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樑漁挑了個陰涼地兒蹲在那兒洗著衣服,夏天衣服單薄,她都是用手洗的,不過多時便感覺背後有人在看她,樑漁渾身不自在,藉著倒水的時候瞥了一眼身後,高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屋檐下,他確實在看她,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空洞洞的,就連樑漁回過身來倒水也沒能讓他眼珠動一下。
高臨一開始並沒有走神,他確實在看樑漁洗衣服,高臨卻因爲她的一系列動作走了神。
高臨想到了母親,高臨好久沒有夢到她了,他想起八歲之前的那段日子,一切的美好好像就是從那年結束的,從那個男人離開以後。
高臨還記得母親蹲在水龍頭前,幫他洗著衣服,自己在一旁玩著,母親不時地回頭對他喊:“阿臨,慢點!”
他喜歡母親那聲溫柔的“阿臨”,時間太久,記憶中好像只剩下那聲“阿臨”。
“阿臨!”高臨輕聲回憶著母親在喊他時的溫柔,看著樑漁的背影,他又仿著母親的語調喃喃道:“阿漁!”這聲阿漁在他心裡千迴百轉,忽的揪起了他沉在心底多年的那絲情緒,讓人窒息。
樑漁像是聽到有人喊她,關了水龍頭,扭頭看著高臨,高臨早在喊了阿漁的時候已經清醒過來,見樑漁茫然的看著他,高臨起身回了屋,樑漁皺眉,大概是自己幻聽了吧。
高臨躺在牀上,閉上了眼睛。
那聲若有若無的“阿漁”包含了什麼,只有高臨知道,也只有高臨知道那聲“阿漁”有幾分失神幾分清醒,或許只有流水聲才能掩蓋住那聲“阿漁”裡的意義,是思念,是茫然,是寄託!
這天樑大海又要去摘西瓜,樑漁跟在身後,高臨看著那火辣辣的太陽欲言又止,最終沒有開口,他的身份不允許別人看到他,高臨坐在屋檐下抽著煙,臉色陰鬱。
樑大海跟樑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樑漁先是洗了個澡,出來時候高臨已經做好了飯,樑大海已經吃過出門去了,高臨卻沒有動,好像在等她,樑漁坐在桌邊,有氣無力地吃了幾口。
“很累嗎?”
樑漁驚訝地擡起了頭,這是高臨第一次主動問她,好像還在關心她。
“還好!”確實還好,從小生活在農村,她雖然做的農活不算多,但就算再瘦弱的身體生在這種環境下都不會有個嬌弱的靈魂,她確實還承受的來。
高臨看了看她肩膀上露在外面的一道道淤痕,不再說話。
樑漁順著他的視線扭頭看了看,尷尬的扯了扯衣服:“這是背西瓜留下的,過兩天就好了!”儘管肩膀上火辣辣的。
見他不再說話,樑漁也不再說什麼,畢竟他們也不是那麼熟,他或許就是好奇才那麼一問。
樑大海他們還是晚上出發,沒等他們走出大門,高臨卻叫住了他們。
“我也去!”這不是高臨突然做的決定,他在這個地方呆太久了,需要出去透透氣,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樑漁愣在了原地,樑大海只是一頓後又看了看對方,樑大海開口道:“很遠的!”
高臨沒有說話,直接超門外走去,樑大海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或許是在屋裡呆煩了,想出去看看。
樑漁心情複雜,她發現高臨這個要債的跟他們的關係有點特別。
高臨坐在車上後,才知道這車上裝的滿滿的西瓜,西瓜前方放著一牀褥子,薄毯,樑漁是挺直著背坐在那牀褥子上面的,腳踩在拖拉機兜的邊緣上,沒有任何可以躺著或者靠著的地方,高臨也像樑漁那樣坐著,背對著樑漁,車開動後,高臨看了眼自己住了一個月的地方。
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村子裡寂靜無聲,高臨莫名的有點興奮,或許真的因爲太久沒有出門了。
這裡沒有路燈,高臨下意識地超亮的地方看去,月亮很圓,好像又很近,高臨心情很好,卻也沒開口說過話,一路上一輛車都沒有經過,看來營村確實很偏僻。
樑漁剛開始背對著高臨還有些不自在,但那些不自在好像都化在了這月光裡,這麼美好的夜晚,就連背後之人好像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牴觸,高臨跟樑漁兩個人本來話就不多,又有那麼一層尷尬的關係,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
儘管西瓜上鋪了一層褥子,但因爲是夏天褥子又薄,一路上兩人挺直著背,一路顛顛簸簸走了兩小時,兩人已是有點挺不住,沒過多久車才上了寬廣的馬路,就算馬路再寬廣,拖拉機也是顛簸的,高臨稍微挪動了一下,藉著這個機會看了一眼樑漁,她背對著他坐的筆直,不知道在看什麼,遠方的樹影山影綽綽,星星火火跳躍著!
樑大海沒有騙人,從營村到這個縣城果真走了六個多小時,中間還經過一個縣城,樑大海說那裡不如寧城賣的好,直奔寧城而去,天微亮的時候他們到了寧城。
高臨看了看時間,早上六點多鐘,路上已經有了汽車,大多都是送孩子上學的,不時有人按著喇叭催促著如蝸牛般的拖拉機。
樑大海還是把車停在了他的老地方,高臨看著樑漁跳下了車,還踉蹌了下,樑漁站定後,往旁邊站了站,儘管已經經歷過多次,但經過一晚上的思想放空,她人還是懵的,需要緩一緩,別說樑漁就算高臨也是脊背痠痛,全身僵硬。
寧城是一個縣級市,它跟市區是緊挨著的,確實比晚上經過的那個縣繁華,樑大海停車的地方後面有兩個小區,人流量還算比較大。
樑大海熟練的把秤擺在了地上,把剩下的生活用品都放在了蛇皮袋裡,再接掉蓋在西瓜上的塑料棚就算整理好了。
高臨兩手插在口袋站的筆直,他扭頭看向樑漁,樑漁好像剛回過神正好撞上高臨的目光,在看到他那張臉時‘噗哧’忍不住笑出了聲!
高臨眼睛微瞇了瞇,樑漁很少笑的,她總是冷著一張臉,這是他第一次見樑漁笑,雖然短暫,但是很明媚,昨夜的疲憊都在這一笑中一掃而光。
高臨看著她不爲所動,等看清楚樑漁的臉時才明白她在笑什麼,高臨用手摸了摸臉。
“前面路口有個公共洗手間,我們路過的那個縣產煤,這邊空氣髒的很!”樑大海替他解圍道。
怪不得樑大海這麼邋遢的人回到家就要洗澡,這一路上臉上落了一層的煤,樑漁的臉上像畫了個老年妝,恐怕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高臨淡淡的又看了樑漁一眼,樑漁早在笑出聲的時候就收了笑意,這笑容一散,又成了一個嚴肅的老太婆。
高臨轉過頭嘴角不可見的揚了揚!
高臨洗臉的時候才真正認清臉有多髒,怎麼洗都洗不乾淨,還越洗越髒,高臨看著鏡子,眼裡藏不住的煩躁。
“嗯。”
高臨低頭看著洗手檯上的洗面奶,樑漁正站在身後,高臨沒有猶豫就直接用了。
等高臨出來的時候樑漁還站在外面等他,天已經亮了,街上已經有了三三兩兩的行人,高臨並沒有停下腳步,直接超前走去,樑漁跟在後面,看他溼溼的手插在口袋裡。
樑漁看了看袋子裡提著的毛巾,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