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溶檸檬茶已經喝到第三杯,山精與江忱依聊了很多關於聯盟的事,太陽的影子在花莖草葉間遊走,斑駁凌亂的往事一點點重聚,拼接成幾乎完整的歷史脈絡。
眼看最後一杯茶也喝光了,江忱依又把話題引回合同上來。
“我現在只是有點迷茫,不知道以後的路怎麼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勝任些什麼。”
“這只是走向成熟的一個過程,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以後你自然會明白的。”
“以後?我不覺得我能有什麼以後。”江忱依席地坐在海棠花前,一手枕著揹包,一手用小木棍在地上刻劃著什麼。
“曾經我也像你這樣想過,可後來在這個園子裡感悟到的東西,使我成長了。自那以後看清了很多東西,生活就變得簡單多了。”
“我什麼時候也能像你一樣呢?”
“這個不難,只不過,你可能需要點時間。”
“時間我有的是。”對於每天工作不到兩小時的她來說,時間就像空氣一樣予取予求。
“我說的是,你需要消耗掉那些過剩的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充實。”
“這——我可能真的需要點時間——去額外找份差事做。”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至於你能領悟到什麼,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你這還招人麼?”江忱依雙手托起臉頰,露出個向日葵般的甜笑。
“我只是個花匠,如果你願意,去樓下的商場裡碰碰運氣吧,或者在六樓的餐廳試試看。”
“我不會去端盤子的,那會磨損我的手。”
“既然如此,我有個主意:你知道附近有很多酒店,其中一些也許會需要鋼琴師營造氣氛,我看那裡更適合你。”山精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還給江忱依,站起身拍拍屁股,提起了水桶。
“好了,我還有活要幹,咱們有空再會。”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以及那兩隻不算小的水桶,江忱依仍舊不知道自己需要個什麼樣的工作。
在商場裡轉了轉,又去餐廳簡單吃了頓午餐,路過酒店門口時順便看了下招聘的簡章,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回家。
顯然,山精的方式不適合自己,江忱依已經有三份差事在身:學校教師、樂團替補、週末家教,可時間對她來說就像自來水一樣,從不缺乏。
問題還在,苦惱、迷茫、疑惑、不解等等煩惱也都在,在山精那得來的唯一益處是:她知道自己有時間去解決這些棘手的問題。然而現實的制肘此刻也清晰起來,她不能不顧及天刃隊員的性命,也不能讓七聖和山精扯上麻煩。
回過頭,體型龐大的城中城在幾條街之外看來仍然霸佔著城市的天空,鶴立雞羣般堆在附近的小樓中,遺世獨立。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些人不是說每天給一個解藥麼,今天的會是誰呢?
來到醫院,雲臺的人守在門外,江忱依始終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都要穿黑色的皮衣,那是某種制服麼?
“不是說每天給一個人的解藥麼?怎麼還沒放人?”
“解藥已經輸入關交劍體內,至於他什麼時候能起效,效果是不是明顯,會不會留後遺癥之類的我們也不清楚,我們只是最基層的小職員,還請您別爲難我們。”
對方把話說的很圓,再者一開始合同上的說辭也沒提放人,江忱依開始後悔當初的判斷了。
路過自己曾經住過的病房,牆上雁陣留下的痕跡已經被清理掉,她不禁想要聯繫那些紙片。
或者,東方未明能在暗中給自己透漏一點消息?
只是剎那的閃念,過後連自己也不相信他能這麼做。
既然如此,還有誰能幫自己呢?
江忱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她要保護自己的隊員,卻根本無從著手;要阻止尚榮的陰謀,可連七聖那麼強大的力量都沒法辦到,自己一個連超能力都沒有的普通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想著想著,天以時近傍晚,幾隻烏鴉靜悄悄的溜過天空,江忱依依稀還記得自己彈的那首完全不合樂理的瘋曲子,擡頭看了眼烏鴉,又望望天邊已經閃現的第一顆星星,她的一切情緒就像是被白晝拐跑了似的,腦子裡半點感想也沒有。
路過一處三岔路口,江忱依呆呆地站在中間,兩邊的路都不能通往她熟悉的任何一個地方,這片城區她從沒來過,連地圖上都沒有詳細的標示,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店一家挨著一家延伸到路的盡頭,大大小小的招牌拼接成幾條並不圓潤的曲線,上面有很多字,可她一個也沒看在眼裡。
嘆口氣,隨便選了個方向,沿著店鋪門口一路前行,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這人生的路接下來會通往何方。
“風平浪靜時,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擺脫我心中那片從來沒有期望過能夠填滿的空虛,”不知哪一家的收音機沒關,傳出些略帶雜音的話語:“我…有些茫然,沒有憤怒、沒有責任,甚至感覺不到我自己,不是我一直盯著深淵…我就是深淵!”
聽上去平凡無奇的廣播劇,做作的男中音也不怎麼中聽,江忱依只是路過,無意間聽到了這一段而已。本來沒則呢嗎在意,除了最後一句。
不是我一直盯著深淵…我就是深淵?
深淵?
稍稍愣了下,廣播劇仍在絮叨:“只有一種方法才能填滿馬上就要淹沒我的無聊透頂的空虛,儘管這只是個藉口,不過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是什麼呢?離那家店有點遠,後面的聽不清楚,不過此刻江忱依心知自己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