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琦連忙搖搖頭,誠惶誠恐的說道:“慚愧慚愧,白某初來乍到,還請大人明示。”
領頭的官兵顯然很是受用,揚聲說道:“那馬車裡的人便是鳳鸞公主,那可是天上的人,絕不是等閒之人能攀得上的。”他瞄了白琦一眼,恥笑著說,“有些人還是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不要過早心存幻想爲好。”
白琦面帶微笑,仔細聽著,心裡卻叨唸著:誰願意和那等人物扯上關係?
白琦順利通過城門。到了京都,白琦才知道京都之大絕非小小西陵郡能比得上的.
在西陵郡,她搖著一把紙扇,半個時辰便能從西陵郡的東頭走到西頭。可京都卻是望不盡的屋舍店鋪,走不完的大街小巷。
白琦身無分文,即便四周的街市再繁華,她也無心欣賞。最終她在一家掛著“同和堂”牌子的藥鋪前停下。
一位長鬚老者正用稱藥的小秤追著學徒打,口中還罵著,“混賬東西,看還你抓錯藥!人命關天的事你也能錯?”
學徒連連求饒,在衆人的勸阻下,老者停下來喘氣,說:“好,你給我背背《素問》的陰陽應象大論篇,背出來了今天就放過你,若是背不出來,我沈老兒就絕不會再認你這個徒弟。”
學徒戰戰兢兢地揹著:“黃帝曰……黃帝曰……”豆大的汗從他臉上落下。沈老兒臉上鐵青,一直隱忍的怒氣漸漸發作。
白琦看到這種情形,聽周圍人的討論也知道這沈老兒是一位名醫,醫德高尚,就是爲人太過嚴厲,於是隨口接道:“黃帝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於本。故積陽爲天,積陰爲地。陰靜陽躁,陽生陰長,陽殺陰藏。陽化氣,陰成形。寒極生熱,熱極生寒。寒氣生濁,熱氣生清。”
白琦聲音清悅,吐字清晰,字字印在老者心裡。老者面色緩緩迴轉,目光灼灼地望著白琦:“這位小兄弟師從何處?”
白琦報上自己師父的稱號:“白某師從寂川先生。”
老者拈鬚想了想,“咦,沒聽過這號人呀?”
白琦笑了笑,“家師涉獵極廣,可能在醫術上的成就並不突出,沒有聽過也在所難免。”
老者點了點頭,面色已恢復平靜,對依然跪在地上的徒弟說:“你走吧!你再也不是我沈老兒的徒弟。”
學徒滿臉蒼白。白琦慌忙說道:“萬萬使不得。家師常教導過在下醫者行於微,成於細。可也教導過在下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謹言慎行,悉心修行醫術,心懷仁者之心,定能成爲蒼生大醫。”白琦忍住心虛,一臉真誠。
老者臉上微露驚異之色,白琦趁機向地上的學徒使了使眼色,學徒立刻發誓一定會好好學習醫術。周圍圍觀的人也都紛紛勸說老者。
老者終於鬆了口,答應讓學徒留下。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所居何處?”老者問道。
白琦應道:“在下姓白,單名一個琦字,初到京都,還未找到落腳的地方。”
老者目露精光,看了一下白琦的打扮,笑盈盈地說:“不如白公子就留在和春堂如何?管吃住。”
白琦想了一下,覺得這也是不錯的提議,尤其是最後一項。反正初來京都,舉目無親,更不知該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師父,那麼還不如想安穩下來,從長計議。她自然也猜得到老者打什麼注意,可是他早晚會失望。於是白琦就在同和堂落腳。
同和堂只有兩個人,老者和學徒。因爲老者醫術高超,求醫者自然排成長龍。可惜這看病的速度並不快。
不是因爲病人的癥狀是疑難雜癥,難以診治,而是因爲打雜的只有學徒一人,他一人寫方、抓藥、煎藥。老者只是捻著鬍鬚閉目診脈,學徒根據他說的藥方寫方、抓藥。
人多事雜,出錯也是在所難免,學徒其實也很無辜。白琦既然答應留下來,自然要去幫忙。
白琦負責寫藥方,然後拿著藥方念出藥物所在的位置。學徒站在一米高的高架上,根據白琦所說的行數和列數,手腳利落地找到那一味藥,取藥。
白琦配好藥材後,再拿給病患。由於白琦的加入,沈老兒看病的效率大大提高。沈老兒捻著鬍鬚直點頭,看的白琦心中發慌。其實白琦也就記性好點。
黃昏顧客稀少之時,沈老兒心情極好,捻著鬍鬚問道:“白公子,你對這歧黃之術有什麼看法?”
