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遠征軍,北路軍總部
此時此刻的東南亞依舊處於雨季的狀態。
空氣溼度得能擰出水。
遠征軍北路軍的臨時指揮部。
就設在一片被芭蕉葉和僞裝網嚴密覆蓋的林間空地裡,幾頂軍用帳篷使用著巨大鐵釘敲在地面之上。
北路軍總指揮黃百韜。
此刻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剛剛完成的暹羅北部作戰地圖前。
他身形筆挺,那張因常年軍旅生涯而棱角分明的側臉此刻寫滿了決然。
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了近三個月。
代號:暹羅攻略戰的戰鬥即將打響!
“日軍在清邁周邊的防禦,結構強化,實則兵力分散。”
黃百韜的指揮棒在地圖上幾個紅圈標記的日軍按點上重重敲擊,聲音在安靜的駐場內迴響,“我的想法很簡單,集中我們所有的炮兵力量,特別是那些美國人剛送來的105毫米榴彈炮,對著他們的主陣地,給我狠狠地敲!”
他的眼中閃爍著對強大火力的自信:“用重炮把他們的烏龜殼砸開一個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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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以兩個主力步兵師,像兩把尖刀,順著缺口給我插進去!
分割、包圍,在運動戰之中先把這股蟠踞在邊境線上的小鬼子,徹底吃掉!”
這套打法,簡單、直接。
是大開大合的猛將風格。
然而,坐在一旁的副總吳指揮子強,卻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他思索片刻,起身走到地圖前,語氣沉穩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煥然兄,你的計劃固然高效,直接了當。”
“但恕我直言,在當地人這種地方,恐怕有危險。”
吳子強的手指,在那片代表著無盡探險的綠色區域上劃過:“這片林子,是我們的敵人,也是小鬼子的天然屏障。”
“我們的重炮部隊,在這樣泥濘的道路上機動,必然大打折扣。”
“一旦天公不作美。”
“接下來幾場大雨,火炮陷在泥裡,天一放晴,那就成了小鬼子戰機的活靶子。”
“而且。”
吳子強繼續分析道:“日軍雖然處於劣勢狀態,但其叢林作戰的經驗遠比我們豐富。”
“他們最精明的,就是在這種複雜的戰場裡,設置陷阱,組織小股部隊進行襲擾和伏擊。”
“我們的大部隊一旦深入,補給線拉長,兩翼暴露,極易被敵人抓住破綻,就算不會被敵軍吃掉也會遭到重創。”
小鬼子的戰鬥力,在場衆人自然是清楚的。
這一仗,是絕對不能夠輕敵的!
黃百韜眉頭一挑:“那依子強兄之見,這仗,怎麼打?”
“以巧破力,以點帶面。”
吳子強答道:“我建議,暫緩大規模的正面進攻。先讓周衛國的‘特別作戰旅’滲透。”
他的目光投向地圖上那些更爲隱秘的山林小道:“讓和尚(魏大勇)他們,繼續像鋒利的手術刀一般,先把日軍部署在外圍的觀察哨、哨卡、以及那些煩人的雷區清理掉,爲我們開闢出一條安全的前進路線。”
“等他們把戰場‘打掃’清理乾淨了。”
“我們再動用炮兵,對那些被孤立的核心據點進行準確打擊。”
“最後,大軍壓上,方能事半功倍,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黃百韜搖了搖頭:“這和杜長官的戰略要求相悖,我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
吳子強頗爲堅持自己的想法:“但這確實是最適合我們的打法,而且即便進攻受挫,我軍也能夠從容向後撤離,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存己方的有生力量。”
兩位高級將領,兩種不同的戰術思路,其實誰也不服誰。
黃百韜主張雷霆萬鈞,一力降十會。
吳子強則巧妙打細算,謀定而後動。
一時間,指揮部內陷入到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只有帳外的雨聲和遠處士兵操練的口號聲隱約響起。
黃百韜在地圖前踱步,他知道吳子強的擔憂不無道理。
雨季的叢林,確實是所有重型武器裝備和大規模兵團的噩夢。
但他同樣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爲“暹羅攻略”打響開門紅。
良久。
吳子強始終沒有開口改變自己的想法,黃百韜停下腳步,做出決定。
“子強,你我二人,各有道理。”
黃百韜的語氣稍顯平靜“既然我們二人都各自堅持己方觀點立即擬電,將我們的兩個作戰方案,一併上報給楚長官。如何決斷,請他定奪!”
