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瑩搶步上前道喜。碧薇見是她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名身材魁梧目光如炬的戍衛,知道吩咐她的事已然辦妥心下很是欣慰,憔悴的臉龐立刻恢復了些許神采。
還不等碧薇問起,瑩露便主動將皇宮內外所見所聞都一股腦地跟碧薇講述了一遍,並著意強調說:“大概是因皇上料定都城失陷在所難免,期盼的救兵已然來不及了,絕望之下行爲癲狂,實已到了嗜血成性六親不認的地步,很有可能在咱們主婢說話間,就突然闖進碧霞宮這來,咱們若不趕緊離開,當真是兇多吉少了。”
碧薇聞言臉色大變,她實在不願相信一向對自己寵愛尤佳的華元帝會翻臉無情,也會像對待他人那樣對自己痛下殺手,但扭頭看身邊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哪裡敢讓他們跟著自己賭命涉險,於是不顧產後體虛,當即傳下話去,命碧霞宮裡所有宮人,包括太醫、乳孃嬤嬤在內,全都換上庶民便裝速速逃離碧霞宮這個險要之地,然後順小路從角門出紫奧城,如有機會,最好能混在難民潮裡逃出昇天。
寇瑩聽了趕快一面吩咐人快替皇后更衣,一面去打點金銀細軟,等她們草草收拾好行裝,跌跌撞撞前腳才離開碧霞宮後門,就聽正門有人敲打高聲叫嚷,正是見殺紅了眼的皇上帶人趕到了。可憐有兩個貪圖財寶尚未來得及離開的小宮女,被趕來的華元帝撞開大門,上去兩劍便結果了青春性命。
皇上手裡提著滴血的寶劍,邊呼喚皇后碧薇的名字,邊四下搜尋她的影子,只見碧霄宮裡一片狼藉,櫃門抽屜都是四敞大開的,地上到處都是丟棄的宮裝帕子等物,料想人已事先知險逃走。氣急敗壞之下見後門虛掩著,雪地上全是紛亂的足跡,連下追了出去。
皇后一行二十幾人在紫奧城後宮西北窄巷裡跌跌撞撞地慌亂奔逃,只因她們大多都是平日多靜少動的婦人,加上雪天路滑,哪兒能跑得快。待好容易來到北側偏門附近時,已可以遙遙聽到高大宮牆外喊打喊殺聲此起彼伏,不時還有零星的鵰翎火把隔著寬闊的護城河落到身邊,又見濃煙滾滾飄散而來,估計內外城裡的情形比宮裡更加兇險萬狀。
由於她們都換了裝束,守門的御林軍一時沒認出他們是皇后等人,都抽出腰刀喝問來人是誰?寇瑩氣得上前指著他們的鼻子喝問道:“大膽!連皇后娘娘也不認得麼?還不快快跪下施禮!”
御林軍中有眼尖的,認出是碧薇皇后忙率衆拱手請罪,還說宮外十分兇險,切不可輕易出宮啊!
衆人聽了不得不停下腳步思討對策。就在她們歇腳喘息之際,聽身後傳來呼喊之聲,衆人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回頭望去,見一箭之地遠的地方,正是皇上披頭散髮狂追過來,宛如紅了眼的野牛一般。
膽小的太監、宮女和御醫見狀,也顧不得要留下照看皇后了,都爭相恐後從角門闖出四散逃去。守衛知道他們都是皇
後的人也未加阻攔。寇瑩氣得直罵她們一個個都沒良心。至此碧薇身邊僅剩下寇瑩和抱著兩個嬰孩的乳孃龐嬤嬤以及四名御衛,不算一對才下生孿生兄妹,總共才七人而已。
話說碧薇剛剛產下兩個嬰孩,能強忍劇痛跟大家跑出這麼遠的距離實屬不易,此時真真是到了筋疲力竭的地步了,眼見此等情形,忙讓寇瑩把四名御衛叫到跟前敘話。
只見碧薇從乳孃嬤嬤那裡將龍鳳胎中的男嬰抱到自己在懷裡,轉面對戍衛們含淚殷切囑託道:“你們都是大華國的臣子,自小喝著故鄉的水長大的,如今國難當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時候到你們爲國效力的時候了。”
戍衛們不知皇后話語凝重是何用意,互相顧盼了一下,後齊齊跪下拱手道:“但憑皇后娘娘吩咐,臣等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碧薇一面招呼他們都快起來,說此時不同以往,還行什麼宮禮,一面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虛汗,顫聲道:“想必你們也應看得出來,眼下到了這步田地,瞧本宮這孱弱的身子是萬萬走不脫的了,與其強行跟著你們成爲拖累,害得大家最後一起斃命,倒不如現在就把小皇子託付給你們好輕身遠遁是爲上。”
幾個戍衛聽皇后原來是託孤之意, 心知責任重於泰山,都面露爲難之色。其中一個高個的帶頭道:“娘娘千歲,您要我等護著皇子平安離開那是義不容辭的事,可若爲此拋下皇后娘娘,這如何使得!”
