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遊樂園記事（二）
“你在這裡等一會兒哦，我去買點吃的。”
屁股捱上了堅實的表面，顧淵坐在遮陽傘下面長長地抒了一口氣，池妤扶著他坐正之後就轉身向著售貨區走去。顧淵向旁邊的擋板靠過去，把頭探出遮陽傘的陰影，在十一月微熱的陽光下呼吸著新鮮空氣，因爲幾分鐘前在高空旋轉和俯衝而砰砰直跳的心臟慢慢放鬆了下來。
金黃色的路面上，黑壓壓的人流就像是螞蟻在行軍。如果在更大的尺度上去觀察，恐怕看起來會更小吧。世界是廣闊而不寧靜的海，我們只是海洋上比螞蟻更微小的存在。
“你不是恐高嗎？”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如同清泉般漫過顧淵的心靈，涼颼颼的，
長長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細碎的劉海搭在額上，精緻的眉梢，鼻子的線條很好看，往下一點，是形狀好看的薄薄的脣。耳廓上的菱形小鑽閃耀著小朵光芒。眼睛細長，目光清淡，整個人散發出冷冽的氣息。雖然是完全不同的類型，但和柳卿思一樣，都是很能吸引人注意力的女生。
“陸思瑤？你怎麼在這裡？”
顧淵擡起頭看著她，聲音冷冰冰的，
“用不著這麼冷淡吧，怎麼說我們也認識了快十年了啊。”
陸思瑤說著便從擋板外面繞了過來。
“那裡有人了。”
“是挺好吃的呀，怎麼了？”
“我想和你聊聊。關於葉鈞，還有，”顧淵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小食窗口，池妤排在隊伍的最前面，正在和帶著白色廚師帽的大叔攀談，“還有池妤。”
顧淵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
“嘟——嘟——嘟——”
在眼前這條熟悉的人行道上，顧淵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朝著自己跑來。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你說什麼？！”
看著屏幕上跳出的“已掛斷”，顧淵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機揣回了兜裡。
“嗡~~~~”
“池妤，還有你。”陸思瑤嘴角輕揚，輕聲地“嗯”了一聲，“我走啦，有緣再會。”
“那爲什麼還要去坐呢？”
“大概四分之一袋吧……”
“嗯？”
齊羽站在陽臺上，手裡拿著一大袋綠色封裝的餅乾，一邊吃一邊打電話，馬里奧蹲在她的腳邊，攤著舌頭癡癡地看著她，時不時拿脖子去蹭她的褲腿，時不時用鼻尖拱一拱一旁的食盆。
“池妤啊，她也恐高，不過，沒有你那麼嚴重。我們兩個初中的時候可是一個班的，從初一開始就是前後桌，難道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雖然從來沒有搭過話，但是，至少也是見過的吧。你的記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真是變了很多呢。”
“你是電話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比起昨晚中氣足了許多，應該是沒啥大礙了，顧淵想著，把手上剩的半截烤腸兩口吃下，熱乎乎的油順著他的嘴角滑落，被迎上來的餐巾紙恰好兜住抹去。
這下輪到齊羽憋不出噴出來了，她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自從自己拿出這袋餅乾開始，馬里奧就開始變得那麼不安分，圍著自己左轉轉右轉轉，時不時還要去舔一舔他的食盆，原來……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個笨蛋把狗餅乾當餅乾吃了而已。”顧淵伸手去拿托盤裡的食物，在指尖快要觸及到曲奇餅乾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往旁邊移了一寸，拿起了最後一根烤腸，“下午想去哪兒？”
“池妤？”陸思瑤抿了抿脣，“兩個恐高的人去坐過山車，真是奇怪的癖好呢。”
“那怎麼可能！只是……”顧淵小聲嘀咕了一句，“希望他們已經把我移出禁止進入的名單了……”
