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劉一鳴挑起嘴角，其實，我還留了最後一手。
在我的吸引下，小巷的另一面已經圍了不下百隻喪屍，一旦這裡響起槍聲或者別的什麼響動，又或許有什麼把它們吸引過去……比如剛纔的慘叫聲。一旦這裡被團團圍住，他們如何逃脫呢？他們是有槍，可是子彈都裝在我的包裡。
劉一鳴緊盯著趴在地上朝自己露出笑容的少年，明明我爲刀俎你爲魚肉，你爲什麼還是這個表情，讓人看了有種將那張小臉扯碎的衝動。
不過，在那之前……
我猛然抓住面前謝小西的腳踝，用力向這邊的方向一扯，後者立馬站立不穩，向右倒了過去，“我可不是乖乖捱打的類型啊！”
“嘭！”
“尼瑪……”謝小西捂著被我踢到的臉，我趁機向前一掙撿起掉落在地的唐刀，揮手看向身後偷襲過來的大漢，卻被他險險躲過，“看來……還是被影響到了呢，剛纔你們揍得挺用力呵。呃！”我的身體忽然被一陣強力掀飛，腰間傳來的劇痛讓我不由自主地咬緊下脣，一股腥甜由嗓子漸漸溢到嘴邊。
“謝小西……”你還真喜歡戳人傷口，我晃了晃，握緊刀柄，向牆邊靠去：“開槍啊……”唾液摻雜著血液一同四濺：“開槍啊！一羣膽小鬼……”
“噗呲！”我突然瞪大眼，胸前被劃開一條大口子，從右肩一直到左肋，好多血……我伸出手掌看著滿手鮮血，腦袋卻如同被炸開一般。
就是這種感覺……不甘、不安、不信、比肉體更深的傷痛。
“……這……”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順著鼻樑順著下巴與同樣顏色血液混在一起，“這……這……”如此熟悉，那絕對不是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所經歷的，這些……分明是另一個與我有不同人生的人所揹負的一切。
“撲通！”我無力地順著牆面滑下，腦袋像是被剛纔的重擊打出了一些不同的東西，此刻如同火山爆發似地噴涌著。
在孤兒院，被當做被拋棄的孩童，被同齡人恥笑與欺辱。在學校，被看作異類，不光是高超的智商，還有破舊的衣衫。在社會，被所謂的富家子弟毀了前途，然後看著他們帶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離去。在不引人主意的公寓門口，一行黑衣人把整張臉藏在漆黑的墨鏡後，“歡迎加入組織。”在昏暗只有白熾燈光的實驗室，‘我’緩緩舉起一管淡綠色的密封液體，“我將它命名爲‘God’，無論賣給哪個國家，我都可以富可敵國，成爲整個世界的上帝！”
眼前的一片漆黑漸漸有一團光亮透出，準確的說是一抹白色的身影，那個人的聲音好像很熟悉，但卻如此模糊：“他的命，留給我。”
你殺我！你居然殺我！不，不對，這不是我！
我按住頭疼欲裂的腦袋，有什麼快要噴薄而出，忽然耳邊嗡嗡作響，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不住有子彈擦著耳邊打在背後的牆上，一時間，慘叫聲和槍聲交集在一起。
“呵呵……”我發出低笑，事已至此，我也不打算離開這裡，就算我剛剛明白了一些關於我身上所發生的事，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人一死就什麼都沒了，什麼也沒了……
忽然，有誰抓住了我的胳膊，“靠！我的朋友！你倒是說話呀！”
“鐲子！我嘞個擦這傢伙不會死了吧？！”
“別他媽胡說！”
“別吵啦！我擦外面來了好多喪屍哇！”
納……納尼？！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鐲子你不仗義啊！”武曉伸出拳頭在我身上打量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打下去，同另一邊的胡濤立馬將我扶起向外面衝去。“你們怎麼出來的？”我的眼睛瞇起一條縫看向武曉，後者蹭蹭鼻子指指另一邊的胡濤：“問他！”
“謝天駿那傢伙叫醒的呀，他說小白哥在外面守著，我們就只好跳窗戶啦呀！”
“別扯了！”牆頭端著一把衝鋒槍的謝天駿猛然吼道：“尼瑪！那邊全是喪屍！不想死給我快點跑！！！”胡濤立馬奪過我手中拎著的刀：“艾瑪快跑！風馳天下，大運胡濤啊！”
想不到……事先準備好一切……卻被這樣打亂……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臭小子們……我的兄弟們……
“吳霍雨……”劉一鳴呆呆地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高瘦男子，猛然搖晃他的肩膀：“臭小子……別死啊……你他媽給我站起來！”吳霍雨的身上佈滿槍孔，已經斷氣了。
“起來！起來啊你們！”劉一鳴滿臉淚痕，看著周圍倒成一片的手下：“丁卓求！！！”
“呃……”面前的高瘦男子忽然動了動，劉一鳴一愣，隨即用力抓住吳霍雨的身子，卻看到他肩膀上已經發黑的傷口。“……”
“鳴哥快閃開！”左側忽然伸過來一隻大手將他推開，是那個彪形大漢，他粗壯的手臂一下子被吳霍雨咬住，他也算強壯，用另一隻手死死抱住後者的脖子，衝劉一鳴道：“他們跑了！鳴哥你快走！我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
“快走啊！！！”
撐著身體被他們倆迅速扶到門口，我們距屍羣幾乎只有兩米的距離，謝天駿早就跳了下來，端著衝鋒槍對著屍羣就是一陣掃射，也不管子彈有沒有將喪屍爆頭，那兩人拖著我來到謝天駿身後，他忽然將懷裡的槍看也不看就往包裡一塞，隨即抽出兩把手槍邊打邊跑：“孃的！沒時間換子彈了，快撤！”
