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沒人知道談戀愛應該做些什麼
那天晚上，顧淵一直躺在牀上看著上鋪的牀板看到了十二點半，一直都沒有睡著。以至於他第二天一整天都處在有些恍惚的狀態中。
“顧淵？”第一節課下課後的課間，高練試著叫了他一聲。
“……”
就像是在夢遊一樣，顧淵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嘴角掛著微笑，閉著眼，手指自由地在桌面上來回跳躍，在看不見的鋼琴上彈奏著夢中的樂章。
“顧淵？”高練又試著叫了他一聲。
“嘿嘿嘿……”少年沒有回頭，嘴角微微揚起，不知道在笑什麼。
“唉——沒辦法。還是交給我吧。”齊羽嘆了一口氣，兩手開始將桌上的化學課本捲成一個厚厚的紙筒，“這傢伙，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真是煩死了……”
“喂喂，你要幹嘛……”
高練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脆響，仍然在靈魂出竅顧淵的頭頂就捱了齊羽一記超級暴扣，整個人像是棉花糖一樣軟綿綿地趴倒在了課桌上。
“我……”池妤鼓著嘴眨了眨眼，然後小聲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誒？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這一刻，高練的臉完全漲紅了，就像是爐竈裡燒紅的煤炭，剛剛拿出來的時候的模樣。
還沒走到樓梯口，對話就陷入了僵局。
“你們考試了？”
顧淵望著四十五度角上漸漸變成了粉紅色的天空，轉過頭的那一刻目光和池妤交匯，兩人同時臉紅著移開了視線。
“嗯，剛考完。”
“那個……”
這次的卷子對顧淵來說不算太難，時間堪堪能夠他完全做完。
“你這個反應……果然……唉——算了——沒想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這麼快就背叛了革命，真是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啊。”高練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弄得顧淵一時間竟無語凝噎，但看這小子絕口不提“社會主義改造”的事，怕是對自己別有所求。
“誒？”顧淵扭頭看向池妤。
和一臉明媚的顧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練的表情，他微微弓著身子，半低著頭，臉上是有些捉摸不透的表情。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地看著慢慢沉落的夕陽。
“啊？我……”
但考試結束前的最後幾分鐘人的觀察力總是會變得敏銳異常，當顧淵突然發現自己的三角變換公式從第一步開始就寫錯了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天堂和地獄之間可能從來沒有界限。
顧淵情不自禁地默默嚥了口唾沫，然後雙手互相搓著兩條胳膊上驟起的雞皮疙瘩，吸了吸鼻子，問道：“你這樣我可真是害怕極了。行了行了，你別這樣，有話直說行不行？”
“額……”高練的兩隻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張，彷彿石化般陷入了沉默。
“怎麼了？”顧淵轉過身對著高練笑了笑，“發生什麼事了嗎？”
兩人站在五樓的過道上，望著下方洶涌的奔向食堂的人潮，顧淵舔了舔乾燥的嘴脣，輕聲說道。
長袖的白襯衫，領口袖口是簡單的花邊，露出腳踝的牛仔褲，單馬尾，明媚的微笑，溫暖的風和金黃的陽光。
“只是想認識，認識一下而已，噓——小點聲小點聲，低調，低調。”明明已經陣腳大亂，卻非要做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高練這個時候的表情管理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雖然看上去還是很鎮定的樣子，但顧淵知道，只要再稍微刺激他一下，這傢伙恐怕就能夠當場急得哭出來。
“啊？是這樣做的嗎？我是直接看出來的。”
彼此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在夕陽觸碰到地平線的那一刻，他們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對於十五六歲的高中生，或者說對任何身份還是學生的人而言，考試恐怕都不是一件讓人能夠喜歡上的東西。世界上最短暫最漫長的時間都在考場上。當你全部做完胸有成竹的時候，哪怕考試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即使是再沒有藝術細胞的人，草稿紙也能夠被他玩出花來。而有些考試比如數學考試，時間卻像是永遠都不夠用。
顧淵打了個哈欠，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拿起了放在左手邊的柺杖撐住身子。高練、尹天、陶奕詩三個人正在爭論著剛剛考試中的一道題，對著什麼都沒有的空氣比比劃劃。
其實顧淵想說我也沒有，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彷彿集合全了所有美好的要素，窈窕的身影在曖昧的光暈裡，輪廓被勾勒得動人心魄。
