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風華轉身問謝墨,“陸海是你殺的?”
謝墨搖了搖頭,“劍上的血跡確實是他的,但不至於斃命,我下手還是分得清輕重的,其實也就是嚇唬嚇唬他而已。”
許風華點了點頭,不再問謝墨。
倒是謝墨心裡好奇,他就這麼相信自己?三年未見,他還能給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嗎?
“你相信我?”
許風華點頭,眼裡卻是難得一見的篤定,“當然,你既然信我,我自然會信你,況且算上今年,咱們也有三年交情了,我能不知道你這傢伙什麼德性嗎?”
謝墨看著許風華的背影發自肺腑的微微一笑,眸子也亮了起來,定定地望著許風華。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謝墨忍俊不禁,“小白眼狼,算我沒白救你!”
突然一個姑娘跑了過來,站在縣令面前焦急懇求道,“小女可以作證,那位公子心地很好很善良,真的沒有殺陸海,他救了我們一家。求求大人放了他。”
謝墨看著姑娘的背影心裡一顫。這姑娘倒是心善,懂得知恩圖報,若是她真的喜歡許風華,他或許能幫上一幫,撮合一樁好事,方展成人之美。
只是師父說過許風華喜歡的人會是……
謝墨嘆了口氣,無妨無妨,他那個神神叨叨瘋瘋癲癲的師父嘴裡一直掛著什麼系統,什麼任務,想必也是胡言亂語不盡可信吧。
這姑娘看著還不錯,許風華這小白眼狼也算得了福。
看那姑娘溫言軟語淚花朦朧,似乎不大像是裝的,縣令頓時手足無措啞口無言。
他只是想抓個人而已,奈何四處受阻,還遭這幫草民一頓抱怨,而今還跑出來一個姑娘家,這叫他如何是好?總不能以妨礙公務爲由將這些人打入牢中吧,如此只怕是要惹更多人不滿了。
這年頭縣令也不好做。且不說瑣事頗多,這俸祿卻也少得可憐。上有朝廷發難,下有百姓爲難。總得照顧了一方而惹另一方不快。他也不傻,既然註定要有人利益受損,那這受損的人只能是地位低下無權無勢的百姓。
許風華眼中盛了滿天星光,與周圍雀躍的火苗相映,更顯深不可測,官兵們一時也不敢貿然上前,只得與許風華保持著適當距離。他面上一派春日繾綣綿綿的溫和,聲音卻低沉了幾分,道,“縣衙抓人難道不講證據嗎?空口無憑,大人僅憑一面之詞,便將他貿然抓進去,是不是要屈打成招?”
宵禁將至,四下圍了一圈的文人失了興致,一番痛訴後已經散了大半,各自在路上高談闊論起來,表達自己對此事的看法並向同伴交換內心的喜悅之情。
縣令聽完許風華的質問後瞬間臉漲得通紅,他也知道自己著實是心急了,急功近利不分清紅皁白就亂抓人,倒真是錯在於他,只是那人一直催促著他,他兩頭受難,也是迫於無奈。
見此時百姓們都散了場,縣令放下心來,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在這幫草民面前丟了面子,這才支支吾吾道,“縣衙抓人是要講證據,可眼下情勢緊急,這次死的可是皇后的弟弟,此事要是傳到皇后耳邊,本官這頭怕是要早早落地了!”
許風華垂眼認真想了想對策,斟酌了片刻,道“我知道大人做官幾載也不容易,那不如這樣,大人先行寬恕我們七日,我們定然會不負大人所望,盡全力幫助大人找出殺害陸海的真兇,只是在這期間大人要多多配合且要先對外將此事壓下,切勿張揚。”
縣令嘆了口氣,“這個本官自然會注意,只是本官難堵那幫草民的悠悠衆口啊!”
許風華略一思忖,“這件事大人不必擔憂,消息傳出去至少還需些時日,我們會趕在消息走漏之前儘早將真兇查出。但以防萬一,還請大人對外先散出消息,就說陸海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如此一來可防止消息散出,二來也可逼真兇再次出手。”
縣令一聽有解決的辦法立即鬆了口氣,“好好好,那本官便放心了,但此事可能瞞不了太久,你們得儘快查明真相啊。”
“只是……”縣令又遲疑了片刻,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將自己一直最擔心的情況問出了口,“那要是……七日之內,你們抓不出兇手呢?”
“那我甘願受罰,任憑大人處置。”
“那便由我來承擔。”
許風華與謝墨同時開口道。
兩人都未預料到對方會說同樣的話,一時間都驚訝無比。
“此事本就與我脫不了干係,於情於理也該是我來承擔,你便別插手了,只要你個白眼狼記得每日多帶些好酒和瓜子來看我就好。”火光下,謝墨面帶戲謔從容不迫道。
許風華收了搭在縣令脖子上的劍,將劍拋給一旁的官兵。滿不在意的嘁了一聲,“我也不傻,怎麼能給日日夜夜考慮拿我當試藥人的壞人送吃食呢?”
