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休息一下吧。”侍者上前勸說。太子殿下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
百里徹並不擡頭,只“嗯”了一聲表示知曉。
登上太子之位以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看不完的奏疏,愈發沉重的課業和更加嚴格的武術指導。講課的老師從原來的三個增加到五個。騎射武藝的老師從兩個增加到四個。相應的,時間也增加了不少。
通常情況下,丑時剛睡下,寅時便要起來。一日的睡眠不超過兩個時辰。眼瞅著挺拔健壯的少年一天天拔節樣的長高,卻一天比一天消瘦下來。無論誰看了都覺得有些心疼。皇后還是原來的模樣,可是自從大皇子去了皇陵,不知道爲什麼連帶著對三皇子都不親善了。看著三皇子的時候總是似笑非笑神情莫名,讓人站在一邊都在打冷戰。也就對著太后皇帝和千嵐公主的時候有幾分笑模樣。
皇帝本該重視太子吧。可是不知怎麼的,只單純的增加的太子的工作課業。好差事卻極少落在太子身上,反倒是比以前更疼愛四皇子百里延。朝堂風雲變幻,大臣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生怕站錯了隊。對太子恭敬,卻也不敢怠慢四皇子。
百里徹在衆多叵測的帶著探尋的目光中依舊是言笑晏晏的樣子,讓人心生暖意。只幾個太子近人才知道,太子殿下愈發的沉默了。偶爾有難得的閒暇,就站在高臺上望著西方的山巒靜靜出神,不允許人打擾。
這個時候,只有北寒國的嬌客緒雅公主纔敢來打擾。然後再被太子殿下毫不留情的趕出去。北寒國聯姻被擱置下來,萬俟緒雅留在東京皇宮做客,可以自行挑選皇室子弟士族公子成婚。但是緒雅公主早就講明欣賞三皇子百里徹,怎可嫁給別人。
仗著姣好的相貌與高貴的身份很是有幾分驕傲。不肯用強。
“百里徹,總有一天你會求著本公主嫁給你。”
好像是這麼說的。
於是緒雅公主和太子殿下的一舉一動便格外受到各方的關注。
“太子殿下,緒雅公主來了。”侍者小聲道。心想這下就算是陪著公主也要用些餐了吧。
百里徹擡起頭來,不勝其煩的捏了捏眉心。看了看天色,想起來剛剛侍者還在請示用膳的事情,遂放下了手中的摺子:“擺膳,請公主過來用膳吧。”
這點顏面還是要給的。
須臾,噙著甜美笑容的緒雅公主摒退了侍女,獨自走了進來。
“百里徹,你看我好不好看?”萬俟緒雅小跑了兩步,展開手臂,原地轉了兩圈。
裙襬飛揚,在這冬雪皚皚的季節裡,生生的綻放了一朵絢爛的花,嫣紅的高腰裙裾,淡紅的銀絲小襖。華衣琳瑯,不似人間。
歡兒,也極喜歡穿高腰裙,小短襖。不同於眼前人的是,歡兒更清純,更俏皮。更能叫他動心。即使,他美麗的小精靈剛剛九歲,即使她飛遠了,不在身邊。
緒雅公主本來以爲百里徹的失神是因爲自己的美麗,仔細看他神情才知道不是。
他的神情飄得很遠,很飄渺。帶著哀傷和懷念的感覺。
好像,丟了最寶貴的東西。心都空了。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喜歡百里徹,自然也對他的事情格外關注。
她知道百里徹心上的那個女孩子只有九歲。是納蘭靖和將軍的獨女,是右丞相林南之的外孫女,是皇太后念念不忘的素舒郡主,是東京五貴女之一,是一個天才絕豔的女孩子。
這些日子納蘭將軍家裡的事情鬧得滿天飛。
什麼正妻帶著獨女離家出走啦。長子常住黑府不願回府啊之類的。連帶著納蘭家獨女的種種事蹟都被拿出來說。
包括當今太子對她的呵護寵愛,以命相護。
緒雅壓下心中酸澀。一個已經遠離的人,自己不可能鬥不過的。況且,太子的一句“三年後再議”已經叫納蘭清歡得罪盡了靜荷城內的高官權貴。
“百里徹,你發什麼呆。”緒雅公主跳到百里徹面前,晃動青蔥般的手指。
“緒雅公主,不要離我這麼近。”百里徹微皺眉頭,本能的往後躲閃了下。
萬俟緒雅心裡微微一疼。像是從前學騎馬,一下子栽到地上,一時間有些窒息,喘不上氣來。他這樣厭惡自己麼。
“公主,請這邊來。”侍者上前相請,緒雅公主望著已經走開的百里徹,咬著脣角,眼睛裡是堅定的光芒。
同時,納蘭將軍府內卻是陰沉沉的一片。
“明燕夫人,請不要爲難小的了。將軍說,任何人都不見。”林川躬身而立,堅定的站在臥室門口。
李明燕神情哀婉:“林川,我只是擔心將軍。他現在需要人照顧。”
林川低頭,眼不見心不煩。
“林川!我好歹還是將軍的妾室。你怎麼能這般無禮。”李明燕心情急切,已經是顧不了許多了。
“林川。”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將軍!”李明燕失聲叫出來。
林川擡頭:“明燕夫人,請回去吧。”聲音和態度都強硬了不少。將軍昨夜剛剛經過鍼灸,耗力太多。此時怎麼經得起打擾。況且今晚還要繼續治療的。
“你……”李明燕咬碎銀牙,還是在小靜兒的攙扶下回去了。
當夜,靖華園。
“將軍。忍著點。”一個白衣醫者站在牀榻邊上,手持銀針,堅定地刺入納蘭靖和腿上的穴位。
納蘭靖和滿頭大汗,額頭上青筋暴露。顯然是痛苦難忍。
白衣醫者也是滿頭大汗,眼睛都有些紅。定了定神,下了最後一針。林川在一邊看著,有些不忍心的閉了閉眼睛。心想著,將軍你這是何苦,把夫人小姐少爺都氣走了。最後就剩下你一個人。還要靠著小姐請來的大夫恢復身體。
“將軍毅力驚人,小人佩服。”白衣醫者拱手,“只要再堅持半月。大概就可以出行了。”
“多謝先生。”納蘭靖和麪色漲的通紅,從齒間溢出一聲低吟。
“將軍客氣。”白衣醫者轉向林川,“待我開一副藥鞏固效果。”
林川客氣的請大夫走向另一邊的書桌。
“爹爹。”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外間掠進來。
“朗兒。”納蘭靖和睜大了雙眼,看著兒子跑跪在自己身前,忙伸出手去扶住了兒子的肩膀,“你怎麼回來了?”
