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圍爐夜話（三）
最後妥協的結果是，讓齊羽進了廚房。
後來陳穎到來，大家一起圍坐在桌子前看著電視屏幕上的光影變幻，一邊吃著親手做出的晚餐一邊東拉西扯。
但關於她看到的那個女生，卻再也沒有了下文。
先是陳穎聊起了學校裡的老師們。實事求是地講，陳歌的教學業務能力和工作的勤勉程度和隔壁的張偉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卻同樣擔任著競賽班的班主任。據說他們的年紀差不多大，但張偉看上去明顯要老得多。
這麼一個吊兒郎當，常常不是神出鬼沒就是在摸魚的傢伙，竟然悠哉悠哉地跨過了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麼多道“優勝劣汰”的坎，現在還和自己一起進入了許多人花錢都進不來的南華高中——不知道張偉會怎麼想。
雖然表面上和和氣氣的，但如果你站在他們兩個中間，就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他們一定不是朋友。
顧淵忽然想到了現在上次的年級第一曹丘陵，還有入校以來就一直佔據著第二名的程馨。
曹丘陵可以說是刻苦努力的典範，堅持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晚自習在教室熄燈後還要一個人跑去通宵自習室，爲了不打擾舍友休息，每天就睡在階梯教室的桌子上。
他的確值得欽佩，可是大家還是更喜歡甜美可愛的程馨，說她有趣說她隨和，有各種各樣的活動也都會喊她，但是從來沒有人會喊曹丘陵——因爲他一直在學習。
“我？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慢慢生活，這就夠了。”
“我……我有一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小穎……”
齊羽拿來了一個藍色的禮物盒，不知道爲什麼，顧淵感覺有點眼熟。
齊羽和馮子秋，一定會選理科。
真的無所謂嗎？
顧淵默默地看著燈光下嫋嫋升起的煙霧。
顧淵認同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歪著脖子想了想，覺得彷彿有哪裡不對的樣子，但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
“不要！”
“爲什麼……誒？說起來，紫楓姐也是理科的……”柳卿思看了過來，“文學社的社長卻是個理科生，總感覺有些奇怪的味道？”
“只有你知道她住哪兒吧，那她就交給你咯。”顧淵一本正經地說到，“這件事非你不可。”
齊羽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一臉豪橫地講盒子遞到了陳穎手邊。
齊羽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沒有答案。
柳卿思認同的點了點頭，她的理想也是好好活著。
“我的理想就是，要有好多好多好多錢！然後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和自己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不受任何阻礙！”齊羽大聲說道，右手臂舉得老高，臉紅撲撲的，顧淵覺得越來越不對勁了，難道真是喝醉了？
柳卿思……有些不好猜。
“嗯……不知道。”
用力搖了搖頭，顧淵把自己拽回了現實，但卻差點被沉重的現實壓垮。
硬要追究的話，好像只能得到一個模糊的回答。
看到這麼不靠譜的話都有人贊同，顧淵忍不住笑了，但看著柳卿思，忽然又想到上次那枚寫著“柳卿思長命百歲”的祈願符掛不上去的事，嘴角的肌肉又不禁有點僵硬。
“誒？我……”
“我只要安安穩穩地度過平淡又不平凡的一生就好啦。”陳穎笑著說道，“只要能和大家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
身旁有這樣一個“不那麼努力”的傢伙，不知道一直以來都習慣於全力以赴的曹丘陵，心中會不會有一種陰魂不散的無力感。
絕對不是嘲笑的笑，而是不知道爲什麼而笑的笑。
“現在決定不了的事情，就留到以後去決定，很簡單的道理。儘管，即使再過上十年二十年，決定不了的事情也很有可能依舊決定不了，但猶豫不決至少給自己留下了懊悔的空間，畢竟，一但選錯，就只能怪自己了。”
“哇！給我的嗎？”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不要選文科吧。”
如果不是喝橙汁喝上頭了，那一定是有什麼別的東西……
姜紫楓把果汁罐輕輕地放在紅色地毯的邊緣，兩手鬆鬆垮垮地摟著膝蓋。
——無所謂。
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眼帶笑意地看著這一切。
“噓——”
姜紫楓坐在角落裡，靠著沙發凳，襯衫的領子歪歪地翻在一邊，側過臉瞥了齊羽一眼：“小羽，你想學文科啊？”
