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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巫者降怪

轉眼到了夏日,這天,杜雲和劉猛去小溪裡捉了些小魚小蝦回來。若總是吃羊,終究會吃盡,且換換口味。而胡不二正在屋前剝竹筍,可與魚蝦一鍋燉了。恰逢蠻王使者前來,那使者傳蠻王的口信,說氐人已下戰書,有請衆戍卒趕赴騰龍洞協助禦敵。

胡不二叉腰說道:“這氐人果真好戰?!?

杜雲說:“要戰則戰,此次倒下戰書。”

胡不二道:“氐人定然以大軍前來,難保不被知曉,所以才下戰書?!?

杜雲點點頭,說道:“那此戰難有僥倖?!?

衆戍卒準備乾糧,收拾行裝。老卒也要同往,張一笑勸道:“老卒將不日還鄉,何必多事?”

老卒笑道:“此爲某最後一戰,焉能錯過?”

張三嘆:“哎,看你鬚髮斑白,回鄉含飴弄孫去吧?!?

老卒聽了,收起笑臉。

胡不二拍拍他肩膀,說道:“三嘆的話雖然無禮,卻也是一番好意,免生遺恨?!?

老卒說道:“你等年少尚且無憾,我這老命有何可惜?”

衆人勸不過,只留韓醜在戍所,其餘人都隨同使者趕赴騰龍洞。

途中所遇的蠻兵越聚越多,裡邊竟還有十四五歲的少年,都各攜兵器、糧食。不時傳來蠻人說笑聲,稍減肅殺之氣。

各寨蠻兵於騰龍洞外紮營,一衆戍卒前去王府拜會蠻王。

蠻王見杜雲、胡不二都來了,眉開眼笑:“衆位不辭辛勞前來襄助,孤王幸甚?!?

衆戍卒說了些謙辭。

蠻王命僕役招待其他人,只留杜雲、胡不二在堂中商討對策。

蠻王皺眉說:“氐人非要攻滅我國,著實可恨!”

杜雲問道:“大王,不知那氐兵現在何處?”

蠻王捋須道:“於此地以南二十里外紮營,尚在運送輜重?!?

杜雲又問:“有多少人馬?”

蠻王道:“該不下四千?!?

杜雲說:“人數已是不少?!?

蠻王說:“斥候看得真切,那氐人還有騎兵?!?

杜雲驚訝:“哦?這倒出乎意料?!?

蠻王又說:“氐人另派一支兵馬去攻牛耳寨,孔先生說此爲氐人聲東擊西之計,孤深以爲然,纔沒有分兵去救?!?

杜雲看孔先生在蠻王身側垂袖而立,心想:“孔先生也並非只識孔孟之道?!彼麑πU王說道:“自該如此?!?

蠻王說:“雖未派兵去救,但仍留百十疑兵在彼,也好迷惑氐人。”

杜雲點了點頭,問道:“大王今次召來多少兵馬?”

蠻王說道:“孤王已召集六千士卒,該如何退敵,兩位但請說來。”他倒有自知之明,不敢說殲敵。

杜雲說:“伏兵之計自是使不得了?!?

胡不二說道:“不妨依大王之計,大張旗鼓,多設疑兵,好使氐人難料虛實。話雖如此,我軍仍需挑選精兵以於陣前破敵?!?

蠻王說道:“好在孤王又新造五百重甲,現以一千五百甲兵破敵,當可無虞?!?

孔先生道:“大王切莫輕敵,那氐人善射,且兵甲犀利。”

蠻王說:“哼,那又如何?”

杜雲瞧了,說道:“孔先生所言不假,我軍該多備盾牌纔是?!?

蠻王點點頭,又命人拿來地圖,幾人商議如何排兵佈陣,直至深夜方休。

於是,蠻王命收集各寨的盾牌,連家中的鍋蓋、缸蓋也都拿來用,又伐細竹爲槍。

過了三日,氐兵越過界山,在騰龍洞之南列陣。界山之上,將旗之下,氐兵的主將楊不敗正觀望蠻人軍陣。

蠻王自領一千甲士爲中軍,以杜雲領五百爲前軍,右倚騰龍山餘坡,左翼有胡不二所領的一千輕兵,再往左去又有山頭。後面的寨子內外都有守軍,可保無虞。蠻王儘管有六千士兵,無奈平地局狹,山地衆多,也排布不開。

楊不敗望見蠻人多有盾牌,重甲齊整,前軍列鋒矢陣。而輕兵則似較爲雜亂,旌旗歪歪斜斜,呈鶴翼陣。

無論鋒矢陣還是鶴翼陣都甚爲古老,蠻人雖粗鄙,但古來族中傳說中都會談及此類陣法,寨兵平時也多有操練,蠻人可謂耳濡目染,所以排布起來還算容易。這鶴翼陣左右張開如鶴翼,統兵者居於中間底部。胡不二所領輕兵都是弓手,另有一些長槍手。長槍手沒有槍,用的是削尖的長竹與鋼叉。

一名斥候趕來,上前稟報道:“將軍,騰龍山上多有旌旗,東西兩翼五里之外也有蠻兵出沒?!?

