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
楚雲飛眉毛倒豎,心中怒火盛極,臉上卻依舊平靜。
“是的,河南地區,蝗湯(鬍子,也就是土匪)盛行,就像您此前說的那樣.民間深受其害。”
孫銘摸了摸下巴:“不過這件事情實在是蹊蹺”
“此前五戰區也曾有過軍車被襲擊的事件,但遭到激烈抵抗之後往往會很快潰散,而這一次.”
“有人不敢明著對付咱們,想著從我身邊人下手了。”
楚雲飛沉默了片刻之後,緩緩道:“給二戰區長官司令部,以及山城方面發電,請閻長官以及委員長照顧好我們的家人。”
“鈞座.”孫銘啞然。
這背後之人對付個副官趙鵬程都要畏首畏尾,藉著地方武裝土匪搞事情。
難不成還敢將手伸向他們這些人的家眷?
“難不成是地方軍?”
楚雲飛冷靜分析道:“現在最爲著急的自然是這些地方軍閥,但也有可能是其他利益相關方的離間之計,我們身處這個漩渦之中,實際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我們的敵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在五戰區長官司令部他們不敢做文章,但是外出做事情的人,很有可能會因此受到影響。”
“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
楚雲飛沉默了片刻之後,接著道:“給山城方面打報告,以華北聯合指揮部的名義抽調二戰區的直屬騎兵師王奇峰、馬克英部,以及戰區直屬守備團第三團南下平匪。”
“孫銘,擬電發二戰區,閻長官親啓。”
“是!”
楚雲飛頓了頓,組織著措辭:“閻長官,雲飛副官鵬程於豫西遇襲,警衛傷亡慘重,幸已脫險。
雲飛在外征戰,家中之事,拜託長官照拂。
望提醒山西各將領,特殊時期,務必以自身安危爲重。另,小女姜楚楚,亦請長官多加看顧。雲飛頓首。”
孫銘筆尖微顫。
這封電報,既是通報情況,更是以私誼託付。
將山西后方的安危,直接壓在了閻錫山的肩上。
楚雲飛微微嘆了口氣,山西地區能託付的,除了閻老西之外,還有十八集團軍。
以TG愛面子的性格,拼死也會護他家眷周全。
只是,楚雲飛不會這麼做罷了。
“第二封。”
“發山城,委員長親啓。”
“委座鈞鑒:學生雲飛之副官趙鵬程,日前奉命前往五戰區,途徑河南地界,竟遭土匪公然伏擊,隨行警衛排血戰三日,十不存一,鵬程亦險些殉國。
中原腹地,匪患猖獗至此,國法何在?軍威何存?
據報,其中蹊蹺頗多,恐有背後之人推動。
學生妻兒,此刻均在山城。
前方戰事未了,後方家宅不寧。
學生心憂如焚,寢食難安。
懇請委座念及學生一片忠心,能派得力之人,護我妻兒周全。
學生,楚雲飛泣血叩稟。”
楚雲飛輕輕的嘆了口氣:“就這麼發吧。”
孫銘記錄的手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鈞座.”
“去吧。”
“是!”
——
趙鵬程遇襲的次日清晨。
川軍,第一百二十五師,王士俊指揮部。
去年纔剛剛升任四十五軍副軍長的他,依舊在掌管著第一百二十五師。
同時他還有一個職務,就是師管區的司令員。
當然,只是個掛職而已。
當五戰區的直接電令發到他的指揮部之時。
年歲已高的他(保定二期,老資歷,沒啥硬戰績)蹭的一下從牀上坐起。
“日他個馬賣批,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師長,李長官的命令是收到電報即刻集結部隊..可弟兄們今日纔剛剛抵達駐地,這會剛睡下沒多久”
王士俊快速下牀穿起衣服:“這個時候還管他孃的這麼多,立即吹緊急集合號,集結所有作戰部隊,將白雲山圍起來!”
“是!”副官見王士俊如此焦急,心中已經有所考量。
嘹喨的緊急集合號聲響起。
瞬間,各處營地出現了接連不斷的嘈雜聲。
不少的官兵稀稀落落的走出院落,嘴上抱怨不已。
“啥情況,這纔剛睡下多久,怎麼又要集合了?”
