陷入到萬劫不復之地?你父皇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最清楚。你是他的兒子,他都會痛打你一頓,若是換了別人,和他沒有親緣關係,甚至是無關緊要的人,你覺得你父皇會怎樣處置?”
“孩兒,孩兒……”他終是什麼都沒有再說,低垂下了頭,手狠狠地向牀上的被褥砸去。這一砸,用力過猛,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口中呻吟出聲:“哎喲!”
“樉兒,你沒事吧?”我還未來得及詢問樉兒,王敏已經先我一步,問了出來。看到她如此緊張樉兒,想來也是用情至深,竟然比我這個母后還要關切。
樉兒皺著眉頭,擺擺手,說道:“我沒事的!”
“母后,我不再和皇上相爭了,也不再爲難樉兒了,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只要樉兒可以平安,我認了!”王敏的聲音中已經帶有哭腔,我知道她是爲了樉兒擔心。
樉兒聽到王敏這樣一說,也急切的說道:“母后,只要父皇不對付敏兒,他就是要我再娶一百個側妃,我都認了!”
我不禁爲他們二人的情深而動容,彼此可以讓步,維護對方,也確實難得。我對著他們二人微微笑了笑,說道:“好了,你們兩個不必如此,你父皇還不是殺人的魔君,他也不會讓你娶一百個側妃。你們二人如此情深,母后甚是欣慰,日後那鄧郡主進了門,母后希望你們可以和平相處。”
待兩人情緒稍微平穩之後,樉兒這才留意到我一直都戴著面紗,便問道:“母后,爲何您一直戴著面紗?是不是那日父皇打我的時候,不小心誤傷到母后了?是不是傷到了臉?”
不愧是母子連心,我雖然未曾說過,可是樉兒已經猜了出來。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和他說實話,若是說了實話,依著他的性子,怕是又要內疚自責了。想到這裡,便淡淡的笑了笑,否認道:“不是的,是母后對這春日裡的花粉過敏,臉上長了紅疹子,太醫說不能見風,才一直以來戴著面紗。”
聽了我的解釋,樉兒將信將疑,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說道:“母后,孩兒知道這次魯莽,犯下了大錯,又牽連到了母后,不知道父皇有沒有爲難母后?”
我淺笑著輕輕的拍了拍他的頭,說道:“母后沒事的,樉兒不必擔憂。父皇一向是很尊重母后的,他不會對我動粗的!”
“如此!”樉兒點了點頭,似是放心了不少,說道:“樉兒以後也不會對敏兒動粗的!”
他這一句話,倒是弄得我與春兒淺笑不止,回過頭去看向王敏,她的臉上更是飛上了一片紅雲,對樉兒嬌嗔道:“快別亂說了,都還沒有成親呢!”
樉兒與王敏的事情也總算是告了一個段落,他們終於同意了鄧愈之女進門。只是我還未曾見過那鄧愈之女,卻不知道又是何等模樣。本想著回自己的寢殿去給太子即將出生的孩兒繼續做一些小衣服,卻忽然間想到藍玉曾說夫君已經不再讓他教太子,而是換了徐達。徐達乃是一代名將,在朝中資歷與威望都頗高,夫君能讓他親自教導太子,便不難看出對太子的期待之情。
很久都未曾見過太子,上次去了太子妃那邊,他也不在。他一向與太子妃的感情不深,真不知道他是故意不在跟前,還是真的有國事要忙。若真是國事,倒也說得過去,但是萬一不是的話,那我就真該說說他了。
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碎碎唸的母親,可是我卻又不得不說,這幾個孩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也就是棡兒和棣兒還小,並沒有什麼事情讓我操心,如若不然,我這一個人還真的有些分身不暇。
我與春兒來到了東宮,門口的守衛正要稟報,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和春兒一起緩步走進了太子的書房。
春日的陽光透過開著的門灑了進去,爲灰暗的地面鍍上了一層金黃色,而太子辦公用的的雕木花桌子恰巧被擺在門後,陽光只能夠到他書桌的一個角落。而此刻,太子手中握著筆,正在聚精會神的批閱著奏摺。他依舊是戴著白玉冠,淺黃色的服飾,嘴角隱約而出的鬍鬚,將他的年紀恰到好處的襯托了出來。如今,太子就要做父親了,我除了感嘆時光荏苒,歲月蹉跎之外,大抵上再沒有什麼了。
見他這樣專注,我著實不忍心打擾,倒是春兒咳嗽了一聲,事先提醒了太子。太子聽到咳嗽聲,這纔回過神來,在看到我與春兒之後,忙起身行禮,“孩兒拜見母后,願母后萬福金安!拜見春姨!”
