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一轉,周圍又是一片漆黑,寒意更重。白琦的思維慢慢停滯。腦海裡只流轉著一個念頭:這是哪裡?生與死的交界嗎?
突然一股暖流注入白琦的體內,最初細若遊絲,幾不可察,不知過了多久,暖流慢慢匯聚,一點點驅散白琦體內的寒意,冰封的血液開始緩緩流動,心口漸漸暖了起來。
白琦全身的寒意漸漸被壓制住,似乎有一股力量,緩緩撕開黑色的簾幕,有光線刺破黑暗射了進來。白琦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幕天席地的紅色。
白琦怔了一會兒,纔想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被廖總管擊中,誘發體內的玄冰針,在死亡的邊緣轉了一圈又回來了,那麼這裡是?白琦的頭微微轉動,視線落在身邊一個半裸男子身上,瞳孔遽然收縮,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怎麼會有男子?
身邊的男子緩緩睜開眼睛,琉璃色眸子中略帶著疲憊,他懶洋洋地瞄了白琦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看來是真的沒事了。”男子聲音低沉,墨色髮絲微溼,披散在身上,像一朵盛開的墨蓮。
白琦聽到他的聲音,定睛看清了對方的容顏,他的面容俊美絕倫,五官分明,鳳眉薄脣,頓時白琦如遭雷擊,他的容顏是如此熟悉,於是指著裸著平坦胸部的男子,顫抖地說道:“你……你究竟是誰?”
男子聞言,睜開眼睛,琉璃色的眸子頓時神采奕奕,笑容緩緩在臉上綻開,口脣輕啓,一個清悅的女聲從口中逸了出來,“駙馬,怎麼你連本公主都不記得了?你可真是傷透了妾身的心。”
白琦懵了,這個聲音與方纔那個低沉的男聲分明就不是一個聲音,可有明明是從一個人口中發出,半晌她才反應過來男子說的話的意思,於是驚恐地看著男子。正在此時,守在房門外的侍女輕叩房門,“公主、駙馬可是有什麼吩咐?”
“公主”臉色一整,正色說道:“沒有。”
不過片刻,門外便安靜下來,許久未聞人聲。可是白琦知道外面還是有人守著,在這種情況下眼前的男人居然如此坦然地看著她,沒有一點惶恐。
白琦穩定下情緒,冷笑著說:“公主何時成了男子?”
男子挑了挑眉,說:“那小王爺又怎麼是個女子?”他手中轉著一個環形的東西。
白琦心中一驚,伸手一摸喉嚨,果然已經不再了。
男子將東西拋了過來,挑眉說道:“這麼大的東西卡在喉嚨裡多難受,安一個假喉結就好了。”
白琦臉上一冷,剛要發作,就聽見那個男子幽幽開口道:“你也不用發怒,其實你其他地方我也都看過了。”
白琦頓時腦袋一嗡,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這才發現身上的新郎服已經被丟在地上,胸前的護甲也已經不見蹤影,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中衣,襟口凌亂,衣帶似乎也是在匆忙之間繫上,大片雪肌露在空氣裡,鎖骨上那顆硃砂痣清晰可見。
霞雲慢慢染上白琦的面頰,怒氣在白琦眸中聚集,不知爲何,在這個時刻,她卻愈發冷靜下來,她撐起無力的身體,在男子富有深意的注視下,起身將已經溼透的新郎服一件一件穿到身上。她繫好腰帶後,她轉臉對著斜躺在牀上的男子,厲聲說道:“大膽賊子,竟敢夜闖公主府,冒充公主,該當何罪?”
白琦的音量控制的極好,不大不小,剛剛好讓門外的人聽不到,也剛剛好先自己顯得聲色俱厲。男子琉璃眸中劃過一絲驚訝,轉而眉梢一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白琦。
在他的注視下,白琦現存的最後一點鎮定慢慢消退,就在她的面容就要瓦解之時,房門叩響,廖總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公主,皇上讓雜家帶話來,請兩位早點安歇。”白琦立刻呆立在那裡。皇上?是的,廖總管是皇上的人,那麼打在她身上那一掌是皇上授意的,還是廖總管的私怨?她若此時大叫,門外闖進來的人是要先抓她,還是先抓牀上的假公主?
