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偉奮力擠到了衆人的前排,終於近距離仰視這位傳說中的戰帥。
楚雲飛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威嚴到令人不敢直視。
他身著一身略帶塵土的中央軍將官服,身姿挺拔。
面容雖然帶著幾分軍人的冷峻,但目光稍顯平和,沒有那麼重的殺氣。
此時的楚雲飛正認真地聽著旁邊那些低頭哈腰、神色緊張的農場管理人員彙報著什麼。
趙鵬程和幾名精悍的衛兵則不遠不近地護衛在側。
更遠處則是足足上百人的衛隊警戒周圍區域。
百姓們都自覺地保持著一段距離,激動地低聲議論著,卻又不敢大聲喧譁,只是用充滿敬畏和好奇的目光注視著楚雲飛的一舉一動。
就在此時。
楚雲飛結束了與管理人員的對話,目光掃過面前的百姓們。
他的視線似乎在王大偉和他身邊幾個端著碗、碗裡還剩下著小米黃色粥的孩子身上停頓了一下。
楚雲飛眼睛一亮,當即邁步走了過來。
衆人自動分開一條小道,士兵們也只是示意保持安靜,並未阻攔。
楚雲飛走到王大偉面前,目光緩緩地放在了他的身上,聲音響亮而沉穩:“老鄉,老家哪裡的?”
王大偉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想要學那些當兵的敬禮,手擡起一半又落下,思索幾秒鐘之後,連忙躬身回答。
此時的他聲音都有些發顫:“楚長官,我叫王大偉,江蘇淮安人,前幾天到的!”
楚雲飛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他碗裡的小米粥:“這小米粥,吃得還習慣嗎?這是從山西老家那邊來的,想盡辦法才運過來的第一批。”
提到小米粥,王大偉的緊張少了一些:“習慣的,長官,這粥熬得香得嘞,感謝楚長官,感謝閻長官,還惦記著我們這些”
他一時激動,竟有些語塞,思索片刻之後,這才嘆了口氣:“這些沒家了的人”
楚雲飛看著他樸實而激動的樣子,微微頷首,語氣帶著安撫的意思:“你們響應號召,背井離鄉來到這裡,都是爲了抗戰大局,都是國家的功臣。”
“這裡開荒、修路,同樣是在打鬼子!”
“我知道大家的日子很苦,但請相信,困難是暫時的。”
“我和所有在前線的將士們,正在努力戰鬥,就是爲了有一天能讓大家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
楚雲飛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一張充滿希冀的臉龐:“在這裡,好好幹,遵守紀律,互幫互助。只要我們萬衆一心,就一定能克服困難,打敗日本鬼子!”
他頓了頓,朗聲承諾道:“生活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說完。
楚雲飛也沒有再停留,便在趙鵬程和衛兵的護衛下。
繼續向農場的其他區域走去,大概是要進行更詳細的視察。
王大偉愣住了原地,直到楚雲飛的身影走遠,他才彷彿從夢中驚醒。
剛纔,楚長官竟然跟他說話了!
還說他們是“功臣”!
還說“生活會慢慢好起來的”!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充斥滿了他的全身。
此前對未來的所有擔憂和不安,似乎都被這短短的幾句話驅散了。
百姓們也激動地圍上了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剛纔的一幕。
臉上都洋溢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而不遠處。
離開了的楚雲飛在前往庫房之後,心情不是很好。
他皺著眉頭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聽農場負責人的彙報。
只聽那負責人結巴巴說道:“效率比預期的還要低上很多,給我個合適理由。”
“目前效率低下的原因主要是工具。”
“長官,開荒的鋤頭、鐵鍬不足嚴重,很多人只能輪著用。”
“還有就是,前兩天夜裡,林子裡好像有動靜,這鬼地方蛇蟲鼠蟻實在是太多了,也怕是緬甸親日份子或者日軍的探子,大家晚上都睡不安穩”
楚雲飛聽完,沒有多餘的廢話,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趙鵬程:“命令後勤部門,三天之內,調撥五百把鋤頭、五百把鐵鍬到這個農場!”
“這”趙鵬程一臉的爲難。
就連這些基礎的生產工具以民國這個時期的生產力也無法做到有效供應。
而這樣的集體農場,在整個緬北何止這一處呢?