“該不會是小鬼子打過來了吧?”
“少他孃的放屁,小鬼子打過來怎麼聽不到槍聲?”
有連長剛提上褲子,緩緩走到院落之中,便看到了一臉冷意的王士俊藉著月光低頭看著手上的腕錶。
“師座~!”
還沒等他開口解釋什麼,王士俊手上的馬鞭就已經甩在了他的身上。
啪~!
一聲清脆的鞭聲響起。
“師座..”
院落之中原本還有一些嘈雜的聲音瞬間寂靜了下來。
王士俊聲音冷峻無比:“十分鐘才集合好真要是小鬼子打來,你們這個手槍連,全都成了小鬼子的刀下亡魂了!”
“師座,我.”
王士俊絲毫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拉下去,斃了!”
“是!”
“師座.師座~!師座~!”
院落外。
砰的一聲槍響。
隨行警衛接著邁步走進了院落之中。
王士俊聲音冷淡無比:“你們都是跟了我這麼多年的老兄弟,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但你們很多人也犯過錯。
我之前對你們輕拿輕放,是因爲念及舊情,現在看來,這是對你們的縱容。”
一衆老兵們面面相覷,不敢吭聲。
若說打仗,他們確實是好手。
可要是做起混蛋事,他們也一個不落。
王士俊頓了頓,邁步上前打量著衆人:“目標,白雲山,即刻出發。”
“是!”
——
四小時後。
清晨。
山西,太原,二戰區長官司令部。
閻錫山正端著他那標誌性的蓋碗茶,慢條斯理地品著。
剛起牀沒有多久。
就收到了來自山城方面的批覆電報。
臨汾綜合訓練場地也要建設起來。
前幾日,他正在臨汾視察。
雖然乘坐的鐵路,可沿途欣欣向榮的景象讓他心情頗佳。
正當他想著應當和誰分享喜悅之時。
參謀長楚溪春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進來。
“主任。”
楚溪春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趙鵬程出事了!”
閻錫山端茶的手猛地一頓,蓋碗與茶杯碰撞,發出一聲脆響。
他擡起眼簾,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裡,瞬間閃過一絲精光:“晴波,具體什麼情況。”
楚溪春將剛剛收到的、趙鵬程發來的簡短電報遞上。
閻錫山只掃了一眼,便將手中的蓋碗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滾燙的茶水濺出,他卻渾然不覺。
“豈有此理!”閻錫山的臉上再無平日的從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暴怒的鐵青:“河南的那幫流匪,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室內來回踱步,身上的灰色長衫因憤怒而微微顫動。
“雲飛在前線爲黨國賣命,他的副官在後方竟遭此橫禍!”
“這讓前線的將士如何安心?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們國民政府!”
他猛地停下腳步,對楚溪春厲聲喝道:“備筆墨!我要親自給山城那位發報!”
閻錫山走到桌案前,一把推開桌上的文件,親自擬電,措辭之激烈,前所未有:“山城軍事委員會,常委員長。
我二戰區楚雲飛將軍之副官趙鵬程,於豫西遭匪徒伏擊,險死還生!
中原腹地,非交戰區竟成法外之地,國法何在?
若連抗日將士之安危都無法保障,何以告慰天下?
二戰區司令長官,閻百川”
楚溪春掃了一眼電報內容,略顯猶豫,似乎話裡有話:“主任,這會不會給當下的局勢再加上一把火?”
“晴波,我們別無他法”閻老西嘆了口氣:“就算我們打算放下手中的權力,常瑞元這種人也不太可能放過咱們。”
電報很快發出。
山城,委員長官邸
官邸書房內,氣氛壓抑無比。
常瑞元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那份來自太原的、措辭幾乎等同於問罪的電報,手指無意識地在黃花梨木的桌面上輕輕叩擊著。
“閻百川這是在給楚雲飛撐腰,也是在藉機向我發難。”
他心中冷哼一聲,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事確實棘手。
楚雲飛威望如日中天,他的心腹副官在後方遇襲。
此事若處置不當,極易引發軍心動盪。
“戴科長。”常瑞元沒有擡頭,只是用一種不帶絲毫情感的語調,對著門口的王世和說道,“讓他立刻來見我。”
“是!”
