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樸素的笨蛋
掛斷電話，馮子秋不由地長長地抒了一口氣，眼裡滿是憂慮。不僅是因爲日後回到學校不知如何應對齊羽，更是因爲眼前尷尬的處境。
他沒有騙顧淵，他不是不想去，而是真的被事情絆住了。
清明已過，端午未至，萬紫千紅的季節迎來終結，雖然晚上的時候非常涼爽，但是白天尤其是下午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變得燥熱起來。
市中心前的廣場上，街邊種植的櫻花樹下，枝頭上盡是茂密繁複的綠葉。今天是市裡面非常重視的“文化城市建設”宣傳活動，所以來往的行人比起一般的休息日還要更多。而在這個晴朗的下午，馮子秋正背靠著一棵樹仰頭凝望著樹葉縫隙裡湛藍色的天空。
“你剛剛是在跟誰打電話？”
而在他的身旁，一名留有黑色長髮的少女叉腿站立著，看得出來她的呼吸還微微有些急促，彷彿是剛剛經歷了某種劇烈的運動，那雙深棕色的眸子在太陽下反射著淺淺的藍色的光。
馮子秋的全身都流著異常的汗水，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那個啊，你就別管了，總之，我是不會害你的。你剛剛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啊？竟然有那麼一大羣人追著你，如果不是我知道這裡人多可以把他們甩掉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
“哼。”少女的聲音整個降了半調，說話的內容雖然很硬但卻多少有些底氣不足的感覺，“就算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跑掉的。”
江璐歪著頭想了想，把右手的塑料袋丟在地上，從衣兜裡摸出手機，打開相機，對著遠去的兩人，輕輕一拍。
陸思瑤向旁邊瞥了一眼，那個黃頭髮的男生站在巷子口左右張望著，另一邊是釘子戶的土牆，差不多有兩米高，雖然有著一個歪斜的絲瓜架，但也基本算是個死衚衕。
眼看著三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小巷口，子秋立馬拋開江璐快步追了上去。
這是一條籠罩著廚餘垃圾和下水道腐敗氣味，臭到令人不快的小巷。右邊是光鮮亮麗的商務寫字樓，左邊是滯留在城區不願搬走的釘子戶，土牆磚瓦和鋼筋混凝土分列兩邊，形成了極其荒誕的落差感。
原因很簡單，這密集的腳步聲正在快速接近。
“你要走了？”
“呼……總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是得罪他們了嗎？那夥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江璐反客爲主，提前用話堵住了他的嘴。
然而他就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地走了，還越跑越快。
“那就好，拜拜。”
“你想談什麼？”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別坐，起來走走。”
前方不遠就是長江，空氣中飄滿著溼潤和涼爽，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只有幾片薄薄的白雲，潛伏的太陽蠢蠢欲動，陽光砸到地上蒸發著水分，腳下的小路熟悉地泥濘。這傢伙竟然一路帶著自己跑到了濱江公園，那不是至少有兩公里多，怪不得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這種腳步聲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可是那聽起來如同在洞窟深處從鐘乳石上滴落下來的露水般的腳步聲，在滑入馮子秋耳朵並刺激他的大腦時，卻帶起了一陣不一樣的漣漪。
“快走。”
“應該沒事了。我先走了。”
“唉，算了，我們也不能強迫她，先回去吧。到了醫院，把今天的事跟他說清楚，我們欠他的這個人情也算還了，這事以後也不用管了，走吧。”
“咦？是你啊。”
“別急著質問我呀，你不是也答應了要去幫忙的嗎？怎麼也會在這裡閒逛？”
“沒有沒有，我認識的……這裡，我很熟悉。”
“和你沒有關係吧，不管怎麼樣這次多謝你了。聽起來，你好像還有其他事要做吧，我們後會有期。”說完，女生轉身便走。
“噓——這羣傢伙……又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這些是……”
“好吧……”