男子沒有收回放在身上的視線,看著白琦表情的變化,緩緩用女聲說道:“好的。”他長手一伸,將白琦拉至牀上。白琦來不及驚呼,便聽見他在耳邊的低語,立刻噤聲。一張龍鳳被蓋住了他們兩人,大紅色的紗帳簾幔順勢垂下,遮住了滿牀的春色,只留兩隻紅燭映照到天亮。
清晨,白琦頂著兩個黑眼圈起牀,將身上皺巴巴的新郎服脫掉,換上一件新衣裳。梳洗時,白琦無意間瞥見身邊兩個侍候的侍女都不敢正眼看她,偶爾偷偷地瞄她一眼,若是剛好被她撞上,侍女們便立刻躲開視線,臉上卻是霞色滿布。
白琦鬱悶之氣鬱結於心,無處發泄,也就索性不理,徑直洗了洗臉。玉簾撩起,叮噹脆響。白琦身邊的侍女,立刻低下頭去,緊繃著身子,恭敬地站著:“公主早安。”
白琦擦乾淨臉上的水珠,擡頭正望進一雙無溫清澈的琉璃色眸子裡,她有些懷疑眼前的人與昨晚叫了一夜牀的公主是不是一個人。只是儘管白琦確定有這樣疑惑的不光白琦一個人,可是她和其他人一樣都不敢提出來。
此時,鳳鸞公主隨意披著一件無肩縫玉色長袍,淺綠色內衫掩住了前胸,長髮隨意披散著,臉上素面朝天,卻是俊美異常,給人一種雌雄難辨的感覺,他的臉上光滑,沒有一點紅色疹子的痕跡,也沒有一點濃妝的痕跡,鳳鸞公主似是才睡醒,打了一個哈欠,聲音含糊地說:“都給我出去。”
侍候的衆人魚貫而出,白琦幾乎沒有思考,身體便已跟著那羣侍女往門口走去,不想身後一個聲音幽幽地說道:“駙馬留下。”
白琦頓覺後背一冷。於是一腳已經踏出房門的白琦身形一滯,不知被誰推了一下,便又回到屋內,她還未來得及抗議,眼前的雕花紅木房門已砰然關上。
白琦站在空地裡,進退維艱。只是盯在她身上的視線太過執著,一時半會兒絕不會撤回,白琦索性迎著視線望了過去,正望見一泓琉璃色的湖泊。
一絲笑意在琉璃色的湖面上盪開,鳳鸞公主開口說道:“駙馬昨夜睡的可好?”
白琦嘴角緊抿,全身戒備,警惕地看著這位“鳳鸞公主”。只見鳳鸞公主嘴角緩緩勾起,笑意更濃,琉璃色的眸子燦若星河,薄脣輕啓,一個清悅醇厚的男聲傳出:“我叫段鳳鸞,駙馬可以叫我鳳鸞。”
白琦眸中戒備之色更盛。段鳳鸞鳳眉微挑,緩緩走了過來,邊走邊說:“嘖嘖嘖,現在的你可沒有小時候好玩。”白琦滿心疑惑,不料段鳳鸞長手一伸,撫在白琦臉上,“不過皮膚還是和以前一樣白皙嫩滑,像個瓷娃娃。”
因爲昨夜他太過老實,就算是在叫得最歡的時候也沒有近她的身,白琦一時沒有料到他會伸手,向後躲時已是來不及,臉蛋便難逃他的魔爪。
白琦怒目視之,正望見段鳳鸞臉上玩味的笑意,他似乎就是等著她發怒。
一道亮光閃過,一雙滿是冷霜的琉璃色眸子閃進白琦腦海,她脫口而出:“美人姐姐?”
段鳳鸞褻/玩的動作一滯,目光一冷。白琦頓覺周圍的溫度下降幾分,心中忐忑,面上卻假裝鎮定地笑著喚道:“美人姐姐。”
段鳳鸞收回右手,瞇著眼睛看著白琦,冷笑著說:“看來白琦妹妹是想起來了?”
白琦本來還不確定眼前這位雌雄難辨的“公主殿下”,與兒時所見的那一臉冷霜的臭屁小孩是不是同一個人,可這下就可以斷定了。難怪白琦總覺得這位“公主”有針對她的意思,於是連忙點點頭,歡快地笑道:“是的,美人姐姐,我想起來了。”
段鳳鸞眉角抽了幾下,最終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認輸,只要你不再這樣叫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一件事。”
白琦一愣,沉思一下,笑著說:“那麼解除婚約如何?”
段鳳鸞修眉緊皺,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這件事很難辦到。”
白琦心上一冷,果然。於是嘴角勾起,緩緩說道:“難,不代表辦不到,對嗎?你看這件婚事多麼荒唐。假公主與女駙馬?當然你不用向我解釋堂堂鳳鸞公主爲何會是女兒身,也不用解釋公主爲何在大婚之夜與白衣人大打出手,落下這塊冷玉,你只要開您的金口,與我和離,我便回我的西陵郡,你繼續做你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如何?”
段鳳鸞在看到白琦手中兩塊一模一樣的冷玉,臉色變了幾變,有驚愕,有疑惑,確實許久不說話,像是在極認真地思考白琦的提議。時間一點點溜走,空氣中一片靜寂。
白琦不敢大力呼吸,擔心看漏了段鳳鸞臉上任何一個表情,她以冷玉相要挾,想讓他妥協,她提前猜想過他會有怎樣的反應,卻沒有想到段鳳鸞會兀自笑出聲。
最開始白琦還以爲他是在嘲笑她的癡心妄想,可卻漸漸發現不對勁來。他笑得很憂傷,都笑出眼淚來。他這一笑,像是卸去了全身的武裝,如同無助的小孩將最柔軟的一面攤開在白琦面前。
他神色憂傷,琉璃色眸子裡輕染水色,“我的父親是前朝太子,他去世時我還未出生,你說若是當今皇帝知道我是個男孩子,我還可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