楊不敗說道:“哼,不必理會那些疑兵,只管當面之敵。”話雖如此,仍命人回營傳令,命守軍多加防範,以保糧草輜重不失,又著斥候前去打探東西兩翼的動靜。

山風吹起將旗,楊不敗仰頭望望太陽,心道:“蠻兵重甲之士在這烈日之下怕也難耐。”指著蠻王旗號對傳令兵說道:“命前軍攻打蠻人甲士,右軍突擊蠻人輕兵。”

戰鼓擂響,大纛打出旗號,氐人前軍爲軍侯趙敢當所領,列方陣徐徐前行,前邊及兩側爲槍盾,中間爲弓弩,倒與漢軍無異。而右軍居然是騎兵,有八百之衆,身披鎖子甲,手提馬槊、長刀。看來氐將想以騎兵突破蠻兵左翼,而後再包抄其中軍。

趙敢當前進至距杜雲所部五十步,陣中弓手開始放箭。

杜雲裡面穿了皮甲,外面再穿重甲,見箭矢飛來,忙以左臂護甲遮住臉面,只露出眼睛觀瞧?!皣}噠”箭矢射在他重甲上,好似被石子砸到,卻絲毫無傷。其他的士兵拿著盾牌,遮住無重甲防護之處,不使稍有受傷。

箭雨過後,氐人已貼近前來,杜雲下令揚旗、擊鼓。衆甲士手持鋼叉、砍山刀,衝入敵陣,有如犁地。氐人的長槍、鋼刀遇到盾牌與重甲,也顯得頑鈍。對於這些甲士,只有其下盤與後背防護薄弱。然而他們所列爲鋒矢陣,兩側斜面堅固,難以被攻擊到後背。

兩軍廝殺在一起,弓弩幾無用處。

杜雲親自殺敵,揮舞著破月刀,擋者披靡。望見趙敢當接敵,氐人騎兵開始突擊,馬蹄過後,捲起碎葉。待奔至蠻人輕兵百步之處,忽見箭矢飛來。

胡不二已下令兩翼放箭,迫使敵騎往陣中突擊。

果然,氐人騎兵往中間靠攏,直插鶴翼陣底部,想一擊破之。

胡不二命人打出旗號,“咚咚”,銅鼓擂響,隊列中的死士赤著上身,擡起手中的竹竿,成排往氐人的騎兵衝鋒,兩排竹槍之後又是兩排鋼叉。四排死士衝向敵騎,竹竿刺在馬身上,死士被戰馬撞飛。

氐人的騎兵衝破兩排蠻人的竹槍兵,速度爲之一減,又遇上兩排鋼叉兵,終於失去了衝勁,混戰在一起。後面的騎兵被前面的同袍所阻,也慢了下來。

此時兩軍距離已近,不顧死士尚有活口,胡不二下令全軍放箭。鎖子甲也難擋弓箭近射,戰馬更擋不住,失去衝擊力的騎兵尚且不如步兵。

騎兵將領見狀,忙下令撤退。留下四五百屍體,餘者奔回本陣,落在後邊的人背上還插著箭羽。

“咣咣咣!”

趙敢當聽見本陣傳來鳴金聲,下令士兵撤退。

杜雲看氐兵撤退,卻不混亂,還一邊射箭還擊,暗自稱讚,也下令收攏人馬,重整隊列。他曾經歷大陣仗,望著染血的草地,心想這戰場兩軍兵力雖少,但酷烈一分不減,蠻人與氐人都好勇敢死,人命直如草芥。

楊不敗望見蠻人甲士復又列陣,旗甲鮮明,而輕兵依舊顯得雜亂。這倒顛覆了他往日的想法,因爲這看似雜亂的輕兵反而能重創他的騎兵,領兵之人不可小覷。至於蠻人的重甲步兵,今日親眼一見,果然穩如磐石,卻也遲鈍,他已備下破解之道。