納蘭清朗看著父親額頭上的汗水和腿上的銀針,滿眼都是淚水,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妹夫。”林南之三子林重鈞隨後跟了進來。
“三哥。”納蘭靖和驚訝的的叫了一聲。
林重鈞上前一步瞧清楚了納蘭靖和的情形也是皺了眉頭,嘆了一口氣:“你也別怪朗兒,你入獄時,朗兒我被關在黑鷹府上了。剛剛放出來。”
納蘭靖和只願兒子平安就好,對於林府的作爲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三哥有心了。我都明白。”
“爹爹,兒子不孝。”納蘭清朗輕泣出聲。他今年十三歲了。卻是從很小就不再哭泣。身爲男孩子,再加上下面有個妹妹。
從來都是要求自己堅強再堅強。此時,卻又變成一個小小的孩童,孃親帶著妹妹離開了,爹爹又受了重傷。家,都散了。再沒有往日的溫馨快樂。
納蘭靖和摸摸兒子的頭:“朗兒,納蘭家不能就這樣散了。太子不是給了你上戰場的機會麼?以後的納蘭家就靠你了。朗兒,你可有信心麼?”
納蘭清朗重重點頭。對了,他要變強大,要保護納蘭家,保護爹爹孃親和妹妹。要把孃親和妹妹接回家來。
“馬順,把校場的程教頭請過來。”納蘭靖和清喝。
門外馬順應聲而去。
不一會的功夫,一個高挑個子的中年男子隨著馬順走了進來。
那男子身著一青布棉衫,腳踩一青灰短靴。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樸實無華的氣息。但就是這樣簡單打扮卻也讓人不敢輕視。他像一柄裹在層層粗布之下的劍,自有鋒芒。
最特別的是,他臉上帶著一張半臉面具。從額頭到鼻子。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眸子。波瀾不興。
正是林白程。
他走進了,躬身行禮。
“程教頭,這是犬子納蘭清朗。以後我就把他交給你了。”納蘭靖和開門見山的說,“朗兒,這是程教頭,以後你要敬他如敬父。”
納蘭清朗已經穩定了情緒,走上前來跪在林白程的身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朗聲喊了一聲:“師父。”
林白程安然自若的受了,點點頭,將納蘭清朗扶起來,不經意的將手指扣在他的脈搏之上。嘴角一勾。隨後伸手從懷中掏出兩本書冊。分辨了一下將其中一本又收回懷中。另一本遞給了清朗。這孩子竟然已經習了什麼精深的武功。武藝這一本自然就不用了。
清朗恭敬的接了,展開一看。
藍皮小冊之上書了“林氏兵法”四字。微微有些疑惑,這個兵法是什麼人寫的呢?翻開書皮,只見一個瀟灑不羈的落款“林白程”。納蘭清朗肅然起敬。
遂持了書冊,躬身行禮:“謝謝師父。”
納蘭靖和看見那小冊子有些好奇:“朗兒,拿來給爹看看。”
納蘭清瀾看了林白程一眼,見他點了頭,便走過去將書冊放在納蘭靖和的手中。
納蘭靖和一看“林氏兵法”四字便已有些深冬出虛汗的感覺,翻開了書頁看見簽名。嘴角微不可見的顫了顫。於是,便打開了書,細細的看了兩頁。
“騰”得這個火啊。
“你……你!”納蘭靖和指著林白程氣的說不出話來,“這是林白程寫的兵法?”
只見那程教頭依然波瀾不興,安然的站在那裡。點了點頭。下巴微擡,眼睛了帶了一點得意的光芒。
“爹爹,有什麼不妥麼?”納蘭清朗覺得氣氛怎麼有些怪異。
納蘭靖和此時有苦說不出,這個林白程,寫的那裡是林氏兵法。這書冊中的兵法起碼有一半都是自己的,自己的!可是還不能說,說了就沒辦法解釋這個程教頭的來歷了。納蘭靖和氣的臉色通紅。以後我家朗兒建功立業了,用了老子的兵法還得謝謝你林白程不是?
這是,卻看見了林白程眼睛裡可以稱之爲頑皮的光芒。
頓時,軟了心。
白程,相比很久沒有這樣單純的開心過了吧。罷了。
遂無奈的對著清朗搖頭:“無事。這書冊極好。你要用心。程師傅嗓子壞了,你要多多照顧,不可頑皮。”
納蘭清朗點頭應是。
窗外夜空深邃,星子頑皮的眨著眼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