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男子突然出聲,平靜的聲線沒有一點起伏,讓人聽不出喜怒。
他身邊的黑衣勁裝女子卻跪了下來,恭敬地回答:“回宮主,下面的正是柳侍郎之子柳青雲。”
白琦心中一喜,原來是抓錯人了,正要出聲否認,幾道冷光從眼前閃過,立刻聽見身邊有人倒地的聲音。
她向腳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她周圍的五名黑衣人全都倒地,明明已經嚥了氣。她根本沒有看到那位宮主是如何出手,頓時遍體身寒。
宮主緩緩起身,親手扶起黑衣女子,幽幽看了白琦一眼,才幽幽問道:“想不想知道你錯在那裡。”
流影閉口不言,卻將目光投向白琦。
白琦穩住陣腳,深深鞠了一躬,說:“閣下似乎抓錯人了。家父姓白,並非姓柳,在下也不認識姑娘口中的柳青雲。”
黑衣女子已是蒙面,可白琦還是能看到她吃驚的眼神。
黑衣女子從白琦身上收回目光,隨即跪在地上,低頭道:“請宮主降罪。”
某宮主擺擺手,說:“算了,你去柳州等他吧!”
女子領命退下。
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白琦的腳下還躺著幾個屍體,上首的宮主卻已經自斟自酌起來。
白琦身上只著一件淺藍色薄衫,寒氣入體,白琦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出來。
上首的某宮主擡了擡頭,似乎直到此時才發現白琦這個大活人的存在,幽幽說了一句:“白公子可需一盞清酒禦寒?”
白琦看了看腳底下的屍體,又看了看上首戴著鬼面的人,斟酌了一下,邁出步子,說:“那麼恭敬不如從命。”
她從宮主手中接過杯盞,停頓一下,好涼。原來就連這杯盞都是寒冰所制。方纔見他飲了半天,可他手中的酒盞居然沒有絲毫融化的痕跡。
白琦將酒盞送至脣邊,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入口也是涼的,可在入喉那一瞬間,喉嚨生疼,整個肺腑全都燃燒起來。白琦臉上輕染胭脂色,鼻頭滲出細汗。她覺得整個身體都熱了起來,便隨手將酒盞放在桌子上。
某宮主看了一眼有些融化的酒盞,不動聲色地又爲自己酙了一杯酒,緩緩說道:“白公子果真是好酒量。”
白琦這才發現他的指節修長,如玉琢成,好看極了,與他面具外顯露的面容極不相襯。一時間,白琦的酒勁上來,壯著膽子說:“宮主,既然是你們抓錯認了,那麼現在是否可以放在下回去?”
送到脣邊的酒盞一頓,“白公子想走?”聽不出喜與怒。
白琦心中卻是一突,可還是意態堅決地說:“在下有要事在身,實在不便奉陪。若是宮主想讓人陪你喝酒,白某以後定當奉陪。”
某宮主手中的酒盞輕輕落在冰砌的桌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音,“白公子以爲在你知道了我們要做的事情後還可以全身而退?”
白琦瞳孔遽然收縮,隨即賠笑道:“白某是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有聽到,還請尊上高擡貴手。”
“我若是偏就不放呢?”白琦從他平淡的話語中聽出挑釁的意思,頓時眉頭緊皺,憤然說道:“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某宮主低頭轉著左手中指的銀色指環,不爲白琦的怒氣所動,緩緩說道:“不知白公子姓誰,名誰,家住何處,又將去何處?”
白琦實在不知他在打什麼算盤,索性半真半假地說:“在下白琦,穎陽人士,正要去京都尋找一位故人。”
某宮主玩弄著銀色指環的動作一停,問道:“白公子的口音可不是穎陽本地口音。”
白琦臉上不動聲色,淡淡說道:“家父原籍西陵郡,多少帶了點西陵郡口音。”
某宮主盯著白琦看了一陣,像是想看出她是否說謊。白琦面容不改,任他看。
某宮主不確定地問道:“十四歲?”