楚雲飛一眼便看出了趙鵬程的欲言又止,接著吩咐道:“想想辦法,哪怕是挪用兵工廠的部分產能也不影響後續的作戰,美國佬提供的這些彈藥和炮彈足夠我們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進攻了。”
“是,鈞座,我明白了,我今晚就和山城方面溝通。”
楚雲飛點了點頭,而後接著又轉向農場負責人:“安全問題,我會安排正規作戰部隊駐守在附近。
並且加強機動部隊的巡邏。
另外,我會逐步給類似的集體農場配備相應的自衛武器。
你們也需要從這些百姓們之中挑選出了一些精壯人員出來作爲崗哨人員。
實在不行的話,成立個保衛科,一個科大約九到十三人,全部配備武器,
出事就鳴槍示警,周圍駐紮的駐軍也會迅速前來支援。”
幾句話之間,農場負責人最開始提出的問題就得到了明確的指示。
那負責人連連點頭稱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楚雲飛皺了皺眉頭:“不用給我來這套,百姓們做不好我不會責怪他們,你要是幹不好,有你好果子吃。”
“是是是”負責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請楚長官您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完成工作。”
“還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的,立即提出來。”
“你這出了問題,其他地方大概率也有同樣的問題。”
負責人接著說道:“緬甸已經開始逐步進入到了雨季,現在搭建的窩棚基本上不防水,而且我們初來乍到”
楚雲飛點了點頭,而後接著吩咐一旁的趙鵬程:“記錄下來吧,防水布的事情也要想辦法處理,國內沒辦法生產的話,想辦法讓美國人送來一些,這件事情加急辦。”
“是!”
楚雲飛而後接著緩緩強調道:“開發緬北,維護滇緬公路,不僅僅是爲了保護邊境安全,更爲了我們整個黨國的戰略安全!”
“這條道路,就是我們中國抗戰的生命線!”
“修整好的每一段道路的路基,乃至開墾的每一片荒地,實際上都是在爲前線的勝利添磚加瓦!”
他指著一條正在修葺的道路雛形:“你們肩上的擔子很重!”
“農場要儘快實現自給自足,甚至還要有餘力支援前方;”
“公路維護要常抓不懈,確保任何時候都能通行。”
“是,楚長官。”楚雲飛沉默了片刻之後,接著又強調道:“還要做好羣衆的組織和教育工作,提高他們的覺悟,讓他們認識到自己不僅僅是在爲一口飯吃而作勞,更是在爲打敗日本侵略者、保衛我們的國家而奮鬥!”
“這,楚長官,我們一個農場就不到五個人識字的”
農場負責人聽到身後傳來鋼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回頭瞥了一眼正在記錄的趙鵬程。
而後沉默不語的,默默跟在了楚雲飛的身後。
很顯然,這種任務確實不是他們能夠完成的。
——
泰緬方面軍司令部。
室內。
巨大的地形地圖上,那個曾被寄予厚望、預設在仰光以南至毛淡棉要道上的“口袋陣”戰略態勢圖相當的刺眼。
足足半個月過去了。
依舊沒有所謂的大魚遊入他們的口袋。
南方軍總司令官寺內壽一揹著手,凝視著地圖,眉頭緊鎖。
他身旁的飯田祥二郎中將則正宛如困獸般在室內來回踱步。
軍靴敲擊地板的聲音在寂靜中頗爲明顯。
“半個月了,司令官閣下”飯田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聲音帶著驚慌失措的焦躁,“我們的勇士們,在預設的陣地裡潛伏了整整半個月。
蚊蟲叮咬,森林溼熱,非戰鬥減員頗爲嚴重。
而我們的目標,那羣中國遠征軍主力,就像一羣縮進殼裡的烏龜,他們死死盤踞在原本的陣地當中,怎麼也不願意主動發起進攻!”
“他們非但沒有任何南下或大規模調整動作的意圖,而是正在利用這段時間,瘋狂加固工事!”
