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毓聽聞花冷琛和步月行突然失蹤的消息後,第一個反應是去找蘇少衍。此時蘇少衍攏起袖子正在院子裡擺個大木盆替裡頭的小念擦毛髮,酷暑灼灼,原本茵茵的綠蘿奄黃黃耷拉著透出小念一雙黑溜溜卻顯出睡意的眼睛,許是因懷了小銀狗的原因,小念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蘇少衍嘆一口氣,看著它的目光愈發(fā)柔和。
李祁毓看著那張臉旋即怔了半瞬,明明這樣近的距離,總也好似看不透這個人,唯有在面對著這隻自己送他的銀狗,這人才能露出原本誠懇的性情,這事還真是……不好說。
“來了?”蘇少衍掃了他眼,溫聲道:“涼亭裡備了些果子茶,你先去歇著,我給小念擦擦身子就來?!?
“這麼閒?”李祁毓上前打量他,又道:“我還當你家那些個都幹嘛去了,原來是我多心?!?
“小念它不習慣?!?
怕還是你不捨得吧?李祁毓湊上前盯看著他以一根淺碧色束帶鬆綁著的墨發(fā),不自禁便上前觸了觸,半天,才低道:“少衍,冷琛他不見了?!?
到這種時候,仍舊不肯喚他聲師父,蘇少衍側(cè)過臉看他撇過的微紅臉頰,心底只覺一股柔軟的異樣,眼前這個看似硬邦邦的人,到底內(nèi)心是溫柔的呢。
“看什麼,我臉上又沒有東西?!崩钇钬贡凰⒌臎]轍,只得上前一揉小念,繼續(xù)道:“以前把它撿回來時才那麼點大,如今都要生小寶寶了,真是……”
真是時光如梭啊。
“你想生也可以不是,”蘇少衍不鹹不淡回一句,“我聽父親說,陛下上回酒醉說要給你指個婚來著?!?
“哦?那你不樂意?”李祁毓怔了半瞬,又湊近了看他:“我也聽說南疆有種秘術,能讓男人生孩子?!?
“是麼,”蘇少衍停手頓上一頓,旋即反將一軍:“你想生,那我多努力。”
“……”
冷夜,微雨,烏舟,風細細。
步月行協(xié)同花冷琛抵達南疆是在半個月後,一碧山水之間,翠閣隱隱。
聽老人們說,那處雍繁的閣樓,曾是供奉南疆最最貴的光之巫女的神社。南疆是中洲大陸上一個鮮有信奉薩蘭教的奇特族羣,他們以黑色咬尾蛇尾爲世代信仰的圖騰,寓意生與死的結(jié)合,生而往復,輪迴不息。而所謂光之巫女,則需終其一身守在鏡靈臺,她們除了解說神諭、以舞求雨外,更有個重要的職責就是看護鎖在鏡靈臺後的碧寒潭下神蛇,當然,後面這句,也只是個傳說了。
“大叔,跟著我來,你就這麼不樂意麼?”步月行百無聊賴的將一隻胳膊搭在花冷琛的肩上,“還是……睹物思人???”
別有用心的對話此刻聽來居然也不覺那麼的突兀,花冷琛掃他一眼,道:“將知道的那點兒事拿出來賣弄,以爲就能擡高身價麼?”
“我也是好心關懷大叔嘛?!辈皆滦袑覕覒?zhàn)幾番終將胳膊穩(wěn)當搭在花冷琛的肩上後,笑瞇瞇道:“人心都是肉長的,對付像大叔你這樣的,我主張死磕,哦呵呵呵呵,大叔你說對吧?”
