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 拜祭
“蹦子,開門。”
“蹦子,開門。”
迷迷糊糊中,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似乎是太倉伯的聲音。我瞇著眼打了個哈欠,然後睜開眼,準備起牀開門去。
下一刻,我發現自己躺在樓道口的地上。
再下一刻,我清醒了。哆哆嗦嗦的擡頭望了望樓梯中間,還好,那裡什麼都沒有。
“蹦子,別睡了,開下門。”門外太倉伯大聲喊道。此時已經是半上午了,外面的陽光透過大門頂上的窗戶射進前廳,讓我溫暖不少。
扶著牆,我慢慢爬起來,然後飛速的跑到門前打開門。
一開門,太倉伯就罵道:“死小子,酒還沒醒嗎?我喊一上午門了,趕緊把你家鐵鍬借我用下。”
“太倉伯。”我一把抓住對方的雙肩,顫抖不已:“我……我遇到鬼了。”
“什麼鬼?”太倉伯以爲我在說笑,但隨即發現不對勁了,因爲我臉色特別的蒼白。他忍不住摸了摸我的臉,然後驚詫道:“蹦子,你身體怎麼這麼涼。”
“有鬼,有三個鬼。”我死死的拉著太倉伯,生怕這是個夢。等夢醒了,我就要被鬼吃了。
“你別慌,慢慢說。”太倉伯是過來人,見我這副模樣,估計真是遇到什麼東西了。
我回頭看了眼有些昏暗的後廳,不敢過去,便道:“就在這說吧。”然後拉了把兩把椅子,和太倉伯一人一把坐下來。
我沒有半絲隱瞞,將昨天遇到的一切全部告訴了太倉伯,說完後,哭著臉道:“太倉伯,怎麼辦啊?”從小到大,經常聽人說遇到鬼,那時還不怎麼信,沒想到現如今自己遇上了。一想到昨晚的情景,我就不寒而慄。還好當時暈了過去,不然怎麼去面對啊。
太倉伯聽我說話,沉思一會,說:“蹦子,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大運動上山下鄉的事情嗎?”
“記得啊。”我點點頭。
太倉伯嘆了口氣,然後跟我說了起來。
一九七零年,太倉伯才17歲,由於正處大運動時期,他也沒機會讀書,就在家裡種田做農活。那時候,我們楓樹村民組還叫楓樹生產隊,不少下鄉知青都到隊裡接受中下貧農教育。而且時不時受到造反派的批判。不過生產隊的鄉民們很少欺負這些知青,因爲在這些農民眼中,知青們都是讀書人,是知識分子。
那年,縣革委會一個副主任親自帶隊,將一家四口送到了楓樹生產隊,並告訴隊長要嚴密監控這一家人。因爲這家人是資產階級。
當時的隊長是我的大爺爺,他向來老實,從不亂批鬥人,可縣裡的領導做了指示,他也沒辦法,只好派了幾個下夥子監視這家人。
這家男人姓陸,是北京的一箇中學語文老師。女的姓陳,教音樂。他們有一對非常可愛的龍鳳雙胞胎。
陳老師長得很漂亮,而是喜歡唱歌。她洗衣服時,哼的小曲讓生產隊裡的小夥子們喜愛不已。當時太倉伯也是其中一個。
陸先生知識淵博,時不時的給小孩子上些課,很是讓人尊敬。
當時生產隊的人對這一家都很好,那時大多數知青都是住牛棚豬欄,唯獨這家住在生產隊專門騰出來的房子裡。
可好景不長,縣裡面知道了這事,革委會的副主任把我大爺爺臭罵一頓,說他被資本主義洗腦了,當即撤了職務。並且將陸家四口隔離了。
隔離的地方,正是我昨天去的那個地方。
”後來呢?”我問太倉伯。
“後來……”太倉伯點了一根菸,繼續說。
後來那家人就住在山裡面,但當時生產隊還是偷偷給陸家人建了三間土屋,並且時不時的送些吃穿用品。
可惜冬天的時候,出事了。
一天傍晚,陸先生和陳老師慌里慌張的跑到生產隊來,說孩子不見了。
那對孩子,真的很可愛。
太倉伯說著眼睛有些紅,他說當時生產隊所有人都去找孩子,但都沒能找到。
後來,縣裡那個革委會副主任讓別找了,說搞不好就是陸先生和陳老師把孩子送走了。
送到資本主義國家去了。
再後來,陳老師投井自殺,陸先生也上吊了。
太倉伯說到這,我有些想吐。
我昨天可還是喝了井裡的水。
“蹦子,陸先生和陳老師不是壞人,我估計你是無意中打擾他們了。”太倉伯道:“你去店裡買些香紙,我帶你去拜祭拜祭。”
“行。”我使勁點點頭,心想還好遇到的是好鬼,要是厲鬼,我張希勝昨晚可就嗝屁了。
村民組水庫壩頭就有店鋪,我買來香紙,鎖好門,跟著太倉伯朝後山走去。經過豬場工地時,工人們正熱火朝天的幹著,黃爺爺則在一旁晃悠。
“大爺,跟我去過地方。”太倉伯跟黃爺爺是本家的,見了他,忙招呼過來。
“去哪呢?”黃爺爺走過來問道。