今日受挫,不宜再戰,楊不敗下令軍隊退過界山,返回營壘。

見氐人退兵而去,蠻王也下令清掃戰場,將兩方士兵的屍身盡數焚化,這大熱的天,免得起瘟疫。

次日,氐兵又來,依舊在界山之北列陣。楊不敗從山上觀望蠻人軍陣,見杜雲所部依舊是重步兵,列鋒矢陣。而胡不二所部卻大爲不同,陣前居然擺著青牛。楊不敗下令左軍進攻杜雲重甲,趙敢當的前軍去試探胡不二陣法,而騎兵暫且不動。

一通戰鼓,大纛舞動,氐兵開始進攻。

胡不二料想氐人也不會重蹈覆轍,所以今日不再擺鶴翼陣,而是擺一方陣。方陣之前用竹子紮了骨架,蒙上青布,畫出眼鼻,遠遠望去好像一頭頭青牛。若是真牛發了狂性,實難掌控,於兩軍對陣間不堪使用。這些“青牛”之後依舊是以盾牌防護的弓箭手,換湯不換藥。

杜雲望見氐人左軍不斷接近,以看清其所持的武器乃是鉤鐮槍,那槍上橫枝比之漢軍所使的戟更長,彎如鐮刀。杜雲略一思索便已心知肚明,那鉤鐮槍該是用來勾重步兵腿腳的。因爲蠻兵身披重甲之後行動已不如往日矯健,且腿上的防護也不及上身,這正是破綻所在,他忙命人報與蠻王。

蠻王得杜雲稟報,趕緊打出旗號,命後軍向前,取道杜雲與胡不二兩陣之間通過,以居中策應。

領後軍的乃是老卒,他以五百五十人列梅花陣,正應了五五之數。此陣本爲諸葛孔明所創,五個花瓣自成小陣,兵種各異,主將居中間的花蕊。各小陣可隨花蕊轉動,以合適兵種對敵。不過這蠻疆也無多少兵種,更難有複雜陣型教會蠻兵。老卒就以鋼叉配盾牌的蠻兵布三個圓陣在後,弓箭手所列的兩個圓陣在前,每個小陣各有一百兵。老卒自領五十弓箭手居中,是爲花蕊。只可惜這些蠻兵雖然極爲崇拜諸葛孔明,但平日裡操練不佳,連那圓陣也排不好,不圓不方。此陣因兵種、陣型各異,所以攻守兼備。

楊不敗望見蠻人的兩陣之間又多出一軍陣來,還沒看清楚什麼陣法,又聽斥候來報:“稟將軍,東西五里外各有一支蠻軍越過邊境,繞到界山以南?!?

楊不敗心道:“難道蠻人要襲我軍之後?”忙命中軍戒備,後軍往東前出,防守右翼。

原來這東西五里外的蠻兵由張氏兄弟各領三百人馬,時而大張旗鼓,時而偃旗息鼓,忽進忽退,讓氐人難料虛實,伺機襲擊敵軍。

張一笑領著東邊三百兵,得斥候來報:“一笑,氐人一部往東列陣而來。”這斥候其實也是戍卒擔任,免得蠻人說不清楚。

張一笑說道:“既然氐人有所防備,我軍後退便是。”下令偃旗息鼓,往後撤軍。

西邊,張三嘆聽斥候稟報,大張旗鼓進至氐人中軍兩裡遠,遣二十腿腳快的弓手前去朝氐兵放箭。

楊不敗見西邊蠻人來襲,忙命親兵反擊。

三百親兵追到近處,張三嘆已引兵退去。

楊不敗不知蠻兵虛實,傳令親兵不得追擊。

杜雲的當面,氐人的鉤鐮槍陣已至百步之外,聽鼓聲一響,方陣變成弧陣,兩翼凸出。前邊氐兵一手拿著盾牌,一手拿著鉤鐮槍,後邊的氐兵拿銅錘與長刀。

杜雲望見敵陣變化,不禁汗水涔涔。見氐人只距三十步遠,一聲令下,擂響銅鼓,重甲兵吶喊著殺向敵陣。

重甲兵殺入敵陣,兩軍廝殺,不少甲士被氐人鉤鐮槍勾住腿腳,站立不穩摔到在地。這重甲兵倒地要爬起來殊不容易,被氐人捉住機會用槍戳、刀砍而死,或被刺傷腿腳,被人踐踏。

杜雲也殺入敵陣,一個氐兵勾他腿腳,卻扯不動槍桿,有如勾到了一頭牛,反被杜雲一刀斃命。這時,又有兩把鉤鐮槍伸過來,各勾到杜雲左右腿。杜雲不等他用力,快步上前將其中一名敵兵劈死。另一名氐人見他腿腳利落,行動便捷,大吃一驚,還未及抽回手中槍,已被杜雲左臂橫掃,砸在頭盔上,腦中“翁”的一聲,昏倒在地。

