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大公子臉色難看的可以,卻還是強撐著笑容不發一聲,只控訴似的看著南宮沛風,像在施加壓力。南宮沛風皺了下眉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本來還是義憤填膺,現在卻是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
清歡輕笑一聲:“南宮莊主無事的話,清歡等人就此告辭了。”
說完便盈盈的走下臺去。
清澤不知從哪裡竄出來,歡呼一聲“姐姐好棒”就撲抱上了清歡的腿。清歡柔了眼神,嗔怪的點了他的額頭。彎腰牽起弟弟的手。
南宮沛風上前一步似是要阻攔。莫西顧淡笑起身,眼神如同利劍射向南宮沛風。
於是,清歡便在衆人似驚似疑的眼光中慢慢退場。
“大哥,你真的要走麼?”
凌崤山下,清歡抓著莫西顧的衣角依依不捨的問。她很想帶莫西顧會靜荷城,回將軍府。那是她幼年時棲身之所,她至今想起來依舊滿心溫暖的地方。
莫西顧疼愛的摸了摸清歡的發頂:“大哥有事要處理。你有事就讓初雪來找我。無論大哥在哪裡,都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
小小的納蘭清澤蹭著莫西顧的褲腳,一臉被拋棄的沮喪模樣:“大哥,清澤捨不得你。”
莫西顧彎腰抱起清澤,難得溫情的吻了下他胖乎乎的臉頰,和聲叮囑:“清澤乖,要聽姐姐的話。”
清澤重重點頭:“大哥,知道。清澤已經長大了,會保護姐姐的。”
衆人聽著清澤孩子式的豪言壯語都善意的笑了起來。這是個讓人不得不心疼不得不喜歡的孩子。
莫西顧放下清澤,將清歡纖瘦的肩膀攬進自己的懷抱。
這個女子,在那棵花樹之下就住進了自己的心。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自以爲那種惦念的心事都是對妹妹的感情。呵,算了。她已經找到自己的幸福所在。既然她要自己這個兄長,就一輩子都當她的哥哥好了。
莫西顧聲音清雅,帶著說不盡的溫暖之意:“清兒,再見。”
話落,身起。翻身上馬,須臾之間已經消失在衆人眼中。
清歡眼神緊緊盯著莫西顧消失的方向。
清澤拉了拉清歡的手:“姐姐,我們要回靜荷城的家麼?”
清歡笑,眉眼舒展,像是帶著說不盡的愉悅。她看著弟弟輕輕點頭:“是,我們回靜荷。”
“主子,你跟那個西垚馬幫的大塊頭說什麼啊?”清瀾上前問道,一雙大眼透著滿滿的好奇。
清歡笑,與清雲相視一眼,搖著頭離開。
清瀾重重拍了清雲一下:“不要吊人胃口,快說啦。”
清歡清了清嗓子,眼帶笑意:“叫你什麼事情都不管。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幾年前主子派人往西收留流民的孩子,在一場暴亂掠奪中救過那西垚馬幫的女主人。西垚人雖民風剽悍,卻是有恩必報,最是不願受人恩惠。剛剛主子只是提醒他一下罷了。”
清瀾笑瞇了眼睛,又問:“那主子跟南林南瀾之人又說了什麼呢?”
清雲
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懂脣語。”說著眼神還不住的往夜戟身上瞟去。意圖再明顯不過。可是還未等清瀾開口想問,夜戟便默默的跟隨著清歡的方向走了過去。
清瀾還待說什麼,清煙上前拉了她一下,小聲提醒:“傻丫頭,別去惹他了。”
清雲眼神剔透,帶著同情之意。
夜戟的心思從來都不是秘密。一則,感情太過真摯熾烈,根本也就無從掩飾。二則,他似乎也從沒想過掩飾什麼。主子和太子殿下的感情他們都看在眼裡,這次主子及笄之禮,算是真的定了情。
而夜戟,似乎在一夜之間,更加沉默。
三人默默搖頭,各自嘆息。收拾東西準備東行。
是夜,一行人在白淮以東一處叫菊翎的小鎮休息。
清歡哄睡了清澤,便讓清雲同他一起休息。自己就漫步回房,剛一進房間,便覺得氣息有異。遂不動聲色的坐在外間的茶桌邊,倒上了兩杯茶水,自己執起其中一杯,慢慢喝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轉眼間,靜坐在圓凳上已經超過兩個時辰,清歡伸展了下腰,站起身來卻又走到窗邊,施施然一坐,拍展了裙角。拿起茶幾上的一本書來看。似乎全無睡意,夜還很長。
這時,終於有一聲笑溢了出來。
清歡擡頭,也是笑:“客人可是終於願意現身,同我飲一杯茶水了?”
那一直藏匿的人卻依舊未現身,只道:“你如何發現我的?”
