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時間裡,各個牢獄的門都是大開的,牢犯們可以自由出入其他牢獄,去尋找自己的同伴閒聊,亦或者尋找與自己有相同樂趣的人,一同幹自己喜歡的事。
就譬如像謝意遠隔壁的牢獄,每次在休息時間內(nèi)便召來許多熱愛起舞的人,一同在獄中翩翩起舞,可那情形,稱翩翩起舞著實牽強的緊,羣魔亂舞方可準(zhǔn)確描述此情形。
而謝意遠對面的牢獄,卻是一個吊嗓子的羣體,每逢閒暇,一羣人便張著嘴大喊大叫,有似公鴨般的嗓音有似烏鴉叫的聲音,各個具有魔力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別提有多刺耳。
謝意遠很佩服與他同在一個牢獄的這些人,一個個泰然自若恍若未聞,只管與同伴話著家常,對外界事物完全置之不理。
謝意遠進了牢房,坐在角落裡揉了揉眉心,強忍下心中的煩躁,對自己安慰道,不礙事不礙事,習(xí)慣便好。賀衍走了進來,在謝意遠身旁坐下。
賀衍看見他這副模樣,大概也明白了他心中的煩躁,道,“莫兄,我陪你說說話吧,也好分分心,不去理會這些事。”
謝意遠看了一眼賀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謝,“方纔聽聞此次在押送你們回來時,逃了一個人。”謝意遠語氣平淡道。
“確實如此。”
“那…你當(dāng)日可見到他逃了?”
賀衍認(rèn)真回想了一番,“確實見到了,本來我以爲(wèi)他自會被抓回來,也便沒太在意,可沒想到他竟然成功脫逃了。”
“你可知曉他去了哪?”
似乎覺得面前這人太過於關(guān)心此事,賀衍神色怪異,語氣也顯露出一種抗拒來,“我怎麼知曉他去了何處?”
謝意遠也注意到了賀衍懷疑的神色,解釋道:“賀兄別誤會,只是方纔聽見有人談?wù)撈鸫耸拢粫r便有些好奇。”
賀衍瞭然,小心提醒道:“莫兄還是少提此事的好,免得引人懷疑。”賀衍靠近謝意遠的耳邊輕聲道:“我聽說近來有朝中之人混了進來。這話若被他們聽了去,咱們都得倍受牽連。”
謝意遠心裡一顫,面上卻一派平靜。
這些牢犯知曉得未免太多了。難道說朝中有人故意透露消息?按理來說,這事應(yīng)該沒幾個人知道纔對啊。
謝意遠心裡納悶不已,卻又不能直接去問。看來也只能在這短短一個月內(nèi)由他自己慢慢查明瞭。
“用午膳啦!用午膳啦!”獄卒們敲著鑼大聲吆喝道。
囚犯們立刻興奮了起來,停下了正在做的事,回到了各自的牢房,急切地等待著午膳的到來。
獄卒們提的食盒終於送到了謝意遠所在的牢房裡。有人接過食盒,打開盒蓋,取出自己和同伴的一份,剛要將食盒傳給其他人,就被一雙手搶了過去。
那人正是徐昃軒,他取出了自己的一份,又將剩下的小碗米飯一一遞給沒有拿到的人。
牢房裡共有一十六個囚犯,分到最後,食盒裡只剩下了兩小碗米飯,一碗是謝意遠的,一碗是賀衍的。
徐昃軒的目光看向謝意遠這邊,在看到謝意遠眼中的不加掩飾的怒氣後,徐昃軒很滿意地笑了。
坐在謝意遠身旁的賀衍有些憂慮,拉了拉手已握成拳狀的謝意遠,試圖勸一下他。
謝意遠正在氣頭上,臉色氣得通紅,做了半日的工,他早就餓得頭暈眼花,沒想到自己並上賀衍期待已久的午飯竟被這混小子給奪了去。
這人,慣不得,該教訓(xùn)的還是要教訓(xùn)。
謝意遠拍了拍賀衍的手,示意自己沒事。他很努力地使自己的面色稍稍緩和,讓賀衍安下心來,“賀兄別擔(dān)心,我自會有分寸。”
賀衍聽了這句話,心卻更加不安了。
謝意遠活動活動了手腳,看著那張昨晚被他打得腫如豬頭的臉,心中多多少少覺得這人甚是可笑,明明捱了一次打卻不怎麼長記性。
他慢慢走近牆角處端著碗正要吃米飯的徐昃軒。
徐昃軒見面前停了一雙黑布靴,擡眼向上望去。
謝意遠趁著他擡頭的機會一腳踢中他的手,手中的碗隨之掉落,謝意遠身手敏捷,一彎腰伸手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亟拥搅耸⒅埐说耐搿A硪浑b手卻扇向徐昃軒的臉。
徐昃軒伸出粗壯的手臂擋住,站起了身,對著周遭的人大吼道:“都是死人嗎?沒看到老大被人打了還不過來幫忙?”
有幾個人放了木筷拿衣袖擦了擦滿是油的嘴,“老大,我們是真打不過他,根本就幫不上忙啊!”
