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蹲坐在地上的白衣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緩緩伸出右手,白皙的膚色盡顯病態(tài),可他分明記得這隻手沾染過鮮血,而且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的,可是他不記得了。頭有點痛,如果說丁卓求是因爲(wèi)過多絮亂的記憶而混亂的話,那麼白衣則是因爲(wèi)空蕩蕩的一片而感覺茫然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那個房間再次安靜下來,丁卓求讓他守著門,又沒說守著窗戶,所以他決定無視那個房間的動靜。
周圍寂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忽然,周圍的空間似乎出現(xiàn)了某種變化,白衣緩緩站起身,腦袋猛然向左偏轉(zhuǎn),一聲玻璃的破碎聲響起,一顆子彈幾乎擦著他的頭髮飛過。
忽如其來的動靜立刻吵醒了剩下的人,白衣迅速就地一滾,身後的地板上一下子出現(xiàn)好幾個單孔,藏在黑暗中的白衣的眼睛驀地一亮,眼裡流轉(zhuǎn)著冷光。
“外面有人嗎?白衣!”臥室內(nèi)傳來一聲輕喚,是林小煙的聲音:“出什麼事了?啊!”忽如其來的輕呼讓白衣眉頭一皺,腳下輕點地面,身體宛若一道鬼影,一下子向大門砸去,腳下幾乎是同時出現(xiàn)一個彈孔,所幸的是周圍太過陰暗,外加他的速度又快,並未傷到分毫。
“撲!”白衣連人帶門一同砸進屋內(nèi),看到林小煙和夏冉縮在牀邊,前者正擡頭看過來,焦急道:“外面出什麼事了?卓求呢?!”白衣張嘴還沒說話,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金屬碰撞聲,隨即暗道不好,衝林小煙淡聲道:“跳窗。”
“誒?”林小煙愣了一下,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但轉(zhuǎn)眼一想估計就算她說什麼白衣這傢伙也不會回答,還不如照著他的做,反正一定是沒壞處的,便拉著夏冉衝到窗邊,他們在的地方是一樓,窗上都有柵欄,不過這個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林小煙舉槍將柵欄生生打斷,再一腳踹開,兩個人先後跳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防盜門猛地被打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探過來,幾個黑衣人靜悄悄出現(xiàn)在房門口,其中一個人看到了窗戶大開窗簾飄蕩,頓時發(fā)出一陣輕罵:“Shit!”他咬咬牙正欲轉(zhuǎn)身,餘光卻掃到一道白影,他張嘴剛要說話,卻感到脖子上一涼,而那個聲音卻再也發(fā)不出。
“撲哧!”在幾個黑衣人面前出現(xiàn)一個白衣少年,他手上握著一把刀,曾沾染過無數(shù)鮮血的刀。
“出什麼事了?小白哥不會……”夏冉抱著胳膊顫聲道,此時東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絲白,天快亮了,而從窗口傳來的幾聲慘叫則更爲(wèi)瘮人。“不知道卓求他們怎麼樣了。”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麼,隨後卻搖頭而笑,也許是自己太多心了,她擡起頭,可是他們爲(wèi)什麼沒有出來?
內(nèi)心的恐慌一下子被從窗口躍出的一道白影打散,白衣看了林小煙一眼:“跟緊我。”林小煙一愣:“可是卓求他們還沒有出來!”
“他們早就出來了,他們?nèi)フ覄⒁圾Q了。”一石驚起千層浪,夏冉頓時呆滯住,林小煙長大張嘴久久不能合上,她本來想質(zhì)問白衣爲(wèi)什麼不早告訴她,不過再一想丁卓求這混蛋估計事先跟他也串通好了,隨即用力跺一下腳,低罵:“靠!快走快走!”
林小煙拉過夏冉的手跟著白衣往小區(qū)外走去,“不過剛纔的動靜怎麼回事兒?哎?我們爲(wèi)什麼不去前面開車去?”白衣在前面簡單答道:“正面有狙擊手。”
“狙擊手?!”夏冉詫異道:“狙擊手爲(wèi)什麼……不會把我們當(dāng)喪屍了吧?”
