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今日來,只是處理一些事情。您不必參與。”清歡不急不緩的告知納蘭將軍,轉而清喝一聲:“清日!”
“是。”話音落定。納蘭將軍已被清日點了全身大穴。除了一張嘴,再動彈不得。他武藝不錯,但正被清歡吸引了注意力,一時不查,竟然受困。虎目圓瞪,剽悍之氣霎時間發散出來。
“父親,別這樣看著女兒。女兒會怕呢。”清歡轉身,穿過甬道,走進臥房。
李明燕正攬鏡自照,將軍一會兒會進來吧。甜蜜的笑靨就漾在了臉上。這幾日他一直陪著自己。那些溫暖的擁抱,幾乎暖了自己全部的生命。
“李小姐。”清歡走進來,身後五人一行展開。清夜手裡還拎著抖索的小涵兒。
“納蘭,納蘭清歡。”李明燕驚愕的轉回身子。小靜兒驚呼一聲,立刻扶住李明燕。
“清夜。”
清夜走上前,將虛軟的小涵兒丟在地上。
“挑斷手筋腳筋。”
“是。”清夜利落的應聲。手起刀落。伴隨著小涵兒尖銳的痛呼聲和李明燕主僕的抽泣聲。清夜已經完成了任務回到了清歡身後。
“走。”清歡看都不看一眼,轉身便走。
清五人默默跟隨。他們知道,主子心裡有很多痛,不能哭。只能忍。
再次走進靖華園主臥。迎接她的是納蘭夫人溫柔從容的笑臉。
“孃親,走吧,去看哥哥。”
“好。”納蘭夫人牽起女兒的手,隨她一同走出去。
人啊,總要向前看。
深夜,黑府。
黑府沒有男主人,是依附林家而生。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但是少爺黑鷹自小受到林家家主的喜愛,與納蘭將軍之子納蘭清朗是至交好友。黑鷹少爺文韜武略都略有小成。
所以,黑府沒有男主人卻無人敢欺。
清歡跟納蘭夫人到達清朗面前的時候,清朗正在將黑影送了出去,一個人轉回書桌讀書,安安靜靜看了一會兒,伸手拿了茶,抿了一口便怔怔的發起呆來。
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站定在牀邊,輕嘆口氣:“也不知妹妹的身體怎麼樣了。”
“撲哧。”清歡再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納蘭夫人站在一邊也是笑了出來。
清朗轉身,就看見妹妹跟孃親正在那裡衝著他笑。想起剛剛自己唸叨的話,一下子便紅了臉:“妹妹。孃親。你們怎麼來了。”
“來跟哥哥告別。”清歡看了看孃親,走上前來拉了哥哥的手說話。
“告別。你跟孃親要去哪裡?因爲三殿下?”清朗面色一暗,聲音急切。
“朗兒,你不要急。慢慢聽孃親說。”納蘭夫人慢慢走過來拉起清朗的另一隻手,將他帶到臥榻邊上一同坐下。
“孃親,還是我來說吧。”清歡出聲阻攔,母親受的委屈,還是自己來說好一點。納蘭夫人也明白女兒所想,遂微笑點頭。
“哥哥,此次離開,原因有四。”清歡輕輕微笑。雲淡風輕,如同一隻漲滿的白帆。
“其一,父親寵幸李明燕。母親生病中毒未曾來看一眼。再留下來,總會傷感情。”
“中毒?!”清朗猛的站起來。
“哥哥,放心。已無事。我已處理。”清歡溫聲安撫。納蘭夫人只溫和的笑著,並不說話。
清朗神情嚴肅。僵坐下來。
“其二,我身上的傷還需要調養,我所去處,自有人爲我調理。”
“其三,我不想再見百里徹。”
“其四,我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清歡未說出口。清朗卻已明白。
“不甘心這樣庸碌糊塗的過一生,不甘心
這樣困於一方天地不得自由,不甘心,這世上風景只見過一處。”五歲的清歡語調稚嫩,眼神卻蒼茫。定定的說出這樣的話。
當時清歡的模樣,清朗至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這個妹妹,一直是讓他驕傲的模樣。不曾變過。
“孃親,您……”清朗轉頭問納蘭夫人。
“孃親不放心,想陪著歡兒。朗兒是男孩子,總要走自己的路。”納蘭夫人摸著兒子的頭,想笑,淚水卻掉了下來,一雙兒女,都是心頭肉。哪個能捨得。
清朗狠狠的捶了捶身下的木頭:“都是我,是我保護不了孃親妹妹。”
“哥哥。”清歡忙抱住了清朗的手,“哥哥,哥哥還小啊。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哥哥長大了。能保護歡兒跟孃親了。歡兒和孃親就回來。好不好。”說著,微笑著的小臉上也劃過了兩道眼淚。
“好。”清朗將妹妹小小的身體抱進懷中,“等哥哥長大了,就把孃親和妹妹接回家。”心裡難過,還是強忍著眼淚,他是男子漢,不能哭。
納蘭夫人上前來抱著一雙兒女,含淚輕道:“好,朗兒。孃親和妹妹等著你。”
“主子,得走了。”清雲上前來。
清歡擡頭,將懷裡揣著的《寒鱗訣》譜塞到哥哥懷裡,小聲的說:“哥哥,這個是寒鱗訣,你小心習練。有事聯繫清雲樓清雲公子。”說著話又掏出三個特製的小煙火遞給清朗,“遇到危險就放煙火求救。”