一旁的張治中接過了電報,出聲詢問道:“委座,這是您的安排?”
常瑞元一怔,隨後緩緩搖了搖頭:“文白,爲何你認爲是我?”
“激化各方矛盾,等到他們鬥到三敗俱傷之時您在出手,損失是最小的,即便是不能夠徹底解決掉,也能夠在短時間內壓制各方.”
張文白簡單的分析道。
常瑞元嘆了口氣:“可這確實不是我的安排,雲飛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很聰明,如果我讓人做這件事情,他一定能夠順著蛛絲馬跡查到我的頭上,到時候我當如何面對雲飛?”
一邊說著,一邊將身上的另一封電報遞交給了張文白:“你自己看看吧。”
張文白看著常瑞元遞過來的這一份表忠心電報,一時間心中也是驚駭不已。
不過半小時,軍統局長戴雨農便腳步匆匆地趕到。
他一身中山裝筆挺,面容精悍。
但那雙總是隱藏在陰影裡的眼睛,掃了一眼張文白之後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委座。”
戴雨農躬身行禮。
常瑞元將閻錫山和楚雲飛的電報推到他面前,聲音冰冷:“雨農,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解釋。”
戴雨農的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拿起電報,快速瀏覽,心中已是將冀豫情報站的負責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回委座。”
“卑職此前確有耳聞豫西匪患嚴重,但未曾想竟猖獗至此。”
“是我軍統失察,卑職罪該萬死!”
“失察?”
常瑞元緩緩擡起頭,目光如刀,直刺戴雨農:“一句失察,就想了事?”
“雲飛的副官,差一點就死在了河南!”
“閻錫山的問責電報,已經擺在了我的桌上!”
“現在,整個華北各戰區都在等我給一個說法!”
常瑞元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你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查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戴雨農接過了電報掃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後:“委座,如果留下線索,或可繼續追查下去,可若是一丁點線索全無,恐怕難以拿出合適的調查結果。”
“戴科長,我問的你是需要多久的時間。”
常瑞元聲音冷淡,將時間兩個字咬的頗重。
戴雨農自然已經明白了常瑞元的意思。
調查結果的真實性不重要,重要的是給出合理的解釋,給衆人一個說得過去的交代。
“請委座放心,三個月內事情定然水落石出。”
常瑞元聲音又冷了兩分:“三個月,我給不了你這麼久的時間,一個月,一個月內我要看到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卑職告退。”
戴雨農轉身離開之後。
常瑞元摸了摸下巴:“文白,你覺得此事究竟是何人所爲?”
張文白沉默著嘆了口氣:“如果並非委座所謂,大概率就是利益牽扯的各方,其中五戰區的概率極高,畢竟只有他們才能夠精準的掌握楚雲飛副官的行蹤。”
常瑞元眼神之中閃爍著精光:“不,還有一方能夠精準的掌握一行人的行蹤。”
張文白愣了一下:“委座,您是說二戰區方面?”
“閻百川此人心狠手辣,爲了給自己脫罪,冤殺李服膺,做出“揮淚斬馬謖”的舉動,這麼多年的老對手了,這件事情他也幹得出來。”
張文白點了點頭:“李長官也不是什麼善茬,不過話說回來,委座,河南等地民生凋敝,匪患猖獗,或可利用此機會,肅清地方,重新洗牌.”
常瑞元緩緩起身走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之後將其中的一份電報遞給了張文白:“這件事情,我正在考慮,不過很顯然,雲飛是有這個打算的。”
“直屬騎兵師,王奇峰的那個騎兵第四師,自從西北平叛之後,已經很有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了。”
常瑞元接著介紹道:“是的,經過這兩年的整編整理,作戰兵力已經達到了八千人,有乘馬萬餘匹,是目前整個華北最爲強橫的機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