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之外,七百鄉鎮也有繁華之時。一個白衣赤子與一個羽衣加身的女子並肩走在鄉鎮到宗城間的大路上。自從從易君湖中出來以後,凌道桓心裡還是有一些小激動的,可是這也不至於讓他忘了出世的目的。
易言成在讓他出世修行時並未給他特定的修行地點,只是讓他攜趙子茜往御風宗方向前行,直至到達後轉道向神劍門,並且限定他們每日御劍時間不得超過半個時辰。
御風宗是蒼古劍宮到景塵宗的必經之路,也是幾個月前饕魔疫所波及的對象之一。只不過它與景塵的實際距離並不近,甚至是說若是一個凡人徒步而行也要走上近三四十年。每日御劍半個時辰只是爲了限制凌道桓到達某地的時間罷了。
至於會發生什麼,當初做決定的易言成其實也不知道。不過此時身在天機谷禁地的他能夠肯定,依照凌道桓身上所匯聚的氣運來看,不少大事一定會主動找上他。
“小心!”一柄帶有微弱靈力的飛刀突然從側面飛來。
在景塵宗坐鎮第五席位的女弟子從容而迅捷地伸出兩根手指。那柄飛來的飛刀被穩穩地接住,一旁的凌道桓更是連反應都沒有,每次出去凡塵來到這些城的外牆周邊,這些打家劫舍的事情頻繁得司空見慣。
白衣赤子心順著飛刀的來源處看過去,幾個行裝不一的人手持靈器虎視眈眈。對面揹著包裹的中年行人和身後拉著好幾車貨的一干隨從們都面露惶恐。他不由皺起了眉頭,與往日出去執行任務相比,這次出世碰到的這類事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
此時正值冬末春初,百花雖有齊放的意向,但對於那些城外四季常青的高大樹木來說哪怕在春季也會有落葉的時候。
一片深綠色的落葉翩翩落下,被凌道桓單手穩穩接住,繼而將樹葉向那幾個強盜飛去。
那片深綠色的落葉在飛出去的那一剎,一聲破空樹葉被摩擦出的火焰所焚,化作一道流火襲向那幫強人。
所謂“人要實,火要虛”,凌道桓的境界還不足以憑空放火,便借用樹葉作爲媒介。流火迅速襲來的聲音被第一個強人所察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就被炸飛出去。
其他人齊齊向遠處的凌道桓和趙子茜看去。兩人雖然裝飾差別很大,但是景塵宗的宗徽卻都是印在衣服上的。
“宗門弟子,快走!”帶頭的強人還沒記清楚兩人的相貌,光是那宗門徽記就足已經是他們撤退的理由了。一撥人雖然是被凌道桓的道術所震懾,不過撤退起來卻還是保持著順序,更奇怪的是每個人的臉上都面露憤恨,顯然不是普通的烏合之衆。。
他們不記得凌道桓的相貌,但是金丹期的席位弟子則能夠輕易記得他們的樣子。看著迅速撤離的那幫強人,凌道桓暗想:“出來搶劫竟連蒙面也沒有,看來如今凡塵不是很太平。”
原先被那幾個強人所脅迫的中年男人帶著他的人快步向凌道桓接近。在凡塵的商人中,他穿得算奢侈的,中年人面露殷勤的笑容兩手緊緊抓住凌道桓的一隻手,兩眼一直在凌道桓的雙腳上游動,嘴上感激地說道:“多謝少仙,多謝少仙。若不是少仙路見不平,小人這些家當就都沒了。”
“不足掛齒。”凌道桓把他那隻被抓住的手抽出來,一本正經道:“我等還有路要趕,告辭。”說完,轉身便準備揚長而去。
“且慢!”這時,中年人快步走到凌道桓前面,立刻將凌道桓兩人攔住,略帶抱歉地笑道:“少仙今日拔刀相助,保住了小人的經商得來的一點積蓄。小人見兩位仙鞋已沾滿污泥,怕是旅途辛苦。小人這裡有上好的仙茗,不如喝口茶再走,也算小人的一點心意。”
茶,能夠住人修身養性。而修仙者所飲的茶葉更是經過廚道修士用靈火伴以特殊手法炒制而成,不但自帶靈氣,更有固本培元的功效。雖然能夠煉化靈力爲道力來補充體力,保養六識,但是修仙者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終歸是人,六識也會傳來食慾也有渴的感覺。
二人出來有些日子了,只顧著看看人文風情,的確很少沾東西。再加上這位中年人盛情難卻,凌道桓於是就答應下來。
“好,好,好!小人這就去拿。”
他動作很快,立馬就叫他的下人準備好茶葉,不一會兒就端著兩杯冒著香氣的茶走過來。