馮子秋一邊喘氣一邊向後張望著，近一公里的直道上都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卻發現一直被自己拉著跑的女生此刻已經癱坐在了地上，捂著胸口急劇地喘息著。
巷子裡，黃毛一邊用紙擦著臉上的污水一邊問那穿著黑色T恤的青年。
在陸思瑤還望著奔騰的江水的時候，馮子秋已經打算離開了。
第一時間馮子秋的腦海裡閃過的是武俠小說中常見的“英雄救美”之後“以身相許”的情節，他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裡思考了一下如果對方瘋狂地愛上了自己那到底該怎麼辦，然後就被女孩的話無情地擊碎了幻想。
“我先聲明。”
“呼——呼——這下……應該追不上來了吧……”
陸思瑤站在一個三十度斜斜地嵌在地裡的消防栓旁，而在她的對面，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生一臉無奈地撫摸著手腕上的指甲印嘀咕道：
“唔唔？！”
公交巴士的聲音通過澄澈的空氣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馮子秋本打算搭車去往約定的地點，然而他皺了皺眉頭，發現剛剛打算離開的女生竟然停了下來，站在幾米外的樹蔭下用那雙好看到犯規的眸子看著他。
對了，剛剛那個女生呢？江璐的話提醒了馮子秋，注意力一時之間被吸引，他四下張望了一下，終於在街角看到了她的身影，但在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頭髮黃黃的傢伙……
手裡提著兩個裝滿了“熱量炸彈”的塑料袋，江璐隔著一條馬路，好奇地朝那個巷子口張望著，然後便看見馮子秋拉著一個女孩的手火急火燎地沿著長街奔跑了起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是啊，我還有事要做，你不認識回家的路？”
被馮子秋拉了起來，兩人走在黃泥和石子鋪成的小路上，留下一連串的腳印，大約過了將近半分鐘，陸思瑤的呼吸才慢慢平緩下來。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用了什麼藉口來逃跑偷懶啊，我剛剛還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和你在說話，喂，你是不是……”
“唔……”
“二哥，還追嗎？”
黑長直的頭髮梳成了分得很開的雙馬尾，露出光亮的額頭，完全沒有近視但卻戴著薄薄的平光眼鏡，長袖的粉白色防曬衣和淺色牛仔褲，高二才加入文學社的新成員——江璐，她兩手各自拎著一個大塑料袋，裡面裝著許多光是看起來就熱量爆炸的各種食物。
“我騙你幹嘛？如果不是你見到我們就跑，還朝我們丟石頭，也不至於把事情弄成現在這樣。而且剛纔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傢伙還弄傷了老四的一條胳膊，唉，真是，我們就不能好好談一談嗎？”
“等，等一下，我有點事要處理，一會兒在跟你聊。”
他下意識地慢慢握緊雙拳，當拳頭完全握緊後，一點一點地回過頭去。
“竟然是這裡……”
視線染上了一片雪白，子秋被江璐揮舞的塑料袋正面擊中，而那個袋子裡有著古怪地、堅硬且沉重的觸感。
在陸思瑤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她的手腕已經被馮子秋握緊，不由自主地被牽著奔跑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沒有力氣了……”
站在那兒的是……
忽然傳來慘叫，兩人同時循聲望去，發現巷口的黃毛背上捱了一腳，瞬間撲倒在了地上的水坑裡，穿著黑色T恤的男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衝進來的人影直接撞開。
“嗯……”
“唉？”
“那也不行，跑完直接坐著不動，對心臟不好。”
逃跑是不可能了，那就聽聽他到底想要說什麼吧，陸思瑤抿了抿嘴：
緊接著，馮子秋就聽到了蹬蹬的腳步聲。
“喂！喂！！！”
“其實很簡單的一件事，你跟我們去一趟市立第一醫院，之後的事我們就不管了。”
陸思瑤呆呆地看著馮子秋頭也不回地越走越遠，這傢伙竟然真就這麼走了，僅僅只是因爲路過便把自己牽扯進了未知的危險裡，耽擱了自己的行程不說，前因後果也不問，最後連句謝謝都不需要嗎？
小腿痠脹得厲害，而這傢伙又跑得飛快，就算是想追上去道謝都不可能了。
頭頂的太陽熱得熾烈，腳上被石頭磨破的傷口大概是流血了，隱隱作痛的同時鞋子裡還有黏黏糊糊的感覺，江水奔流的聲音迴響在耳畔，所有的記憶像是砂礫一樣泛著晶瑩的光澤在時光的長河裡閃閃發光。
“又是一個樸素的笨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