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雪夫人。”清歡三人行禮。
溯雪夫人轉過身來,看見清歡一行人有些迷惑。來拜訪的客人也有帶了孩子的。但是這一行人的舉止之中,怎麼好像是那個孩子在做主。心裡雖然迷惑,面上卻依然雍容的回了禮,讓了座,上了茶。
“不知各位遠道而來有什麼事情麼?”溯雪夫人嘴角帶著一個微彎的弧度,勉強算是一個笑容。
“是有一件事情希望夫人能夠幫上一點忙。”清歡放下手中的茶,言笑晏晏。
“哦?”溯雪夫人已然確定,這三人中。雖以那老者爲尊,卻以那孩子爲主。黑衣少年雖氣質不似甘居人下者,卻是個隨從。這樣的組合似是真的少見,商場上雖然勾心鬥角的事情不少,但是在自己的地面上,若有朋友遇了困難,幫持一二本屬應當。
“我們此行,爲的是尋人。”清歡探索的眼光落在溯雪夫人臉上。
“什麼人呢?”溯雪夫人也不打什麼太極,爽快的應和,“若是墨齋能夠,必然相助。”
“我的三師母。”清歡笑意盎然。
“是在即皈走散麼?”溯雪夫人不疑有他,“小姐不妨描述下令師母的衣著外貌,我也好派人尋找。”
“我的三師母在二十五年前與我三師父走散。說起來和夫人也是有緣,我那三師母閨名也是溯雪。”清歡佯裝不在意的抿了口茶。
“你……”溯雪夫人終於覺得有些不對,皺起了兩彎細眉,“你三師父,姓什麼?”
“我三師父,”清歡故意停頓,看到溯雪夫人臉色開始微微發白,才輕輕的吐出三個字來:“季、懷、江。”
“嘩啦”一聲,溯雪夫人失神的打碎了茶盞,淺褐色的茶水灑落在溯雪夫人的衣襟上,順著裙襬流淌下來。侍女忙過來收拾。
“夫人,無礙吧。”清歡關切詢問。
“無礙,無礙。”溯雪夫人慌忙擺手,“失禮了,小姐先生先稍作休息,我去換件衣服便過來。”
“我們沒關係,您請便。”清歡體諒的笑著。
溯雪夫人笑容愈發尷尬,轉頭吩咐管事:“幫我招呼好客人。”便起身去了走了出去。
“管事先生,您不必管我們。我們自行坐一會就可以了。”清歡淡聲吩咐。
管事應聲而去。
客廳中,就只剩下清歡三人。沒有人說話,廳內安靜的令人不安。呼吸間或可聞。
“歡兒。你打算怎麼做。”白笙輕聲詢問。
“把她帶回去給三師父治病。”清歡回答得很輕快,毫不猶豫。彷彿手到擒來,沒有一點困難。
白笙卻知道這並不容易。韓溯雪與三弟的故事太過久遠。這麼多年來,每每提及,季懷江都諱莫如深,不願多談。
所以,其中癥結,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清楚。
“你可知曉他們當初的事情?”
“不知。”
“那……”任憑白笙聰明絕頂,卻都是明謀智慧。劍走偏鋒察言觀色確實比不過清歡。清歡並不說有多聰明。她的優勢不過是比一般人都要洞察世事。
兩世的經歷使她更敏感也更透徹。還要感謝前世那些電影小說,以及越來越複雜的社會。練就了清歡得一雙好眼。
“師父是想問我哪裡來的把握?”清歡俏皮的笑,“本來,毫無把握。”
“現在呢?”白笙急問,所謂關心則亂說的便是他了。本來的自若自如全都不見。這一段時間都完全失策。只能焦灼等待。
這,便也是白衣書生白笙的最大弱點——重情重義。一旦牽扯情義,便大失方寸。這雖說是缺點,卻也是他最令人折服的地方。
方寸大失,恰是把朋友放在自己之前。
清歡極喜歡,這樣的老頭比較有人情味。所以也並不忍心釣他胃口,篤定開口:“溯雪夫人淡定功夫何其了得。一聽季懷江三個字便失態至此。”清歡笑笑,也不需再說。
過了不久,溯雪夫人便從外面走了進來,換了一身簡約的雪紗羅裙,愈發的顯得冰冷不可接近。
短短時間內,好像就收拾好了一切關於脆弱與真實的情緒。收斂了那些不受控制的真實,她又變得無堅不摧。
“小姐貴姓?”溯雪夫人坐回上座,優雅的頷首相問。
“納蘭。”清歡笑。
“納蘭小姐。或者,”溯雪夫人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是納蘭清歡小姐。”
白笙微皺眉頭。夜戟也彷彿無意間將手放在了可以隨時把劍的地方。氣氛突然緊張起來。
僵持片刻,清歡突然朗聲笑了起來。
“溯雪夫人知道我是誰?”清歡不經意的拂了拂耳際。緊張的夜戟驀地放鬆下來。
“納蘭將軍府小小姐納蘭清歡,東景皇家親封素舒郡主。”溯雪夫人聲音突然放輕,“幽谷四老的徒弟。”
“既然夫人清楚,那麼明人不說暗話,我便直說了吧。”清歡放下手中的茶盞,正色道。
“請說。”溯雪夫人依然凜然不可侵犯。