馬里奧屁顛屁顛地叼過來一塊毛巾。
齊羽掙脫開束縛，搖搖晃晃地向著大門口走去，馮子秋在一旁看著她，既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後，生怕離她太遠，來不及扶住摔倒的她。
“我想爲國家建設奉獻一生。”
齊羽忽然振臂一呼，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齊羽老老實實地回答，她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
找了半天，顧淵最後在桌子腳下發現了罪魁禍首——一盒少了一大半的酒心巧克力。
那自己呢？
“沒事沒事，我已經很開心啦，真的很謝謝大家。”
封建迷信害死人，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從地上爬起來，顧淵把臉上掛著詭異笑容的齊羽硬是推到了馮子秋的手裡。
“吃酒心巧克力都能喝醉……還有比這更離譜的事嗎……”顧淵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把那盒只剩下一小半的酒心巧克力從地上撿起來放在了桌上，“對不起啊小穎，明明是給你過生日準備的聚會，卻被這傢伙搶了風頭……”
“喂，你呢？”馮子秋看了過來，“你有什麼理想？”
顧淵託著腮，目光在在座的幾人身上一一掃過。
柳卿思還沒喊出聲，顧淵就已經一把把那個禮物盒攔了下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封住蓋子的錦帶已經鬆開，其內潛藏的東西已經呼之欲出……
“我現在就拆開……”
“這有什麼奇怪的，選文還是選理，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姜紫楓笑了笑，“升學的方向，想從事的職業，包括未來生活的圖景，都會不同程度的受到這個選擇的影響。讓一個十六七歲的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去做這麼一個影響深遠的抉擇，出於安全考慮，大多數人都會做出一個爲自己留有更多可能的選擇。”
齊羽臉紅紅地發表著自己的高論，其他人紛紛點頭，大家都是文學社的成員，自然不存在看不起文科的道理。
這樣想想，好像還是蠻可恨的。
“拿好，你的。”
只有顧淵和柳卿思的臉色忽然一變。
“好多老師都看不起文科……真不公平！”
忽然，齊羽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同時伸手一拍，關掉了客廳裡的燈。
總覺得分科這件事離自己還很遙遠，總是把自己當做剛入學的新新高中生，但實際上，這個問題已經離大家越來越近了。
一旁的柳卿思也覺得似曾相識。
在這一問題上，顧淵的立場一向很堅定。
大家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
酒精徹底佔據了上分，齊羽失去了意識，臉紅紅的少女陷入了沉睡，直愣愣地朝身旁的馮子秋倒了下去，而馮子秋爲了避開她直接站了起來，於是全部的重量就這麼壓在了毫無防備的顧淵的身上。
“大家以後都想做什麼呢？”姜紫楓問，“除了文學以外的理想，有嗎？”
陳穎，大概會學文吧。
世界上總會有這種人，輕而易舉地就將最高處的人蔘果摘走，而你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夠到最底下的爛橘子，偏偏對方還表現出並不那麼在乎的樣子。
因爲沒有特別的偏好，反而沒有確定的答案。
柳卿思和陳穎都配合地連連點頭。
“不用這麼沉重，人生就是一個不斷選擇的過程，沒必要因爲其中一個而停滯不前。”姜紫楓繼續說道，“選文還是選理，最終還是由自己的興趣決定，強扭的瓜不甜，如果爲了虛幻的未來而強行選擇了不適合自己的專業，也只會讓自己無法好過。”
是光是聽上去就會忍不住感嘆的理想，但熟悉的人會知道馮子秋絕對是懷抱著真摯的熱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而偏偏這纔是最讓人覺得好笑的地方。
顧淵凝神看著她手裡的易拉罐，上面寫的絕對是“橙汁”。
“南華的很多同學從小就認定了學理科，不知道爲什麼，許多家長也覺得聰明的小孩子就應該去學理科，明明對文科沒有絲毫瞭解，卻固執粗暴地認爲那是理科跟不上的人才會去學的東西，實際上是很膚淺的認知，文科其實也很不容易學，只能說各有難處……”
馮子秋說完這句話就看到顧淵一口水噴了出來，連紫楓姐都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面對著逐漸滑落的蓋子，顧淵害怕地閉上了眼睛，然而預想之中的鐵拳並沒有出現，睜開一看，只有一本黑色的書安靜地躺在裡面。
“這是……什麼？”
撇過頭去一看，齊羽已經像是一灘爛泥一樣倒在了沙發的椅背上，指望她出來回答是不可能了，顧淵鬆了一口氣，把禮物盒還給了陳穎。
“啊，是答案之書。”
藝術節快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