“邊走邊說。”太倉伯扶住黃爺爺,一邊走,一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他聽。我見了,還以爲太倉伯也害怕,所以拉上黃爺爺作伴。
“那我還真得跟你們去。”黃爺爺聽完後道:“上墳倆個人可不好,三個人才行。”
“倆人成對,三人才成鼎。”黃爺爺朝我說道:“蹦子,這些規矩你不懂吧。”
擱以前,我肯定會說,我又不迷信,懂這些有的沒的幹嘛呢?但現在,我還真不敢這麼說。心想還是按著規矩辦吧,只要能讓這一家鬼別纏著我就是。
“是從這裡進去吧。”
走了一會,太倉伯指著左側一條小路。我昨天正是從這裡出來的,趕緊道:“對對對,就是這。”
“好些年沒來這了。”黃爺爺道:“記得以前晚上從這過的時候,還能聽到女人哭。”
他這麼一說,我嚇得不敢走了。
太倉伯碰碰黃爺爺:“別嚇蹦子了。”
“蹦子,一會你多磕幾個頭,知道不?“太倉伯邊走邊回頭吩咐我。
”知道知道。”我發現這路上茅草特別多,好像昨天沒這麼多的。走了一會,遠遠看到前面土屋的屋脊。我頓時有些畏懼,但既然已經來了,難不成回去?只好咬咬牙,繼續朝前走。
很快,我便跟著黃爺爺,太倉伯到了目的地。
但眼前的場景,跟昨天所見完全不同。
那土屋已經破爛不堪,屋前的草地也是雜草叢生。但最讓我畏懼的是,土屋左側堆著一個沒有墓碑的墳包。
而右側的水井邊上,一個破舊的木桶擺在那,木桶裡面還有半桶水。
可以猜到,那半桶水是我昨天打的。
“爲什麼沒有墓碑?”我問正給墳頭除草的太倉伯。
“哎,大運動搞的。”太倉伯無奈的搖搖頭。
黃爺爺指著土屋,朝我道:“蹦子,當年建這房子時,你爺爺跟我都來了。”
太倉伯已經給墳頭除完草,讓我把香紙拿出來,點燃。
“跪下磕頭。”黃爺爺吩咐我。
我忙跪在墳前,使勁磕頭,心裡默默唸道:“陸爺爺,陳奶奶,昨兒個是我不好,誤闖貴地,打鬧您老人家清修,還望見諒,以後要是缺了啥,託個夢,就不要親自上門了。
“陸先生,陳老師,蹦子是錦華叔的孫子,你就不要嚇孩子了,等孩子以後工作掙錢了,我讓他給你們按個墓碑。”太倉伯從口袋裡掏出半瓶酒灑在墳前。跟著自己也下跪拜了一拜。黃爺爺由於是平輩,因此不用參拜。
等香紙燒完,我們一行三人循著來時的小道離開了。不過我總感覺後面有雙眼睛盯著我。只是打死我我也不敢回頭。
晚上,太倉伯怕我一個人在家害怕,便來我家陪我睡。
一夜無話。
次日清早,桂華嬸就在樓下喊太倉伯,說她母親昨晚病重,讓太倉伯趕緊跟她回孃家。
太倉伯離開後,我也沒心思睡了,起來洗臉刷牙,然後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心想燒了香,那家鬼應該不會找我麻煩了。
下午時,村民組的趙嬸牽著她三歲小孫女小儀進了屋,讓我代爲照顧一會,她得去田裡忙一會。
對此我自然不會拒絕,嬸子走後,小儀就哭著要奶奶,我忙抱起她,到店裡買了一瓶汽水,一包辣條。
小姑娘家汽水沒喝幾口就扔給我了,然後舔著辣條笑嘻嘻的看動畫片。沒一會又繞著桌子轉圈,嘴裡嘰裡咕嚕的說什麼來追我啊。
我喝完汽水,肚子有點鼓,便跑外面上了個廁所。完事後,朝家敢去。
剛進門,我便看到滲人的一幕。
後廳中,小儀正笑哈哈的奔跑著,身後跟著兩個小孩。
一黃色,一紅色。
是那對孩子。
我頓時嚇得腳發軟,想了想,猛地跑進屋,抱起小儀就朝外面跑,小儀在我懷裡,不高興道:“我要和哥哥姐姐玩。”
出了屋,外面陽光亮堂,我放心不少。
將小儀放下,我鼓鼓勇氣,再次看向後廳。
媽呀,那對孩子並排站在廳門下,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要去陪哥哥姐姐玩。”小儀哭喊道。
“玩你妹啊。”我手忙腳亂的鎖好門,抱起小儀就跑。剛跑幾步,就見趙嬸過來,趕緊把小儀塞給她。
“我要陪哥哥姐姐玩。”小儀跟奶奶說。
趙嬸問:“什麼哥哥姐姐呀?”
“叔叔家的。”小儀指著我。我趕緊裝笑道:“這孩子說電視上的呢。”
“傻瓜。”趙嬸輕輕拍了拍小儀的腦袋,朝我道:“蹦子,麻煩你了。”
“不謝不謝。”我心想,今天不是你孫女,我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家裡有鬼。
是啊,家裡有鬼,怎麼辦?
我徹底怕了,晚上去哪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