清歡伸手支撐額頭,笑談:“若非客人自己散發出氣息,以吐納來講,我是絕對不可能發現的。難道不是你在告訴我你來了麼?”
那人終於撐不住笑了出來。
一個青衣的老者從內室走了出來,滿臉輕鬆的笑意:“你。很好。”
清歡立起身來:“多謝梅園主。”
這老人竟然就是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卜園怪老頭梅喻懷。
此時的梅喻懷絲毫沒有往日的陰陽怪氣。像是個平和的老者,形容中又帶著一些奇怪的謙卑之意。
清歡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又坐了回去。
梅喻懷坐在清歡最開始倒得那杯茶水旁邊,看了清歡一眼。苦笑一聲,伸手端了起來飲盡:“唉。我老人家只喝得上一杯冷茶啊。”眼神還往清歡這邊瞟了瞟。
清歡故作驚訝:“梅園主不喜歡冷茶麼,清歡以爲梅園主就是在等茶涼了才現身呢。不然,怎麼會讓我這個小輩等這麼長的時間呢。”
梅喻懷輕笑。然後正了神情,起身走至清歡身前,鄭重的行了個跪禮,口中道:“拜見小主子。”言語間透著說不盡的蒼涼與欣慰。
清歡穩穩地坐著,絲毫不見驚慌。秀眉一挑,只是詢問:“什麼意思?”
梅喻懷吐出一個名字:“薛琳。”
清歡呼出長長的一口氣,伸手將梅喻懷扶了起來,聲音都平和了不少:“梅伯伯。”
梅喻懷欣慰的笑,連皺紋間都是欣慰,嘴裡卻說“不敢”。
清歡神情認真的望進老人
的眼睛:“梅伯伯,將你知道的告訴我。”見梅喻懷點頭應承,清歡便坐回到座位之上,等著梅喻懷開口。
梅喻懷一撩衣襬,坐在清歡對面,長嘆一聲,然後輕輕開口:“你的母親,本是月神之女啊。”
一個塵封數百年的故事在這個老人的口述中一一重現出本來的面貌。
那些被人們遺忘的故事,那些被歷史的長河吞沒的人。
那些已經變成同古蹟一樣陳舊的愛恨情仇。
那些,竟然與清歡這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過往。
曾經的臨洲大陸是一片混亂,小國林立,處處混戰的荒蕪之所。到處都是殺戮和死亡。
麥田裡長滿了雜草,無人收割。田埂裡流淌著血色的水。腥的*人。婦人哭泣著易子而食,哀鴻遍野,屍體疊著屍體。片片城鎮村莊被燒成灰燼。
一對異性兄弟站出來高舉大旗,東征西討十餘年,終於平定天下。
天下兩分,一爲雷破江一爲萬俟弘毅。雷破江建立雷國,萬俟弘毅建立北寒。
被稱爲立世雙雄。
這兩人間,情義深重。土地軍隊都可相互贈與,卻是有一個女子不能相讓,那女子叫素舒兒,是他們一同救下的孤女。
素舒兒雙十年華,容貌只是秀美,稱不上國色天香,卻長了一雙攝人心魄的鳳眼。一身風華凜冽惑人,難能可貴,出口成章,字字珠璣,給二人獻過不少計策。上馬就是最優秀的將領,運籌帷幄,殺伐決斷。
被人們稱爲月神。
這樣的女子,卻生了一顆高傲的心,她戀慕的男子是天下第一軍師——白灼讓。
雙雄苦於得不到她的心,也挽留不下她的腳步,只將他們東征西討的財富交託與她,讓她在聖蓮山上守護著。若有一天,國難再現,寶藏便出。
本來,故事到這裡應該結束了。
萬俟弘毅卻殺了白灼讓。白灼讓固然驚才絕豔,天資卓然。但是卻是個恃才傲物的狂放男子,這點狂放,在皇權面前無疑是一道催命符。
白灼讓死了。素舒兒五內俱焚。決定將財富都贈與雷破江。
萬俟弘毅能夠容忍素舒兒喜歡白灼讓,同他成親生子,卻不能容忍她選擇雷破江。他終於恨了她。於是,給萬俟子孫留下了族令,凡聖蓮山人,必誅。他死於舊傷復發,卻不知道同一天,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也是一生最大的對手——雷破江也身故去世。
雷破江死於馬奴鉢羅奴之手。雷太子出逃,得遊俠百里將原所救,以國事託之。百里將原帶著雷太子的忠勇部下殺回雷國都。鉢羅奴逃走。
後來,百里將原建立東景。
鉢羅奴建立西垚。
再後來,北寒國一位長公主同一個南國皇子私奔出逃。助他登上南國皇位。不久卻因外人所不知的原因分裂對峙,便是南林和南瀾。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是常理。
成王敗寇的血腥道理之下,多少愛恨情仇都化之於煙雲。
散,便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