清朗一一應下。他知道妹妹這兩年有自己的力量,他力量弱小,就要努力的成長。總有一天,能將妹妹和孃親納到自己的羽翼下。
“哥哥,我們走了。”清歡最後抱了抱哥哥,擡步走了出去。
“孃親,多多保重。”清朗聲音哽咽。
納蘭夫人強忍淚意,不捨的摸了摸兒子的臉頰,再不敢看一眼。也快步離開。
“納蘭少爺,在下清雲。有事但請吩咐。”清雲一躬身,也走了出去。
夜色寂寥,清朗怔怔的開著打開的門。心裡頓頓的疼了起來。他當然不能走,他還有父親,還有一個沙場夢。
夜色中靜謐的青石街道上流過一陣咕嚕嚕的馬車聲。星子在看,月色低垂。樹葉沙沙作響,風過,但留冷意。
“歡兒。”
清歡剛走進瀾花小築,白笙便迎了出來。雖是內力精深,但是這幾日爲了自己*勞太多,神色雖然溫柔,面色卻並不好看。
清歡歉意的拉住白笙的大手,眷戀的蹭了蹭,撒嬌:“師父,等下次再來靜荷城歡兒一定好好招待您。”
白笙慈愛的摸了摸清歡的頭。他當然明白清歡的一片孝心和歉意。也不反駁,當是應了。
“孃親。這是我的大師父,姓白。”清歡拉過納蘭夫人,然後又對白笙說,“師父,這是我孃親。”
“見過白師父。”納蘭夫人斂衽行禮。
“納蘭夫人不必客氣。”白笙回禮,“我們這就走吧。”
“好。”清歡應聲。
終於。
終於要離開這個地方。
庫陵城門下,百里徹一襲月白長袍,風塵僕僕,面上滿是疲憊之色。
“殿下,我去開城門。”侍衛上前喊門。
“殿下,你真的,真的……”銀十驅馬上前,小聲囁嚅。
“是。”百里徹聲音堅定,隱帶寒意。這件事情不能再緩。
百里徹日夜兼程行了六日路。這期間除了睡覺不曾下過馬背。他一直在考慮聯姻的事情。
他過去的整整六年間全部的信念便是得到那個位子。
從不曾想過會遇見歡兒。
她在東京國宴上面聖時那一笑,猗蘭華姿
,清光灼目。她依偎在父兄身邊,嬌憨可愛,纖柔靈動。她面對想佔便宜的商人,機敏聰慧,從容果斷。她面對自己……
她哭的模樣。
她笑的模樣。
她撒嬌的模樣。
一眨眼,一挑眉。一轉身,一下腰。她的種種可愛自己都一一留在心間。不捨忘懷。
她身陷危險,自己心內的痛毀天滅地。至今想起,依然心有餘悸。那種絕望,彷彿是連自己都死了。只軀體還活著。
更重要的是,她暖了自己的心,融了自己的怨。
她軟軟的叫自己“徹”。纏綿的叫人心軟。
百里徹爽朗一笑,終於承認。
哪怕愛恨情仇,哪怕江山萬里。都敵不過歡兒一個歡欣溫暖的笑容。
他會告訴那個北寒國的公主,自己已經心有所屬,有了一個命定的小妻子。
傷過她,委屈過她,也爲難過她。
但是,此後,再不違揹她絲毫。讓她永遠都只會安心的笑。
會給她一個天地,許她自由。
大不了,就棄了這所有,隨她天涯海角。薊北江南。
他的決定,銀衣衛自然知曉。阻止不得,便只能聽從了吧。況且,主子只有在納蘭小姐身邊才能擁有真心的笑容。
一直黑色的鴿子撲棱著翅膀飛落在銀十肩膀上。
銀十詫異的解開鴿子腿上的信帛,藉著火把的光亮努力辨認上面的字跡。
“小姐將離。清日。”
一字一頓。
銀十哇的大叫:“主子,主子。納蘭小姐走了!”
“什麼?”百里徹只覺是心窩上被生生捅了一刀。奪過信帛看了一眼。
“駕!”百里徹一聲清喝。調轉馬頭往來時方向奔馳而去。侍衛跟隨而去。
心中焦灼,只覺得這輩子沒這樣憤怒絕望過。他清楚清歡的個性。這個離別一個不好就是永遠。悔恨像是噴涌的巖漿,灼熱迅猛。流到哪裡,那裡就是灼傷的痛楚。
百里徹掏出手中匕首,一個用力刺進了馬股上,那罕見的寶馬也承受不住痛楚,嘶鳴一聲,瘋了一樣往前跑去。
“歡兒!”百里徹面色赤紅,眼眶欲裂。
“歡兒!”心中那道傷口在顛簸中流著血,泣著淚。
“歡兒!”絕望的呼喊聲響在耳邊,飄散在濃重的夜色中。
歡兒……
“歡兒,怎麼了。”白笙坐在馬車前關切的看著剛剛突然發愣一下的清歡。
“沒事,大概是聽錯了。”清歡釋然淺笑,轉頭跟清五人交代:“雲,煙姐姐,瀾兒,夜,日。你們名字爲清,自當知道歡兒是把你們當成姐妹兄長的。歡兒要去過自己喜歡的日子了。你們也要想一想,這一生,究竟想要什麼。不要只爲了歡兒活著。”
“想我了,便來幽谷找我。”
“幫我照顧我哥哥,和荷蔓荷枝那兩個丫頭。”
“照顧好自己,不需受傷。”
“想好了想做什麼,告訴我一聲。”
清歡一一叮囑,頓了頓,忽然一笑:“我都成了嘮叨的老婆婆了。”
“主子。”清五人一一上來與清歡擁抱。離情依依。
“好了,我期待再見之日。”清歡向白笙點頭。
“駕。”白笙驅動馬車。
清歡坐在馬車後,笑著與衆人告別。
曙色在天邊一點一點沁染。
再見了,我親愛的夥伴們。我們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再見了,百里徹。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再見了,靜荷城。但願有天,我會回來。
再見了。
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