白琦拿不準他打什麼主意,便將對醫學誇了一遍,聽得沈老兒極是開心。
沈老兒眸中精光一閃,“白公子記性挺好的,那麼多格子的藥名沒看多久就記清楚了?”
白琦謙虛道:“哪裡哪裡……”
沈老兒大手一揮,很是大度地說:“不如你就跟著我學醫吧!”
白琦立刻苦了臉,疾呼:“使不得。”
沈老兒奇道“爲何?”
白琦最初還斯斯艾艾,可見沈老兒不是那麼容易死心,便一咬牙說:“在下有隱疾,指尖觸覺遲鈍,分不清脈搏,所以跟家師學醫五年,不過認些草藥。”
沈老兒滿是懷疑,但見白琦一臉真誠,不像說謊,一拍大腿,直說可惜了。
白琦險險躲了過去,她是如何也忽略不了學徒那雙時不時往她身上瞄的眼睛,那眼神中略帶著敵意。她也不算說謊,師父在江湖上的封號是寂川先生,他精通武功、樂理、醫術。在這樣的人手下學了那麼久,除了棋術還算過得去,其他都是一塌糊塗,更別提著歧黃之術。而那半本《素問》也是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背下來的。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師父在認清她在武學上沒有半點資質後,終於放棄了讓她成爲一代俠客的美好願望,開始試著讓她學歧黃之術。白琦正值叛逆,每天被拘在府裡,很少出過明樂王府,除了母妃的黑屋子,什麼都不怕,自然反感學那些生硬難懂的醫學,也不願學習。師父便開出誘人的條件,說只要她將《素問》背完,他就帶她出去。
巨大的誘惑之下,她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才背了一小段,第二天師父來的時候,她磕磕碰碰地背了那麼一小段。師父聽了直嘆氣。白琦向來倔強,可是當時也不知怎麼了,就覺得好委屈,一下子掉起了眼淚。要知道白琦就算被母妃關了黑屋子也沒有掉過眼淚,只那次,她像是就要被人拋棄了似的哭了。當時師父可是千哄萬哄才穩住她,抱著她說不背了,不背了,咱們出去玩。白琦偏生倔了起來,非要把《素問》背完,直到能將《素問》倒背如流。
說起來,師父也是很寵她的,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強迫她去那些醫術。她總是零零散散地學著。醫術就此荒廢,止於《素問》。
沈老兒沒有再提讓她學醫的事,讓學徒領她去一間客房休息。
留給白琦的那間房子雖然不大,可還算乾淨。白琦的神經繃了很久,終於可以安心休息,於是倒頭便睡。如今的她不過是走一步算一步,明天找空再去打聽師父的消息。這樣想著,她很快進入了夢鄉。
夜已深,四周一片寂靜。偶爾有一兩隻野貓在亂叫。窗戶悄然打開,一道暗影閃了進來。
幽冷的月光下,那身黑色蟒袍遊走著流光。那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白琦牀前。陷入夢鄉的白琦正在此時翻了一個身。那人出手飛快,點上白琦的睡穴。
那人見白琦已經陷入昏睡,遲疑了一下,在白琦牀邊坐下,趁著月光,認真地端詳起白琦的面容。即使看不清面具下的容顏,也能看出黑衣人的困惑。
他的目光在白琦臉上游走,除了還算清秀,沒有一點出奇之處,最終他的目光落在白琦脖頸微微突起的喉結上。他伸手推了推白琦的喉結,會動,不是粘上去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渾身散發著戾氣,大手就勢扣住白琦的脖頸,慢慢收緊。
白琦被點了睡穴,醒不過來,可能還是本能地掙扎起來。掙扎之中,白琦身上的中衣衣襟鬆開,露出鎖骨,還有鎖骨上那枚紅痣。那枚紅痣映入黑衣人眼中,他如遭雷擊,扣在白琦脖頸的手不由鬆了。
白琦臉色潮紅,不停地咳嗽。正在此時房門被叩響:“白公子,你沒事吧?”
那道身影一閃,飛身出窗,順手彈出一指風,解開了白琦的穴道。
白琦醒來的時候,門外的學徒已經快要破門而入。白琦驚天動地地咳著,穿好衣服去開門。
學徒問她發生了什麼事。白琦勉強忍住咳嗽,笑著回道,可能是做了惡夢,不要緊的。等到學徒去睡,白琦不經意回頭,瞥見敞開的窗子,愣了一下,她記得她睡前關了窗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