老河口戰區
一條來自於前線的加密電報,穿越千山萬水,最終送抵了楚雲飛的手掌。
現在的他,正在老河口的臨時指揮部內,處理著華北戰後繁雜的軍政輿情。
他展開電報。
迅速瀏覽了一遍黃百韜與吳子強各自的作戰方案,臉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將看看電報遞給一旁的孫銘,笑道:“我們的這些戰將,如今已獨當一面,各抒己見了。”
孫銘看過電報,沉吟道:“鈞座,黃軍長與吳軍長的方案,各有千秋。”
“黃百韜勇猛,吳子強沉穩。”
“依卑職看,若能將二者結合,先以特戰旅滲透破襲,再以重炮步兵突擊,或爲萬全之策。”
楚雲飛卻搖了搖頭。
他拿起筆,那份電報的空白處,只寫下了寥寥數語。
“煥然、子強吾兄:兩案皆可。”
“戰陣之間,瞬息萬變,爾等身處一線,當比我更知敵情虛實。”
“如何決斷,由你們二人臨機共議,無需事事請示。”
“我在五戰區,有更重要之事待辦。”
“望。同心戮力,旗開得勝。雲飛。”
他將回電遞給孫銘:“就這麼發回去了。”
孫銘一愣,一時間心中竟然有些感觸。
他知道,楚雲飛就是用這種方式,給予前線將領最大的信任與自主權。
他相信黃百韜心有猛虎,也相信吳子強的穩健。
他也願意相信,這兩個幾乎是被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愛將。
能夠在此次的的征戰中,臨機做出最正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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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孫銘敬禮之後離開,楚雲飛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警衛員:“鵬程什麼時候到?”
“報告鈞座,最快一天,最遲三天.”
——
豫西。
白雲山周邊。
趙鵬程坐在顛簸的吉普車裡,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要被這無休無止的震動給拆散了。
他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
沿途的村莊大多是低矮的土坯房,許多牆壁已經開裂,甚至坍塌了一半,卻無人修葺。
這裡是河南,中原腹地,本該是魚米之鄉。
然而,連年的戰火與天災,加上官府的失職,讓這片土地早已淪爲土匪的樂園。
他們嘯聚山林,打家劫舍,甚至敢公然襲擊過往的軍車,其猖獗程度,令人髮指。
“鵬程哥,前面就過白雲山了,我們擔心會有不長眼的東西衝撞了您,打算繞一下,可能會遲一些到縣城。”
“路不好走,您坐穩了。”
開車的汽車兵回頭提醒了一句,黝黑的臉上滿是警惕。
趙鵬程點點頭,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勃朗寧手槍上。
作爲楚雲飛的副官,他此前留在了晉城、山西境內組織了一段時間的工作。
現在正趕往老河口。
此時的他隨行的只有一個警衛排,三十餘人,皆是從槍林彈雨中滾出來的精銳老兵。
他們裝備精良,清一色的湯姆遜衝鋒槍,腰間掛滿了彈匣和德制長柄手榴彈。
這支小部隊,放在任何一個小規模戰場上,都是一把能撕開敵人防線的尖刀排。
但在這匪患橫行的豫西。
他們卻像是闖入狼羣的孤羊,每一步都充滿了未知的兇險。
趙鵬程警惕的觀察著周圍,隨時準備戰鬥。
突然!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毫無徵兆地劃破了峽谷的寧靜。
走在最前面的那輛卡車,輪胎瞬間爆裂,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車身猛地一歪,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
“敵襲!”
警衛排長淒厲的吼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話音未落,峽谷兩側的山坡上,槍聲大作!
“噠噠噠噠——!”
“砰!砰砰!”