“我還能發(fā)表意見麼?”花冷琛聳聳肩,沒奈何道:“雖然我實在想說一句:滾你丫的。”
“故地重遊難免心情不佳,我懂的?!辈皆滦邢筢绨参康呐呐乃募纾骸拔揖艢q時師父把我從南疆撿回來……”
“七歲?!被ɡ滂〈驍嗨瑓s見他仍舊一臉瞇瞇笑的看向自己,堪知又是中了招,夜色如漏,細密的雨絲從天頂飄下來打在他們的臉上,步月行攬著他的肩一路走著,花冷琛抽了口氣,只覺肩頭又是一重。
鳶尾,於絕大多數(shù)人眼中一個完美到極致的女人,於自己而言,則是生命中類似於信仰一般的存在。自己以長久的光陰去追逐一個女人的身影,實在並不單爲她無匹的美貌抑或是那段令人追憶的愛戀,他所要的,或者僅僅只是一種理想。
而當有一天,自己終於不得不認清現(xiàn)實,他的所想,其實一如常人,便是逃避。誰說人心不都是肉長的?誰說感情是不可以培養(yǎng)的?所以有時他也會思量,爲何在無數(shù)有關鳶尾的畫面中,會突得晃出一張笑的沒心沒肺的臉,他終於得承認自己是混亂了;承認少時的情感雖真摯熱烈,可是不堪歲月輕輕一擊;承認那句大抵相戀的無法相守,相守的又無法相愛。
然而,面對這個小自己這樣多的人,他想啓口,又常常覺得困難。有些事,自己到底是介意的吧?他心想著,忽聽步月行道:
“冷琛,我其實好奇殊白是怎麼說服你的。”
“你說這個,我總想著不是欠你一條命麼幾時給還了去,哦,就天行山那次?!被ɡ滂↑c點頭,那種眼神,好像在看,又好看根本沒看:“再說像我這麼靠譜的人……”
他的話未完,人也未來及反應,脣已然被那個年輕而熱情的人用力給印了上,“既知如此,那大叔你可千萬要記得我的大恩大德,我這人生來計較就不要你下輩子做牛做馬償還,我看就這輩子也挺好……”末了頓上片許,又道:“大叔是喜歡我的對吧?”
單刀直入的話語,慣了不假思索,慣了肉麻矯情,只究竟不知這人是以怎樣的毅力去努力握緊自己這塊冰的。
“放開——”
“心口不一的大叔,你敢說自己不來感覺?”嘴裡輕哼了一聲,隔著衣料,修長的手已然握住底下了那根幾欲擡頭的分身,雨水洗過的細目直直對上花冷琛,嘖嘖嘴,故作驚訝道:“大叔你看,它說它喜歡我呢?!?
壞心的再在前端掐上一記,頓時便讓花冷琛白了臉,然則到底也非尋常人的花冷琛,口氣也不過略略頓了頓:“信不信就你這樣弄,畜生也能起反應?”
“這隻能說明我技術過硬?!辈皆滦泻偃灰恍Γ俅挝巧纤拿?,此次卻是被他躲過,道:“那你曉得人和畜生的區(qū)別?就在於人比畜生能控制自己的**。”
“那我還是做畜生好了?!辈皆滦胁浑x不休將吻落在他的右臉頰,“大叔你放心,這裡除了前頭那個神社,連鬼影都找不見一隻……”
“幕天席地,我花冷琛還沒這個習慣?!币宦晭е鴿鉂?*的悶哼,在這樣悱惻的夜中,也變得纏綿起來。
“我聽說在這裡有個法子能讓男人也生孩子?!鼻娜攵系奶翎呍捳Z,隨風逝入無邊的夜色裡。
望眼望去,以正殿爲中軸,左右分別是門客神社、天神社,在此之前更設有朝座屋、高舞臺、禮樂房、能舞閣,嚴謹?shù)慕êB佈局無聲的傾訴著這荒廢神社曾有的輝煌。
寂夜如盲,神社入口處的一對石柱上,兩條石雕的黑蛇也彷彿睜大了瞳緊盯著這兩位闖入夙夜的匆匆旅人。斜風疏密,屋檐上懸掛的風鈴不時發(fā)出詭譎而喑啞的聲響,花冷琛緊了緊胸口,只覺一股難抑的熟悉自胸口騰然涌起,那段作繭自縛的往事,終於也還是要在原點被一點點揭開了麼?
他苦笑,一拂面上和著塵埃的雨絲。
南疆,我回來了,他聽見一個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