“最近煩惱的事情太多，來放鬆一下，高空項目最能夠刺激人的神經，血管擴張之後緊張感就會得到緩解。剛剛在過山車上看到了你，根據你以前的表現，就到這裡來看看，果然。”陸思瑤微微地低下頭，用那雙深黑色的眸子看著顧淵，“你呢，你爲什麼在這裡？”
“顧淵！！！熱氣騰騰的烤腸和新鮮出爐的曲奇餅來咯！！！！還有現磨的熱咖啡。”池妤像一隻小鹿一樣捧著一個裝滿了食物的餐盤，熱氣凝結成水霧，在池妤的身邊拖成了兩條白色的飄帶，“來咯來咯來咯。”
“咳！咳咳……嘔……不說了不說了，我先……我感覺我得先去休息一會兒……”
“剛剛在過山車上的時候，你害怕過嗎？”
“你說什麼？”
只是那已經過去了。
“嗯。”
“嗯？不可能啊？這肯定不是曲奇，本小姐我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顧淵微笑著看了一眼擺在自己和池妤中間的那份午餐，然後擡起頭看著池妤的眼睛。
“呵呵，那我就不坐了。”
“南面……右手起……噗——”顧淵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剛喝進去的一口咖啡憋不住直接噴了出來，所幸他側過了身子，避開了池妤的方向，“不會吧？你真的覺得挺好吃的？”
“嗯……去鬼屋吧！”
“好，等你想好了就聯繫我。”
“餅乾？我記得……家裡好像只有皇冠一盒曲奇？”
“記不清了，不過，我確實記得在哪裡見過她。”
“池妤。”
來電顯示是齊羽，顧淵拿著手機走到一邊。
“怎麼了？”
“吃兩塊喝口水，入口即化，很香啊。”
“因爲很喜歡那彷彿飛翔的感覺啊，很自由！”
“害怕呀！肯定害怕呀！速度那麼快，從那——麼高的地方刷啦啦地衝下來，怎麼可能不害怕嘛！”
“狗糧？”顧淵把那張沾了油的餐巾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裡，“沒事，不用理他，等我回去了再說。”
“葡萄牙語……等等……你那盒餅乾，是在哪裡找到的？”
不等顧淵回覆，陸思瑤迅速轉身離開。
“你害怕了？”
那個傢伙……希望她別再出什麼亂子了……
“好吧好吧。誒對了，你這餅乾是什麼牌子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還挺好吃的。”
“就是你聽到的那樣……你吃了多少？”
“不，下次。”
顧淵的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池妤的方向，少女在長長的隊伍中安靜地等待著，慢慢向前。
“約會啊，還能幹嘛？”顧淵打了個哈欠。
“鬼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時候他十四歲，在月亮皎潔的夜晚從家裡面跑出來，他穿著涼鞋踩在夏日餘溫未褪盡的柏油馬路上，奔跑著，飛奔向等待著他的某個人。
“還是以前那個，我從來沒換過。”
“喂？”
“回來啦？”
“上面沒有寫嗎？”
“這歪歪扭扭的字母，是葡萄牙語還是西班牙語啊？不認識，喂，你怎麼連自己家裡的東西都不知道啊？”
“南面陽臺，儲藏室裡，上半部分，右手起第一個櫃子。”
多麼美好的氛圍，但就在這個時候，顧淵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嗯？”
“嘿嘿嘿！久等啦。”
“現在？”
“喂喂喂，那可是六斤的量啊！”
“誒，等等。”
對真相一無所知的齊羽一臉奇怪地喝了一口熱水。
“……我不得不懷疑你的物種了。那是狗糧，那就是你要找的狗糧啊，巴西進口的牛肉豬骨狗餅乾！”
“誰？”
“你家的狗糧在哪裡啊？我看馬里奧它都餓得直拱盆子了。”
恰好有一片雲從天空中飄過，池妤的臉在暗下去又亮起來的天色裡，輪廓的線條變得異常清晰。曖昧光線裡的臉，年輕而乾淨，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上一次來的時候，顧淵還處在控制不住自己身體條件反射的年齡，突然跳出來的工作人員加上驟然響起背景音樂，使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把手裡滿載的礦泉水瓶發射了出去。
道歉道了十分鐘才成功從保安室裡走出來，至今顧淵仍然心有餘悸。
不過這次，應該不會再出意外了吧。
擡頭看到笑得像個太陽一樣溫暖的池妤，顧淵就好像是吃了一百個秤砣一樣，安心得不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