“卓求和他們一起去的?胡濤也?”白衣慢慢放下速度,看向林小煙:“他一個人去的。”
林小煙只感覺呼吸一滯,此時他們已經(jīng)繞了好幾棟樓跑出了小區(qū),站在街道上。
街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有了幾十只喪屍,紛紛向這裡聚來,天空中隱約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是螺旋槳的聲音。
林小煙邊後退邊四處張望:“這裡不能走,等等……危險!”天亮的很快,她在街角看到了一個人影,拿著槍舉向這邊的人影。她推開夏冉兩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子彈從她的手臂上擦過去,白衣緩緩轉(zhuǎn)過身,街角一下子出現(xiàn)了十幾個黑衣人,漸漸向這裡靠攏著。前有追兵,後有喪屍,這下可真是要命了!
“小煙姐,你還好嗎?”夏冉的眼睛再次溼潤了,她呆呆地看著林小煙手臂上不斷滲出的鮮血,後者衝她挑嘴一笑:“沒事,一點小傷。”她從包裡取出手巾將傷口簡單扎住,看向前面的黑衣人:“還是想想我們怎麼離開吧。”
“他們是誰?”看著那羣黑衣人逐漸接近,任誰都不會認爲(wèi)那些人是來救他們的,林小煙表情輕鬆,心裡卻急得很,白衣說丁卓求早就離開了,那麼他們現(xiàn)在……
“得來全不費工夫。”爲(wèi)首的黑衣人露出一絲冷笑,十幾把槍全部對準他們?nèi)耍滓吕溲劭聪蛩麄儯鋈怀雎暤溃骸案嬖V我,我的名字。”那個人明顯一愣,不過並未吭聲,包括其他人在內(nèi),手下都是一動,立馬上了槍栓。
“砰砰砰!”一陣槍聲徹響街道,林小煙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按著夏冉趴在地上,前面的白衣卻不吭不響就在那兒站著,槍響過後,林小煙詫異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前面的十幾個黑衣人全部倒在血泊中,白衣就站在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出什麼事了?”眼前所發(fā)生的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承受範(fàn)圍,不過她還是決定放下這些疑問,一切等找到丁卓求他們再說。
“轟轟轟……”剛纔那陣響聲猛然放大,就連白衣也向天上看去,只見天空中忽然出現(xiàn)一架直升機,純黑色,上面標(biāo)註著大大的“特”,而那架飛機,或許,似乎,正向這裡降落。
機艙打開,從飛機中伸出一桿衝鋒槍,對著地面上的屍羣開起火來,夏冉張大了嘴,剛纔所發(fā)生的一切幾乎猶如一場夢,她剛纔幾乎認爲(wèi)自己就要死了,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一陣後怕由然而生。
飛機不知被誰操控著,還距地面有些距離的時候,便從裡面一下子跳出來一個人,隨後又跳出來兩個,三個人行到面無表情的白衣面前,端端正正敬了一個軍禮:“您好!唐先生!”
聞言三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白衣依舊面無表情,夏冉則是一頭霧水,林小煙猛的一拍腦門:“對!就是唐先生!白衣!他們是你的朋友!快讓他帶我們?nèi)フ易壳螅 辈还茉觞N樣,既然找到他的朋友,就不難找回他的記憶了!
白衣緩緩擡頭,看向面前一臉疑惑的三個人,沉聲道:“帶我們離開這裡。”
三分鐘後,某街道。
當(dāng)看到街道上橫著的兩個人的狀況,夏冉用兩個字可以概括當(dāng)時他們心中的處境:崩潰……林小煙幾乎是一瞬間就將丁卓求擁進懷裡,她沒有哭也沒有鬧,那一刻夏冉認爲(wèi)她瘋了。
當(dāng)白衣迅速在兩人身上一陣摸索後,便吩咐那些士兵將兩個人擡上飛機,他的話很簡單,那便是:“兩個人都活著。”短短一句話讓林小煙又活了過來,可他還漏了一句,丁卓求,似乎已經(jīng)沒希望了。流了那麼多血,能撐著一口氣已經(jīng)是奇蹟了。
可是林小煙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將揹包翻個底朝天,將一切可以堵住傷口的紗布翻出,做最基本的醫(yī)療救助,儘管是那樣,丁卓求的臉色卻越來越慘白,沒有絲毫動靜,鼻尖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夏冉早已淚流滿面,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用想也可以判斷出之前的慘烈,她甚至都不敢想,武曉那個傢伙,去哪了。看到林小煙近乎偏執(zhí)的動作,她幾乎快要崩潰,短短幾天,她周圍的人爲(wèi)什麼都變成了這樣!