“啊哈哈哈！就讓那羣沒死乾淨的趁還新鮮餵了這幫子喪屍吧！”武曉邊跑邊哈哈大笑，同時向後面比了箇中指，我嘴角扯出會心的笑容，這小子……
“呯！”那正在得瑟的小子猛然將我推開。
“撲通！”那小子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後面屍羣傳來的清晰的嘶叫聲並沒有讓我聽清那聲槍響，我呆呆地看著地上的武曉：“你幹什麼，快走啊……”武曉捂著脖頸，緩緩擡起頭，額頭上蹭了一大片皮，而他捂住脖子的手卻不斷往外泊泊地冒血。
“武曉……”我呆滯了，緩緩扭過頭，看到蹲坐在牆頭上的劉一鳴舉著槍，武曉是不是爲我擋搶了？謝天駿快步走過去將他扶起，卻衝我搖了搖頭，什麼意思？胡濤在我耳邊道：“快走，它們追上來了。”
前面就是巷子口了，那邊就是大路……我被胡濤攙扶著，一瘸一拐，光亮就在眼前，我們馬上……“丁卓求……”我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聲輕喚，我轉過身，看到武曉被謝天駿扶著，朝我露出微笑。“快過來……”我同樣看到了跟在後面逐漸接近的喪屍羣。
“沒辦法了。”武曉緩緩擡起手肘，上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大口子，像是被誰生生咬去了一塊肉，我渾身一震，呆愣在原地，“人難免有失手的時候，不小心而已啦，只是沒想到賭上了性命……我想等救你出來再……可是看眼前的狀況……”他緩緩靠在牆上，無力地推了謝天駿一把：“走吧，有我在這裡，它們估計就不會追過去了。”
“不行，絕對，不行……”我費了好大勁才找到語言可以組織，另一邊胳膊卻被謝天駿一把抓住，他垂著頭，看不到表情。“不……”身體不知被誰一推，渾身的傷口一下子痛了起來，有種熟悉的絕望漸漸籠罩心頭，最後幾步，我們終於衝出了巷子口，我踉蹌著跪倒在地，顫抖著轉過身體，看著靠著牆壁的武曉扭過頭看過來，一張美麗的臉上似乎在笑。
緊接著下一秒，一聲巨響連同一道耀眼的火光從那個方向猛然爆開，一陣強熱的氣流呼嘯而過，將我們三人同時掀飛，我撐著身體瞪大眼看著那裡的一片火光：“不！！！”
第三隻手雷，什麼時候……
他消失了，不對，他還會回來的。在熊熊火焰中露出身影，然後帶著一身傷痕笑著走來，“武曉，你的臉在流血耶。”
“尼瑪！男子漢就是要在臉上留道疤才顯得霸氣嘛！”
“你這個樣子，要是嫁不出去怎麼辦？”
“我靠你想打架麼？！！”
快出來快出來……我再也不嘲笑你像個女孩了，你是我見過最男人的真漢子！我只要你出來，我說過的吧，我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了，尤其是你們四個！你小子知道的話就給我出來！！！
“哈……哈……”發出聲音的是胡濤，他坐在地上，仰著頭髮出一陣怪聲：“哼哼……嘿嘿……哈哈……”他用手臂遮住眼睛，有一行晶瑩的液體出現在臉頰上，不，是兩行。他換過右手，不住擦著眼淚，嘴裡不斷髮出那些叫喊：“哇啊！嗚哇！啊啊啊！”
你哭什麼，武曉還沒死呢……我眼神一晃，隨即看向煙塵瀰漫的巷子口，武曉你快出來，胡濤這傢伙纔是真正的娘娘腔……這小子又欠揍了在這哭喪，你……我的身體向別處倒去，看著還瀰漫著煙氣的灰色天空，好暗，好靜，好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我要死了，武曉你趕緊出來。
“嗚嗚……嗚哇哇……”
“胡濤你這小子……”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爲什麼也哭了，我不是下定決心再也不哭了嗎。我側過臉看向坐在那不住哭泣的胡濤：“你像個小孩兒……沒出息……”
“咔嚓。”清脆的上膛聲在此刻顯得尤爲刺耳，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那裡擋住了我的視線，“呯！”一聲槍響，在灰暗的天空只有鮮血的顏色最爲鮮亮。
哭泣聲戛然而止，胡濤的身體在我眼中緩緩向後仰倒，流下無數殘影，使我產生幻覺了麼？我慢慢伸出手，手上是未乾涸的血跡，已經麻木了，無論是傷痕累累的身體……還是心……可是意識……已久倔強地堅持著不肯消散。
“咔嚓！”謝天駿緩緩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冰冷，我張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就連手指也無法彎曲。
“任務A，殺掉一個叫丁卓求的年輕人。”謝天駿將槍口對準了我：“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我還很疑惑，資料上顯示你還在讀高中，還處在一個偏遠的小城鎮，應該沒什麼價值吧？”
“雖然跟唐先生在一起，這倒讓我有些意外，或許這就是你的不同之處吧。跟你們在一起這兩天，我過得挺開心，之前與你的合作，也很完美。爲什麼中央一定要殺掉你們兩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按照命令辦事，對不起了。”謝天駿的表情一頓，眼中有著些許遲疑。
最終，他緩緩擡起頭，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聽到他發出的輕嘆：“對不起了，丁卓求。”
“呯！”
“呯！”
“呯！”迴音在四周遲遲不肯散去。
謝天駿收回槍，擡起沉重的腳步，沿著馬路中央走去，天，已經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