顧淵已經無話可說，他長嘆了一口氣，撐著柺杖出了教室的後門。
作爲曾經南華高中的學生，鄒明很崇尚自由開放的學習環境，並且厭惡一切不必要的增加學生壓力的措施，尤其排斥教師把自己的壓力轉嫁到學生身上的行爲。但有時候人在其位，不得不低頭做出妥協，鄒明只能盡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最好。
算了，就這麼放過他吧。
直到考完之後，你也會惦記著試卷上留下的那幾塊空白。
“還好。”
雖然事實上，就算是給你額外的半小時，答案仍然基本是“不會”，但人是很難剋制住自己的幻想的。
如果多給我五分鐘或者十分鐘，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了？
“幹嘛那麼看著我，我又沒有經驗……”
已經是晚飯休息的時間了，池妤站在門外等他。
顧淵揚了揚眉毛，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問道：“幹嘛啊？”
“嗯——~~？”顧淵故意拖長了尾音，“那你爲什麼想要人家的聯繫方式？”
“我們也是。”
看著試卷被高練從手中無情地抽走，帶著自己未完成的遺願交到了鄒明老師的手中，顧淵在這一刻體會到了伍子胥一夜白頭時心中的悲憤。
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甚至來不及使用修正帶將其塗掉，顧淵的筆尖就開出了花，思路如尼亞加拉大瀑布一樣直落九天，但終究還是敗給了響起的鈴聲。
“我們到底該做些什麼呢？”
原本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落在自己的頭上了。
“你喜歡陳穎？！”顧淵咧嘴一笑，眼睛瞇起，表情很邪惡。
“難嗎？”
實際上，校長做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絕大多數都被他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擋了下來，但今天的臨時考試，他實在是無能爲力。
“啊？”顧淵挑了挑眉，瞳孔微微一縮，高練這麼一說，他好像隱約記得在開學之初的時候，一班的男生宿舍裡曾經定下過一個“社會主義公約”——所有主動或是被動脫離單身的人都要接受全體人員的聯合制裁。
但他也無能爲力，宣判死刑並不需要得到被審判者的同意，除了坦然接受，好像也別無他法。
就用自己的雙眼去承載全部的美好吧。
“你這傢伙，是不是背叛組織了？”
“是這樣……”高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俯身湊在顧淵耳邊小聲說了起來。
“說吧，你有什麼條件。”顧淵瞇了瞇眼，然後伸手用食指輕輕搓了搓下巴，“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我都可以考慮。”
只不過，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也會動凡心？
於是顧淵也不著急，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便悠閒自在地向後一靠，老神在在地看著面前皮膚黝黑衣服深黑的男孩。
“行了，別裝死了，趕緊給我起來。”齊羽一把抓住了顧淵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
數學老師鄒明拿著試卷走進教室的時候也是擺著一副苦大仇深的臉，本該在下午就放假回家的他因爲校長的一條短信就不得不被迫加班好幾個小時，而因爲還要對試卷進行批改，實際上的工作量更是遠遠不止表面上的這些。
當然，這些事情顧淵他們都是不知道的，鄒明也不會告訴他們。
鄉下爐竈裡燒紅的煤炭，拿出來吹一吹再撒點灰在上面，大概就是那副模樣。
下午突如其來的數學考試讓顧淵一天的好心情直接泡了湯。
“高練在叫你啊，你這是自己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繫嗎？”說完，齊羽略帶不滿地撇了撇嘴，然後就自顧自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難道不是先兩邊取倒數，再放縮嗎？”
“什麼啊？Puma你傻啊，是先設公比q，又因爲，所以有，然後解出首項，再根據那兩個已知條件，前n項和爲，前n項積爲……”
如果顧淵會畫畫的話，他一定會立刻將這副場景畫下來，但可惜的是他沒有這個天賦。於是他又想拿出筆用文字記錄下這份轉瞬即逝的幸福，但看到右手的柺杖，便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
高練也是沒想到顧淵這麼快就不配合自己表演了，動作一下子就尬住了，臉上掛著憨憨的笑。
“沒……沒事……其實……唉……算了……”高練撓了撓後腦勺，那黑黝黝的臉上竟然迅速地紅了起來，顧淵花了很多年纔想到到底該怎麼形容當時看到的這副場景。
雖然很煞風景的是，兩人的旁邊就是廁所的大門。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
清潔球的味道裹在風裡飄了出來。
草莓味的，聞起來，竟然有點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