白琦低頭道:“十六歲。”她身材嬌小,就是與同齡女子相比,也算矮小,更不用說一直穿男裝,站在青年男子堆裡,就更顯得小。還好大夏國流行陰柔美,比她嬌柔的男子也是有的。可也是她的身份能一直不被揭穿的原因之一。
宮主手指沿著酒杯邊緣緩緩滑動,幽幽說道:“本宮主也正巧也去京都,白公子倒是可以同行。白公子意下如何?”
白琦看了眼遠處的屍體,垂首說道:“如此甚好。”反正看他的意思,他是絕對不會放她離開,一來怕是擔心她會壞了他的事,二來他對她的身份並沒有完全相信。此時他不殺她已是恩典,更不用說放她離開。
如此看來逃離這裡的事還是要從長計議,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與胡大牛沒有什麼關係,而她似乎惹上了什麼江湖棘手組織。她果真不應該離開西陵郡嗎?纔出西陵郡就遇見這樣的事,還與雨晴失散,雨晴身上還帶著她們所有的盤纏,還好白琦隨身上帶著那份招親文書。若是到了關鍵時刻,明樂小王爺的身份,或是備選駙馬的身份或許會救她一命,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她的身份還是不要暴露爲好。
從那以後,某宮宮主便沒有特意召見過白琦,像是真的如他所言只是順道捎白琦進京,還好吃好喝地供著,沒有半點要丟下她、虐待她的意思,可也半點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白琦凝著眉頭,一晃已經十幾天過去,雨晴並沒有沿著她沿途留下的記號找過來。不過這也難怪,這行人行蹤神秘,確實很難讓人發現蹤跡。
白琦坐在酒店的角落裡,慢慢扒拉著碗裡的飯,思量著究竟找什麼法子離開,這幾天他們對她看的並不嚴。
白琦的臉上也被扣了半張鬼頭面具,身上穿著一件與他們同款的黑衣,完全和他們融在一起,大眼一瞄,還真的難以分辨出來。她暗歎一口氣,看了一眼三米之外的宮主,他正優雅地用玉箸夾花生米吃。與他共桌的是那夜的黑衣女子和一蒙面的黃衣女子。
一聲悠揚婉轉的笛聲破空而來。所有的蒙面黑衣人個個警惕起來,握緊自己的佩劍。而遠處的宮主似是沒有看到一般,依然悠然進食。
突然,笛聲一變,變得異常刺耳。從四周飛來漫天的針雨,蒙面黑衣人紛紛拿起手中的劍去抵擋針雨。可是因爲針雨太小,讓人防不勝防,稍有不慎,便會漏擋一個,被刺中的人立刻尖叫一聲,暈死過去。眼看堂中不少弟子已經中招,坐在當中的宮主卻是沒有半點動容,還在淡定地用餐。
堂中弟子慘叫聲連連,與他同桌的兩名女子已經起身揮劍去擋接連不斷襲來的針雨。
正在此時,宮主停箸,左手一拍桌子,桌子上酒盞裡的酒應聲而起,衆人還未看清,所有的酒水已經在空中悉數變成細小的冰針。他長袖一揮,冰針迎向從四周飛過來的針雨。兩針相遇,勢均力敵,在空中有一瞬的停滯,最終冰針的力道終是盛上幾分,將銀針釘在周圍的牆上。在釘上的那一瞬間,冰針化成水痕,最終消失不見,牆上只餘下一片細針。
形勢逆轉,笛聲漸落,一切歸於平靜,只留下一片狼藉。黃衣女子去檢查各弟子的傷勢,片刻後向宮主彙報,他們只是中了藥性極強的麻藥,並無大礙,已給他們服了解藥,不久便會醒來。
宮主點了點頭,說:“黃桃,你做的很好。”
黃桃還未稱謝,那邊黑衣的流影驚叫道:“白公子人呢?”
衆人皆是一驚,紛紛看向白琦之前落座的角落,那裡已是空蕩蕩一片,於是只有面面相覷。
“逃了。”某宮宮主輕拈酒盞,低聲說道,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看已未被面具遮住的那半邊容顏上輕輕勾起一個弧度。
是的,他是估計的。因爲他突然對這位白公子產生了興趣,本來是認爲他也算一個有用之才,想要收其爲己用,可沒想到竟然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更沒想到竟然有名劍山莊會爲他出頭,有意思,真有意思。既然難以控制,不能爲己所用,那麼毀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