“真是小氣,你個白眼狼!”
縣令見他倆還有閒情逸致在此鬥嘴,心不免又懸了起來,臨走前他又特意叮囑了一番,“此事不可耽誤,兩位公子可千萬要記得早日找出兇手啊!”
說完便帶著一衆官兵浩浩蕩蕩的掉頭返回,時不時轉頭衝他們喊道,“可要記得啊!”
許風華擺擺手,“記得了記得了,大人且放心回去。”
粉衣姑娘卷著衣角低頭悶聲道,“謝公子,許公子對不起,若不是因爲諾兒一家,兩位公子也不會與此事扯上關係。”
許風華無奈的笑了笑,“姑娘不必自責,就算是換了他人我們也會施以援手。”
眼看著白諾聽完許風華的話窘迫得臉都紅了一陣又一陣,翁動著嘴脣不知如何接話。謝墨上前笑著打著圓場,伸手掐了許風華一把,“姑娘,他的意思是說不怪你,我們很樂意能夠幫到姑娘,是不是啊?”
許風華被謝墨掐得生疼,痛苦地發出一聲彆扭的“噢。”
“兩位公子,天色已晚,不如到小女舍內坐上一坐,家父家母已在家中備了晚宴,也好趁此機會好好感謝二位公子一番。”
許風華嘴快,果斷道,“不必了。”
卻沒想到又被謝墨掐了一把腰,只見謝墨輕聲細語道,“既然令尊令慈已備好了晚宴,盛情難卻,那我們便卻之不恭了。”
許風華擡頭詫異地看著謝墨,用眼神示意謝墨爲何會答應?不是今早才拒絕的嗎?這人怎麼能這樣說變就變呢?
謝墨指了指在前帶路的姑娘,又指了指他,對著許風華不停地擠眉弄眼。
許風華指了指自己,做口型道,“我和她怎麼了?”
謝墨猶豫了片刻,從袖中掏出幾團紙,朝許風華扔了過去。
許風華眼疾手快,接住了紙團。紙已經被揉得舊兮兮的,但其中秀麗清雅的字跡卻依稀辨認得出。
有幾個店鋪外還掛著幾盞明燈,許風華藉著燈光勉強能看得出一二。
只不過有些詩他沒聽過,但好在裡面有幾首通俗易懂的。許風華挑著他能意會的詩粗略的看了幾眼,才發現這全是些情詩。
許風華小聲問道,“喂,你遞我情詩是爲何意?難道你心悅我已久卻不好意思說出口故而寫詩給我?”
謝墨在聽到許風華這番調侃後,白嫩的臉像是含苞欲放的粉荷染了層層紅暈。但他很快便平靜了下來,這又不是他寫的,他臉紅什麼?
“咳……這是那位姑娘寫的。”謝墨偷偷指了指前面的白諾。
許風華一驚,隨後又嘚瑟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本王還是這麼招姑娘喜歡!”
謝墨看得心裡難受,真想一巴掌扇醒這白眼狼。
不多時,三人踏著滿地細碎輕盈的月光到了白諾府上。
白諾的爹孃果然備了一桌好酒好菜,待許風華和謝墨剛踏入府中時,白諾的爹孃忙從中庭趕到了前院,像見了親兒子般拉著兩人在桌邊坐下,與兩人熱絡地聊了起來,席間酒也敬了一杯又一杯。
在問及許風華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時,謝墨怕許風華說漏嘴,替許風華答道,“他姓許名落,江南杭州人士,世代以織布爲業。”
白巖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接著問道,“白某也素聞這江南織錦甲天下,也不知許公子是哪家織造局?”
見許風華與謝墨並不想作答,白巖哈哈一笑,他也能理解這年頭商業競爭激烈,有些生業之間更是矛盾重重,爲免有人利用箇中關係干涉,許多商人在外都是隱了家世的。
“若是不便說,白某也不強求。”
白諾的眼睛注視著許風華的一舉一動,不知不覺間發了愣。白諾的爹看到女兒如此失神的樣子,心裡終是不忍,問許風華道,“許公子可婚配?”
謝墨手一頓,酒撒在了手上,好在人們的注意力都在許風華身上,並未有人注意到他略顯慌張的神情。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許風華,聽到許風華的臉上帶著醉意,瞇著眼神情迷離恍惚地回了一句,“卻無婚配,只是因爲……在下……有……”
白諾的爹聽到他尚未娶妻時頓時喜上眉頭,但聽到還有後一句,心裡一緊。他身子前傾,想聽得更仔細些,“有什麼?”
謝墨也隱隱期待著許風華的下一句。
白巖見良久聽不到下文,擡頭便看見許風華已經醉倒在了席間,他看了眼白諾,道,“諾兒,快把許公子扶到西廂房休息休息,順道吩咐膳房做些醒酒湯送去。”
“是。”
謝墨起身道,“我幫幫白姑娘吧!”
不待白諾回答,謝墨就扶起許風華向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