擡頭看著這個築基期的中年商人,凌道桓感覺有些不自然。心想估計是小地方的人沒有見過宗門弟子,所以纔會如此殷切。一旁的趙子茜卻是極快的將茶水一飲而盡,冷言冷語道:“我們走吧。”說完,就一直與凌道桓四目相對。
以凌道桓這麼多年來對趙子茜的關心,她的這個眼神意味著什麼,無需神念傳音,他下一秒就能全部領會。
他喝完將杯子交給中年人。說道:“有勞,告辭。”說完,立刻與趙子茜並肩而行。中年人看著被喝完的茶杯,臉上的笑容更盛了,甚至有些激動,面容開始變得猙獰。
十、九……二、一。十息之後,兩人還沒走多遠,雙雙倒在不遠處。
中年人的下人們各個冷笑,看著倒下凌道桓和趙子茜。“還看著什麼,把他們帶回去。”中年人兩手搓來搓去,面露狡黠著發出命令。
那些下人走過去,看到趙子茜的迷人英姿,都紛紛伸出了手。最快的那隻手要想爲所欲爲時,身上傳來一股掌力,把他的身體打穿了一個窟窿。
中年男人面色陰沉,把沾滿血的那隻手放在身後。用低沉地聲音說:“這女子還輪不到你們碰。動作快!別給我磨磨蹭蹭的。”
剩下的人沒人敢再打趙子茜的主意,非常利索地將兩人分別擡進其中的兩個馬車。拉開防風布,這上面的貨竟然是個囚籠,裡面像凌道桓這般昏迷的已經有三四個了,凌道桓進這樣被扔了進去。
乾坤入夜,漫天的繁星出現在無邊的夜空。星辰演變亙古的韻律,而世人也在其中尋找到了道的智慧。在這個時代,南域的謫星宗雖是星道的魁首,但是觀星學卻並非只此一家。
天機谷獨有的一線星河璀璨閃爍,讓觀看者有種管中窺豹的感覺。相傳蒼天星相鬥轉星移,便是萬物生靈在天道的投射,所以自古以來不少賢者達人也希望通過星相的演變來爲自己解惑。
自從從易玄的竹屋裡出來的付雪倩本應該是豁然開朗,然則當莫無仙奉命將自己安排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客房之後,付雪倩再次梳理了當天發生的事,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奇怪。不是對易玄的事,而是對自己現在的行爲,因爲從小到大自己都沒有揪著事情不放的習慣,但是此刻竟然不由自主地反覆琢磨著。
她獨自倚靠在窗邊,雙眸從天機谷遙望諸天星斗。星辰演變如此地緩慢,這令地上的觀看者減少了浮躁,添了一份恬靜。茫茫夜空星雲浩瀚涌動,磅礴大氣而並不驚動世間任何的生靈,每顆星辰千百年間只閃過那一次光芒,又再次隱卻。
碧寒劍芒閃過。付雪倩靜如蘆葦,動若驚鴻,吐息間從窗外飄了出去。
湖藍色的法衣舞動順劍鋒被激發藍色熒光,她手腕輕轉,一絲冰棱化作流螢四散,傾瀉如瀑的長髮被涼風吹起,每一絲都勾動著一片飄落的月光。天上不知哪顆星辰閃光,她出招義無反顧,身法變幻多端,一剎那光影交錯讓人眼花繚亂;下一刻,又不知道是哪顆星辰黯淡,她又收劍如玉,劍鋒不離三寸,劍動人動。劍不離人,人不離劍,遠看便好像人在與劍共舞。
人矯捷,月皎潔。
雙膝半跪在地上,玉手執劍過肩頭,隨上半身向後傾。一頭青絲在月光下反射出白光,在風中搖曳。付雪倩就這樣靜止,而她的眼睛看著東方的商宿,劍指著西邊的參宿。
“參商!彥,你在哪?”髮絲被風吹到了付雪倩的嘴角,遮住了她半邊的臉。無奈月光太過不通人情,直接照亮了她另一半被一行清淚沾溼的臉。
秋水盈盈山河去,春意弄心無處尋。付雪倩此時此刻眼神中的淒涼比冬夜的晚風更加刺骨,幽怨而揚長的吐息使碧寒都發出了共鳴。雙眼是在望天機谷的風景,看到的則是萬年前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
哐啷!突然,她手腕緊縮,碧寒劍被甩在了地上,發出了碰撞聲。
付雪倩的呆坐在地上,左手抓著右手的手腕,除了看著地面劇烈地喘息,什麼也不做。她的眼神完全變了,驚惶、不解、不安的情緒代替了之前的淒涼。看著地面良久,她用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凝視著自己掌心還未乾的淚水,自言自語道:“剛剛那是什麼感覺?彥,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