“老大,都入了牢獄,咱們也就安分點吧!”
“老大,這牢房中只有三個人是我們的人,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徐昃軒聽完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呸了一聲,“老子是白養(yǎng)你們這些東西了。”
那三個人聽到這話,嚼著飯含糊不清道:“大俠,往死裡打,拜託了。”
謝意遠滿臉笑意,拍了拍徐昃軒臉上的橫肉,“你這老大當(dāng)?shù)闹鴮嵏C囊。”
徐昃軒惡狠狠地盯著謝意遠,“小白臉,老子遲早剮了你。”
謝意遠臉色一沉,狠狠踹了一腳徐昃軒,“老子赤條條的血性好漢子,若是不曉得,老子很樂意以這種方式來提醒你。”
一邊吃飯一邊看著熱鬧的牢獄拍手稱快,“好!大俠可真厲害。”
謝意遠也不想再打下去了,他伸手提過徐昃軒身後的食盒,拿著手中的飯菜回到原地,坐在賀衍旁邊,遞給賀衍一碗飯菜,“趁著還熱乎趕快吃。”
“多謝莫兄。”
他也從食盒裡拿出一碗,還剩了一碗,是徐昃軒的,他看了蹲在牆角的徐昃軒一眼,見對方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他,他便立刻打消了將飯還給他的念頭。
他揚聲對著囚犯們道,“我這裡還有一碗,大夥分了吧。”
囚犯們蜂擁而上,拿著額外的飯格外欣喜。
吃完了飯,休息了一會,囚犯們又多了新任務(wù)。
一行人排好隊伍便出發(fā)了。
……
他們再回來時,天色已晚,匆匆用了晚膳,一夥人便趁著熄燈前又開始了自己的歡樂。
睡覺前獄吏拿著花名冊一一覈對。
待點完名後,其他牢獄裡的囚犯席地而眠,只有謝意遠所在的最後一間牢房裡依然活躍。
牢房裡燭火跳躍,蠟滴落在燭臺上發(fā)出的嗞嗞聲中夾雜著囚犯們之間的私語。
賀衍靠在角落裡,微閉著眼對謝意遠道:“明日午時家父便要來信了,但願他能救出我們。”
謝意遠抱著自己的身子試圖抵禦從小窗外面帶著森森寒意的涼風(fēng),許是太過寒冷,他的聲音裡都微微發(fā)顫,“我…們?”
他不敢相信那個人是他。回想起來,他與賀衍才認(rèn)識了不過三日。這人又爲(wèi)何會如此信任他,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還無從得知。
但他知道,他向賀衍瞞了自己的身份,確實是他不對。每每與賀衍交談,謝意遠都不敢直視賀衍因爲(wèi)他心中埋藏了一份愧疚。
賀衍睜開眼靠近謝意遠,情緒激動了起來,似乎已經(jīng)望到他離開牢獄的那日了。他的眼中熠熠發(fā)亮,“莫兄不必?fù)?dān)心,家父若是將我救出後,我必要肯求家父伸出援手,將你也救出。”
謝意遠笑了笑,覺得這孩子太過單純,他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賀衍的頭,“哈哈,賀兄一定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吧!”
賀衍撅嘴,見謝意遠眼中毫無期待,還有那帶有幾分無奈的笑,他以爲(wèi)謝意遠不相信他,即刻便像受了欺負(fù)的小孩一般報上家父的名號,“我爹乃﹉賀中郎,與皇帝的關(guān)係甚是密切,想必必有辦法救出我們。”
聞言,謝意遠的臉色變了變,身子也僵硬了幾分。
天道窮途,誰曾想他這幾日一直愧疚相見的人竟然是與妹妹曾經(jīng)歡好之人的兄弟。
不過之前他確實不怎麼知曉賀中郎竟另有一子,即便知曉了姓名,也很難將賀衍與賀中郎聯(lián)繫起來。
謝意遠內(nèi)心繁雜,不知日後該如何是好。
賀衍沒有注意到謝意遠的面色變化,兀自垂眼嘆了口氣,“只是聽說獄卒們說近日哥哥在朝中惹了事,估摸著家父得緩緩日子方纔開得這口救我們出來。”
謝意遠苦笑著問出心裡所疑,“可我數(shù)居京城多年,宮中官人也略聞得一二,卻並不曾聽賀中郎竟有二子?”
賀衍臉色沉了沉,重重嘆了口氣,顯然有些開不了口,謝意遠並不想爲(wèi)難他,方要說算了,就聽賀衍道:“家父本在蒼柏縣做縣令,後因才德被徵辟入朝做官,在京城中,家父又另娶一婦,日子美滿家中和睦,家父書信一封告知此事,娘這才知曉。但見信中並無拋妻棄子之意,娘便也欣然接受了。”
謝意遠沒想到賀中郎竟有這番經(jīng)歷,他對賀衍也起了同情之心。看在賀衍與賀喻章僅承父緣的關(guān)係上,他便也怪不得賀衍了,況且賀喻章自己做的錯事需得他自己承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