子彈如同狂風暴雨般,從四面八方傾瀉而來。
子彈擊中車身,迸發出一串串刺眼的火星,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趙鵬程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猛地壓低身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吼道:“下車!隱蔽!還擊!”
警衛們訓練有素,在槍聲響起的瞬間,便已各自尋找掩體。
他們依託著車身、巖石,迅速架起衝鋒槍和捷克式輕機槍,向著山坡上的火光,展開了猛烈的還擊。
僅僅只是一梭子就撂倒了十幾口子。
這種作戰素養,絕不可能是正規軍。
砰~!
噠噠~轟~崩~!
聽著這奇奇怪怪的槍聲,
一名老兵一邊更換著彈匣,一邊啐了一口唾沫:“他孃的!是土匪!”
“這火力,少說也有兩三百號人!”
山坡上,人影綽綽,土匪們怪叫著,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有中正式,有老套筒,三八式步槍。
甚至還有幾挺歪把子機槍,火力雖雜,卻勝在人多。
一時間竟將警衛排壓制得擡不起頭來。
趙鵬程躲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後面,心中一片冰涼。
他知道,今天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排長!掩護我!”一名年輕的警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腰間的手榴彈。
貓著腰,藉著車身的掩護,猛地向側翼一處火力最猛的土匪陣地衝去。
“栓子!回來!”
警衛排長目眥欲裂。
然而,那名叫栓子的士兵,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他用盡全身力氣,接連將兩顆手榴彈奮力擲出。
“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中,土匪的機槍陣地瞬間啞火。
但栓子自己,也被數發子彈同時擊中。
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最終無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爲栓子報仇!”
警衛排長雙眼赤紅,他端起衝鋒槍。
第一個從掩體後躍出,向著山坡發起了反衝鋒。
他們本就佔據火力優勢,只是沒了先手。
隨著機槍啞火,剩下的這羣土匪自然沒有什麼能力壓制住這二十多名精銳。
聽到警衛排長的命令。
剩下的二十多名警衛,也如同被激怒的猛虎。
他們吶喊著,跟隨著他們的排長,向著數倍於己的敵人,發起了決死的衝擊。
這幫土匪們此時不知道是不是殺紅了眼睛,亦或者是受到了某些人的蠱惑。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們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同時發起了衝鋒。
一瞬間。
原本抓住戰機的反擊,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場毫無勝算,卻又無比悲壯的戰鬥。
“趙長官,情況不對勁,這幫土匪後面一定有人!”
趙鵬程皺著眉頭,朗聲道:“猜到了,這幫狗孃養的!”
噠噠噠~!
噠噠~!
這羣土匪非常古怪,有決死之心,戰鬥素養又不高,武器五花八門。
一時之間,趙鵬程沒有絲毫頭緒。
警衛們用手中的衝鋒槍,潑灑出死亡的彈雨,將一個個衝上來的土匪打倒在地。
但土匪的數量實在太多,他們如同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
戰鬥持續了整整數個小時。
警衛排的弟兄們,從最初的三十餘人,打到最後,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他們彈藥耗盡,便用刺刀,用槍托,用牙齒,與這幫土匪進行著最原始的肉搏。
趙鵬程也殺了紅了眼,他的手臂被流彈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卻渾然不覺。
直到天黑。
當最後一股“土匪”被他們這羣不要命的打法嚇退,倉皇逃入白雲山之時。
趙鵬程才帶著僅存的七名警衛,相互攙扶著,向著最近的縣城撤離
次日清晨。
五戰區長官司令部。
一封來自欒川縣警備司令部的加急電報讓整個司令部傻眼了。
楚雲飛的副官趙鵬程在前往五戰區的路上遇襲。
趙鵬程負傷,警衛排僅剩六人,警衛排排長竇振宇犧牲。
李宗仁收到消息之後,眉頭緊鎖,當即出聲詢問道:“距離欒川縣最近的一支部隊是哪一個?”
“是剛剛移防過去的川軍第一百二十五師,王士俊.”
李宗仁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給川軍第二十二集團軍,以及第四十五軍軍長陳鼎勳,第一百二十五師師長王士俊發電,接令之後即可出發,兵圍白雲山,務必不要放跑一個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