“我軍的小股滲透部隊一旦接近,立刻就會有針對他們的機槍火力。
甚至有情報說,有新的中國兵員和少量美式裝備,正通過空中運輸源源不斷的補充到一線。”
寺內壽一的眼神依然停留在地圖上,沒有立即迴應飯田的抱怨。
他自然是清楚的知曉這些情況的。
這半個月來,每一份來自前線的報告,壓力同樣給到他。
中國遠征軍在仰光之戰後。
雖然同樣傷亡慘重。
但作爲核心使用的第五軍,以及輔助第五軍的第六軍兵力依舊在七八萬人左右。
根本不是他們能夠輕而易舉就可以撼動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
一直留在南方軍任職的“特別對策科”負責人林蒼輝少將,手持一份文件,快步進入作戰室,神色異常凝重。
“司令官閣下!”林蒼輝立正敬禮,“特別對策科綜合航空預警、電訊監聽破譯以及潛伏人員密報,對當前仰光以北敵情做出最新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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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蒼君,請講。”
林蒼輝微微點頭,而後快速打開了手上的文件,語氣略顯沉穩:“第一,中國遠征軍主力目前集中於仰光東南約三十至五十公里區域,以村莊、高地爲依託,日夜修葺野戰工事,開闢
其戰壕、機槍火力點、迫擊炮陣地頗爲完善,部分地段甚至開始佈設鐵絲網和反坦克水泥樁。
我軍數次火力偵查,均被其迅速而猛烈的炮火反制。
很顯然遠征軍的準備充分,指揮方面也無太大缺點,他們的炮彈儲備似乎並不如同我們判斷的那樣告罄。
“第二,兵員和裝備的補充速度,確實值得注意。
我們確認,至少有部分的新兵自雲南運輸至緬北地區,並開始雨林環境的適應性訓練,他們的一定是增強遠征軍後續攻擊力量。
同時。
雖然仰光港被毀,但通過其他途徑運入的美武器裝備,尤其是火炮、通訊器材和軍用車輛,已開始大規模裝備其精銳部隊。
他們的部隊整體實力,實際上每一天都在增強,美國人花了大價錢。”
林蒼輝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最關鍵的結論:“第三,綜合以上所有情報,並結合楚雲飛此人在中國戰場及前期戰場的指揮風格分析,特別對策科認爲我軍在仰光以南佈設‘口袋’,等待其主動南下尋求決戰或港口的戰略企圖,極有可能已被楚雲飛徹底識破,所以我們只能調整戰略計劃,繼續進攻。”
林蒼輝的分析,就像數九個寒冬裡的一盆冰水,讓作戰室內的溫度驟然又降低了幾分。
“八格牙路!”飯田祥二郎的拳頭重重砸在了頂部,震得筆筒裡的鉛筆都跳起來了:“這楚雲飛,簡直比泥鰍還要滑!
我們就這樣坐以待斃,眼睛睜得睜不開看著他把部隊餵飽了喂足,再舒舒服服地來收拾我們?
司令官閣下,我們絕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須立刻主動出擊,打亂他的部署!”
寺內壽一緩緩轉過身,眼中激發著冰冷的光芒。
他走到地圖前,久久凝視仰光東南那片被標記爲中國遠征軍集結地的區域。
林蒼輝的判斷,與他這些天來的顧慮不謀而合。
楚雲飛的沉寂,不是退縮,而是在積蓄更可怕的力量,他們很有可能會以遠征軍主力爲核心,主動進行反攻。
“林蒼君的分析,很有道理。”寺內壽一終於開口,聲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的決斷,“楚雲飛此人,思維縝密,狡猾如狐,決不可等閒視之。
我們提出準備的這個‘口袋’,他不上鉤只會繼續消磨我們的銳氣。”
寺內壽一揮舞著手中的指揮棒,指著地圖上的一點,強調道:“防禦作戰,從來就不是帝國陸軍的信條!”
“既然他不主動進攻,那我們就打過去!”
“命令方面軍即刻放棄原‘袋口作戰’計劃,執行備選作戰計劃。”
“主力立即向北調整部署!”
“以第十八師團、第五十六師團爲核心,組成中央突擊集團,由飯田司令官指揮集中指揮各軍的裝甲部隊和炮兵部隊,向棉默地區進攻”
寺內壽一的聲音變得激昂,“飯田司令官,我要你像一把燒紅的烙鐵,從這個結合部的位置狠狠地鑿進去,楔入他們的心臟,將他們的防線撕開一個大口子!”
十八師團是日軍的甲級作戰部隊,戰鬥力強悍無比,即便是和新編第十一軍這樣的精銳交手,也是完全的不落下風。
而根據寺內壽一的計劃,他們將會重點打擊戰鬥力稍弱一些的第六軍甘麗初所部。
第六軍的戰鬥力比起第五軍差了許多,飯田翔二郎自然是信心十足。
“第三十三師團及新編成的泰緬第一、第二成旅團,分別從左右兩翼發起牽制性進攻和佯動,迷惑敵軍判斷,堅決掩護中央突擊羣的突破行動!”
“泰陸軍第一國防軍各部,全面加強曼谷周邊地區的防禦工作,謹防敵軍繞過山地叢林發起攻擊。”
“諸君,我們要在緬甸的雨季徹底將我們困死在泥潭之前,給那個楚雲飛和他的中國遠征軍,一個永世難忘的沉重打擊,讓他們知道,帝國陸軍的刺刀,依然是鋒利!”
作戰室內,所有日軍將領眼中重新燃起了兇悍的戰意,齊聲應命:“哈依!”
先前的沮喪和焦慮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主動求戰的瘋狂。
一場旨在打破殭屍局、先發制人的大規模攻勢命令於當天直接抵達前線。
日軍的進攻發起的頗爲迅速,第六軍首先遭到沉重打擊。
這麼長時間的偵查和試探性的進攻,使得他們已經確定了第五軍以及第六軍防線的結合部位置。
他們挑選的主要突破方向,也是第六軍的陣地而不是第五軍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