春兒臉上笑靨如花,她擺了擺手,說道:“太子太客氣了,我只是一個奴婢而已!”
我也微笑著向他擡了擡手,說道:“太子平身吧,無須多禮!”太子依舊如同往日那般溫潤,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氣質反而有增無減。
“多謝母后,多謝春姨!”說罷,他便伸了伸手,做著“請”的動作,對我和春兒說道:“母后,春姨,這邊有椅子,請坐下來吧!母后沒有事先通知,孩兒並未曾做準備,這就命宮人們給母后和春姨看茶!”
“無妨的,不急!”我微笑著說道:“今日來此只是忽然間想起了太子,就過來看看。太子妃有喜了,太子卻整日忙於國事,都不能陪伴在身旁。母后怕太子累著了,特意過來探望!”
太子的面色微微變了變,有些侷促起來,雙手擱在桌案上,不斷的來回擺弄著奏章。見狀,我心中便已經知曉了一二,便在一旁的雕花木椅上坐了下來,春兒這才吩咐宮人看茶,而她也並未落座,只是侍立在一旁。
宮人將茶擱置在雕花木桌子上之後便躬身退了下去。我端起茶,呷了一口,放回桌上。看到太子依舊一言不發,便先行笑著開口道:“太子若是批閱奏摺就坐下來吧,一直站著作甚?”
太子似乎被我這樣的動作已經擾亂了心神,便擱置下手中的奏摺,不再裝模作樣,說道:“母后,是兒子不好,沒能陪在太子妃身邊,母后若是要責罰,就請責罰吧,兒子定然沒有半句怨言。”
看他一副一力承當的模樣,我不禁嘆了口氣,說道:“母后並沒有想要責罰你的意思,只是你作爲夫君,妻子有了你的子嗣,你怎能不聞不問呢?母后知道你和太子妃之間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能因爲這個原因就如此冷淡她。你可知道一個女人,懷有了身孕,是如何難受嗎?母后也是女人,也生育了你們幾個孩子,對於這種事情是再清楚不過的。即便再彆扭,裝裝樣子也是可以的吧!至少讓她心裡高興高興。你別忘了你父皇昂你娶太子妃的目的。如今她懷有身孕,你父皇可是特別高興呢!若是你長久下去,被你父皇知道了,你少不得又得被教訓了。”
太子的手緊了緊,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卻還是點頭,說道:“是,母后,兒子一定聽從母后的教導。”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太子總是不會讓我失望的,凡事總是可以爲著大局考慮。“聽藍將軍說,你父皇爲你選了徐將軍重新做你的老師,不知道近來可好呀?你們之間相處得如何?”
太子回道:“父皇雖然下了旨,但是徐將軍公務繁忙,還未曾和兒子上過課。不過也約好了,說是兩日後在校場見。”
“哦?是嗎?”我的雙目放光,笑道:“那好,兩日後,母后就去校場看你。對了,你其他的老師怎樣了?最近母后也沒來看你,更沒有過問你的功課,也不曾與你其他的老師溝通。”
“如今文化儒學方面也就是宋濂和李善長兩位師傅了。武的方面就是徐達將軍。”太子恭順地回道。
宋濂做太子的師傅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個我自是很放心。李善長經過與劉基的一番爭鬥之後,氣勢明顯的落了下去,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心思再教太子,不過好在夫君安排了徐達將軍,無論從大的道義上還是武術上,徐達將軍都是朝中最好的人選。
想到這裡,我便起了身,對太子說道:“母后先回去了,就不打擾太子辦公了。兩日後母后會親自去校場跑一趟。母后也很想看看徐達將軍是怎樣授課的!”
兩日後,我特意讓春兒爲我換上了很簡單的服侍,沒有寬袖,沒有水裙,只是一件簡單的淺色衫子穿在身上,便去了校場。
春日的陽光很隨喜,但凡我走到哪裡,它就照到哪裡,而且所到之處都是暖洋洋的。校場上,早已爲我在遠處準備了木椅,而且上面還很貼心的加了一個柔軟的坐墊。不用問也知道這定然是太子的示意,這孩子的貼心倒是像極了我,也像極了夫君。說起來,夫君也是個貼心的人呢,雖然他時常霸氣側漏,但是該體貼得地方倒是一點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