“堅持住……”林小煙將臉貼在丁卓求的額頭上:“堅持住……你要活著,你一定要活著啊。”一直以來你比任何人都堅強,一定要活下去,不要死,不要死啊卓求!她不會哭,那樣意味著投降,向死神的投降,他還沒有死,他還在痛苦中堅持著,她怎麼可以比他先崩潰?
也不知道認識白衣的這幫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等他們降落時,已經(jīng)在安全區(qū)裡了,京都的安全區(qū)。
幾乎是一下飛機,立馬就有好多穿白大褂的人衝進來,那些在電視劇中出現(xiàn)的鏡頭,數(shù)不清的人、擔(dān)架、直升機、呼呼的風(fēng)聲,還有……刺眼的猩紅和了無生息的人。
很多陌生人圍在警戒線之後,不愧是京都的安全區(qū),無論是工程的速度和質(zhì)量都是無可比擬的,可他們無心顧及這些,坐上了貼著紅十字的軍車,最終他們被帶到一個類似於醫(yī)院的地方。這個地方,居然還有醫(yī)院?
好像電影,真的。林小煙握緊他的手,眼睜睜看著手術(shù)牀被推了進去,有人將他們握緊的手分開,你還會不會回來?她聽到白衣語氣冰冷地衝著一個身著西裝的男子說道:“我要他們活著。”
胡濤並未傷到要害,只是失血過度,手術(shù)了兩個小時便推了出來,而另外一邊,卻如同一場戰(zhàn)鬥。
“病人失血過多,呈休克狀。”
“滴。滴。滴。滴。滴——”
“病人心跳停止!”
“150J電擊準備——放!”
“呯!”
“病人毫無反應(yīng)!”
“第二次電擊準備——放!”
“病人仍無反應(yīng)!”
“200J電擊準備——放!”
時間如同水流緩緩流過,而那盞燈遲遲不肯熄滅,林小煙呆呆地看著那盞燈,希望它熄滅卻又懼怕著它的熄滅。白衣緩緩站起身,雙手插進口袋,從她身邊走過。“小煙……”林小煙聽到聲音,緩緩扭過頭。她看到一張憔悴的蒼老的臉。
“真的是你!”那張臉一下子露出驚喜的表情,林建宇老淚縱橫,心中縱然有千言萬語,此刻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而對面那個人手臂上透出來的血跡和一臉的麻木卻讓他更加痛徹心扉。孩子,你究竟經(jīng)歷了什麼,到爸爸這兒來。
他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將林小煙拉起來,用力摟住,像是找到一件丟失多年的珍寶。“你去哪了?!”他痛哭出聲:“我想你啊!我想你啊!”一行清淚悄然滑過臉頰,林小煙的睫毛微微顫抖,最終閉上了眼睛,明明應(yīng)該高興的啊,可爲(wèi)什麼到了這一刻,才發(fā)覺到心臟已經(jīng)痛到麻木。
“叮——”身後傳來一陣異動,她聽到夏冉激動地聲音:“小煙姐!他活了!他活過來了!”
林建宇驚奇地發(fā)現(xiàn),在聽到那句話後,女兒的身體卻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向前倒去,她似乎用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伸手擁住了他的身體,將臉埋進他的肩膀,終於痛哭出聲。
他沒有死,他活過來了。
可是,等他醒來,又如何接受武曉已經(jīng)不在了的事實?
不過,只要他活著就好,傷口只要活著就總會痊癒。因爲(wèi)活著,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