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國子監(jiān)院內大槐樹的樹影投射到東牆上,學生們一個接一個的穿過那重樹影,各自回家,祁天遼卻依然跪坐在桌案前,翻閱著一卷竹簡。
“還不回家?看什麼呢?”田暮湊上前來,“啊……《泰始律》啊!”
“我喜歡古代的律法。”祁天遼擡眼,朝田暮微微點了點頭。
“你喜歡古代的律法啊……”田暮看了看祁天遼,隨即又微微搖了搖頭,“哎,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後院……”剛說到這裡,他忽然睜大眼睛,盯著門外,將涌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祁天遼站起身來,踅到門口,順著田暮的眼神,朝門外一張。
大槐樹投射在東牆上的影子越拖得長了,除了秋蟬扯著嗓子的嚎聲,一絲聲息也沒有。
“祁兄,你早點回家吧!”田暮將書簡收拾到纏袋裡,朝祁天遼拱了拱手,“日落後最好別待在這裡!告辭了!”
很快,他的身影便如臨大敵一般的消失在了暮色中。
“祁秀才……”祁天遼剛剛坐下不到一炷香的時分,一個聲音忽然泛入了他的耳鼓。
他禁不住被嚇了一彈,擡頭一看,蒹兒的身影閃現(xiàn)在了門口。
“你還沒回家?”
“嗯。”祁天遼答應著,繼續(xù)翻動著桌案上的竹簡。
“我給你點碗燈來。”
“謝謝!”
天色漸漸暗了,祁天遼站起身來,踱到門口,舒了舒手腳。
一碗油燈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緩緩靠近,兩道昏灰的人影忽長忽短,忽而又撲到了課室的牆上。
“祁秀才,”蒹兒將油燈擺到祁天遼的桌案上,“你怎麼還不回家?”
“不知道方博士還回不回來,想和他聊聊。”
“都這個時候了,”蒹兒看了看門外正在漸漸消失的最後一絲天光,“他不會回來了。”
“爲什麼?”
“太陽落山,國子監(jiān)……”蒹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祁天遼正想問個清楚,一個聲音忽然撞入了課室:
“蒹兒,你還沒回家?”
二人循聲一望,孫二哥不知何時,立在了課室的門口。
“啊,祁秀才還沒走,我……我替他點碗燈。”
“我想等等方博士。”祁天遼朝孫二哥微微欠了欠身。
“方博士不會回來了。”孫二哥朝祁天遼淺淺一笑,“太陽一落山,他就不會回國子監(jiān)了。”
不知爲何,祁天遼總覺得孫二哥此刻的笑顏讓他脊背有些發(fā)涼。
“快回家吧!要看書,回家照樣看嘛!”孫二哥朝祁天遼淺淺一笑,又轉向蒹兒,“蒹兒,你也回家吧!這麼晚了,女孩兒家的,不好!”
“我送她回家。”
“祁秀才……”
“都這時候了,你當真一個人回去啊?”祁天遼衝她淡淡一笑。
“祁秀才,別怪我不敬了,就勞煩你送蒹兒回家吧!”
“不消吩咐。對了,孫二哥不回?”
“我就住國子監(jiān)裡面。”
“如此,請孫二哥早些安置吧!”祁天遼將書簡收入纏袋,衝孫二哥微一拱手,“告辭了!”
一彎柳眉般的上弦月不即不離的陪著朱雀大街上的祁天遼往北疾行,街邊栽著的楊柳一株接一株的投射出倒影,不過都很徒勞的未能牽絆住他那孤零零的身形。
“蒹兒,日落後的國子監(jiān)怎麼了?”
“日落後……明天再跟你說吧!”
送蒹兒回家路上的這兩句問答,一直縈繞在祁天遼的腦海中。
“可惜後院……”
“日落後最好別待在這裡!”
“太陽落山,國子監(jiān)……”
“太陽一落山,他就不會回國子監(jiān)了。”
他又回想起傍晚時分,田暮、蒹兒和孫二哥對他說的話。
看起來,國子監(jiān)的確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