其他三個戍衛聽了也都紛紛應和道:“說得對,我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娘娘搭救出去!”
那個道:“是啊!絕不能留下皇后!就是背也要把娘娘揹出去。”
第四個更是一拍胸脯道:“大不了死在一起好了,我們不怕!”
寇瑩跟隨主子日久,見碧薇如此,已明白了娘娘的決絕之意,趁四個御衛說話之際,過去將小公主從乳孃龐嬤嬤那裡要來抱到自己懷中,並將龐嬤嬤往四個御衛中間一推,急道:“都到什麼時候了,你們還絮絮叨叨說什麼死不死的,多喪氣。娘娘叫你們此刻帶小皇子走,就聽話馬上走好了,別再囉嗦不休了!”
四個御衛聽她這一嗓子,才都住了嘴。
寇瑩指著乳孃嬤嬤道:“記著,不管走到哪裡,定要將龐嬤嬤帶在身邊,要不誰給小皇子餵奶呢!”
碧薇見侍女寇瑩考慮得比自己還周全,不盡點頭苦笑道:“瑩兒說得甚是,此事本宮到疏忽了。”轉而對御衛們道:“多謝你們的一片赤誠之心,但我意已決,不必再做無謂的勸阻了,這怕是本宮此生髮出的最後一道懿旨了!我只求你們無論如何也要拼命保住皇家這條唯一的孤脈,並竭盡全力將他撫養長大成才,將來或許就指望此子來光復我大華江山了。”
碧薇說話時,寇瑩不時回頭去,見皇上越來越近,跺著腳對御衛們道:“行了大家都別說了,
你們快帶皇子走吧!遲了只怕要萬事皆空了!”
碧薇緊緊抱了抱懷裡的男嬰,並在他小臉上親了又親,這才一狠心將他遞到乳孃龐嬤嬤懷裡,依依不捨道:“本宮就把小皇子一生託付給你了,望你好好替我照顧他,碧薇在此謝過了!”
碧薇說著含淚欲要行下大禮,龐嬤嬤慌忙將她勸住,道:“娘娘這是要做什麼?豈不是要折煞奴婢了!放心吧!奴婢在此對天發誓,定會比對待自己親生兒子還要金貴的。”
說話間,皇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他怒吼道:“皇后!連你也要棄朕而去麼?”見碧薇不理自己,又呼喊道:“守門的御林軍聽令,前面的人一個也不許放掉!未經朕允許,誰也不得離開紫奧城半步!”
爲讓兒子脫困,原本孱弱已極的碧薇突然不知哪裡來了力氣,挺身而出帶著氣勢對御林軍卒喝道:“你等不必理會!那人現在只是個穿著龍袍的瘋子而已。”
守門的御林軍很難相信遠處那矇頭垢面滿身血跡的人會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加上面前皇后的震懾,一時都愣在那裡未做任何反應。
四名御衛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得將心一橫,斬釘截鐵地應道:“好吧!那我等就依娘娘所言,兄弟們,隨我來!”
說著四御衛朝碧薇深施一禮,拉起乳孃要走,誰知龐嬤嬤忽而想起一件要緊事,忙不迭地問:“且慢!敢問娘娘,小皇子出生後還沒取名字,將來要怎麼稱呼?”
碧薇聞言一愣,仰頭看了看漫天落雪,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雪復!就叫華雪復吧!取一‘雪’前恥,光‘復’華朝之意。”龐嬤嬤聽了說好,並與四大戍衛默默記下。
碧薇又速速囑道:“你們護著雪復衝出重圍後,可西出庸門關帶著他遠赴天山拜師學藝,將來我子必可武藝超羣。如若不行,可南下至江浙一帶隱居起來,江南人傑地靈,習文最好。”
四名戍衛都道:“請皇后娘娘放心,我等必將一身武藝傾囊相授與皇子,叫小皇子長大後成爲天下第一。”
那男嬰似乎意識到要與母親生離死別,突然“哇哇“大哭起來,碧薇聽了真是心如刀絞,一面不住流淚,一面哽咽著加快語速道:“爲免日後暴露行蹤引起諸多不便,無論到了哪裡,定當隱去本來的‘華’姓。本宮平日素愛梅花,復國大計實施前,就以‘梅’字暫代其姓吧!好了!快走!”說著用力將他們往角門裡一推。
守門的御林軍卒在旁早已聽得明明白白,原來皇后娘娘是欲把自己才生下的小皇子送出城去,這哪裡還敢阻攔,紛紛閃開一條通路放他們過去。
這時,皇上距此只有十來步遠了,幾名御衛無奈只得撇下碧薇主婢和小公主,一個背起龐嬤嬤,一個抱著小皇子,快步竄出角門,一個個箭步如飛地跳到護城河冰面上,幾個縱躍徑直朝西華門方向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