清歡坦然直對溯雪夫人的目光:“我三師父季懷江只剩下兩年壽命,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要心藥醫。”
清歡站起身來,鄭重行禮:“請溯雪夫人念在舊日情誼。前往相見。”
溯雪夫人站起身來,長長的裙襬紛揚飛散。像一朵綻放的睡蓮。
“對不起,舊年恩怨,早已忘懷。”溯雪夫人毫不猶豫往外走去,“管事,送客。”
“是,請隨我來。”管事上前。
清歡一笑,彷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並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地方。
墨齋外,清歡看著白笙的臉色,忽然覺得好笑。這丟了愛人的怎麼好像是這個大師父一樣。清歡無奈的搖了搖頭。
“戟。”
“小姐。”夜戟上前一步,站在清歡身邊。
“那個張念秋現在在哪裡啊?”清歡嘻嘻的笑著,像只狡猾的小狐貍。
“這個時候,一般都在花園幫忙種花。”
“是麼。那我們去陪他玩一會兒吧。”清歡扭頭看向白笙,“師父先回去吧。念秋哥哥只喜歡和小孩子玩哎。師父回去照看好我孃親哦。”
說完便笑瞇瞇的拉著夜戟的手繞到後面去了。剛剛被人趕出來,當然不能走正門啦。至於有沒有後門,沒關係啦。有夜戟嘛。
夜戟的報告沒錯。雖然溯雪夫人答應兒子,如果寂寞,一定會陪他,他卻是個體貼的乖孩子。孃親很辛苦,不能打擾孃親工作啊。所以張念秋還是和往常一樣,坐在花壇邊安靜的剷土,把種子埋進去。
嗯。還是很疑惑就對啦。爲什麼還是花伯伯種的花比較漂亮呢。他看了看花伯伯的那個花壇,斑斕燦爛的開了很多花朵,生機勃勃的樣子。自己的呢?張念秋低聲嘆了口氣,好沮喪。沒有長出來的花朵,都是好茂盛的雜草,可是因爲沒有花,他連那些草都捨不得剷掉。沒有花,至少也是綠綠的一片啊。
“念秋哥哥,你在種花麼?”
念秋回頭,看見一個好可愛好漂亮的小妹妹。穿著一件湖水藍的裙子,清純的像一滴清晨花葉上的露水。長長的頭髮披散開來,精靈一樣。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唔。就像花伯伯在前面池塘裡種的蓮花。
他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在清晨等到了花開。
靜謐天幕,月亮淡的像一張紙。曙光漸漸明亮。
萬頃碧波紙上,那些白色的,帶著粉紅色的花朵,伴隨著輕微的嗶剝聲。
一朵一朵次第開放。
那個時候,自己都看呆了去。
這個小妹妹就有那麼漂亮呢。
“小妹妹,你在跟我說話麼?”念秋瞅了瞅周圍,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哦。”念秋傻兮兮的笑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後面去了。第一次有這麼漂亮的小妹妹願意跟他說話哎。
“念秋哥哥你在做什麼啊?種花麼?爲什麼不拔草呢?”
念秋聞言,往花壇那邊挪了挪,試圖擋住小妹妹的視線。不想被她看到。她如果看到了會覺得自己太笨了。然後就不願意理自己了。
“嘻嘻。好多草哇。”
念秋聞言更加沮喪,可憐兮兮的低著頭,不敢說話。小妹妹一定嫌棄他了。
“綠綠的很好看啊。”
“啊?”念秋忍不住擡起頭來,明白了小妹妹是在誇自己的花壇漂亮,她沒有嫌棄自己哎。
清歡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張念秋,並不像個癡兒。只是,像個小孩子。一個成年男子身體裡,藏著一顆天真純淨的赤子之心。這很難得,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於是,走上前來將自己的小手塞進張念秋的大手裡,仰起頭來好可愛的笑著:“歡兒陪哥哥種花好不好?”
張念秋訝異的看著自己手裡小小的手,軟軟的貼著自己,溫暖而有信任。不是花梗一樣脆弱,好像自己輕輕一捏就斷掉了。是健康的,柔韌的。可以握在手裡的。
“嗯。”張念秋握緊了清歡的手,很用力的笑了出來。
轉角處,素舒夫人神色複雜的看著花壇邊一大一小兩個人,手握著手,都笑得很燦爛。
尤其是秋兒,很久很久,沒見過他那麼真心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