氐人看他是將領,都使鉤鐮槍來。後面一槍伸過來,剛要勾在他咽喉上,杜雲左臂一護,勾在了前臂鐵甲上,手臂正使力,前面又有兩桿槍過來勾他腿腳。杜雲忙往後退,卻被斜刺裡一槍勾到腳踝,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他一邊揮刀斬向身後,將勾他脖頸的氐兵齊膝砍斷。卻見一個銅錘直衝他腦袋砸到,杜雲破月刀一撩。那銅錘連同一支手臂被切落下來,只聽那氐兵一聲慘叫。杜預一個翻身,輕易站將起來,左手順勢奪過一桿鉤鐮槍,發狠衝撞,勢如蠻牛。一邊舞槍揮刀,一邊下令撤退。

蠻王望見杜雲敵不過,忙以旗號傳令,讓老卒的梅花陣相救。

重甲兵衝出去容易,退回來卻難,落下半數甲士就戮,才緩緩撤退。梅花陣從杜雲左翼殺出,發三撥箭矢遲滯鉤鐮槍陣,花蕊中又打出旗號,花瓣隨之轉動,鋼叉手被擺在前面。一通鼓響,梅花陣包抄敵陣側面。劉猛正好身在其中一個小陣,他鼓著眼睛,一臉兇相,咆哮著當先衝向氐兵。

只見他右手鋼叉刺出,戳死一名銅錘手,左手舉盾牌擋住砍來的一把鋼刀。這時,一桿鉤鐮槍從右掃至,劉猛快步往左閃避,差點被那鐮刀割到,唬了他一跳。又覺得左手的盾牌被人拉扯,原來也被一支鉤鐮槍勾到。劉猛正使力拽著盾牌,眼見一名氐兵舉刀砍來。他大喝一聲,挺叉刺在其胸口,鋼叉拔出,那氐兵見血便倒。後面蠻兵過來幫手,趁氐兵鉤鐮槍勾在劉猛的盾牌上,一叉將其格殺。其他的蠻兵也拼命向前,與氐人廝殺。

蠻王見狀命中軍出擊,連同杜雲的一千多重甲兵復又殺往鉤鐮槍陣。鉤鐮槍雖可破重甲,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是蠻王的中軍精銳。

胡不二的對面,趙敢當在八十步之外止步不前,下令弓弩手朝“青?!卑l箭。射了一陣,看那牛還不死,依舊一動也不動,料定是蠻人做的布偶。於是驅兵上前,至五十步內,與蠻兵發箭對射。槍盾手上前,推倒假牛。

胡不二下令擊鼓,前排蠻人挺起鋼叉,舉盾與氐人廝殺。

老卒梅花陣正攻鉤鐮槍陣,不得便宜。這時,氐兵本陣大纛舞動,令騎兵殺出,直衝梅花陣而來。

蠻王望見敵騎奔來,不作遲疑,傳令回寨搬兵。

這邊重甲兵殺入鉤鐮槍陣,如牆而進,那邊敵騎已突破梅花陣。

老卒引蠻兵抵擋,弓手朝氐人的坐騎發箭。一騎挺槍奔來,只見老卒低身揮刀斬斷來敵馬腿,敵人摔落在地。老卒轉身上前,將其一刀斃命。耳聽馬蹄聲疾,老卒回頭來看,又一騎衝來。老卒揮刀而上,卻被戰馬撞飛。“咔嚓”,老卒聽見骨折的聲音,眼前一黑,再無聲息。

楊不敗只於界山觀戰,中軍不敢輕易動彈,只因張氏兄弟又領兵來襲,好似蒼蠅一般沒完沒了。

兩方廝殺得力竭,梅花陣被敵騎踏碎,而氐人的鉤鐮槍陣也折損大半。騰龍山上一聲號角,只聽吶喊聲響起,牧正領了一千蠻兵,取道中間的殺奔過來,直衝敵騎而去。

楊不敗看這陣勢,已知難獲全功,於是下令鳴金收兵。

胡不二乘機率部反攻,又與牧正一同領兵追擊逃敵。

兩方互有損傷,但蠻兵折損更甚,老卒也被敵騎踩踏而死。杜雲有些悲傷,他雖與老卒相處不久,但覺得其和善可親。與劉猛、胡不二收拾了老卒的屍首,用火化了,將骨灰裝入甕中,來日好帶回故鄉。

胡不二說道:“老卒家在洛陽,怕是回不去了。”

杜雲問道:“我送他回去中原便是,交給他兒孫?!?

胡不二說道:“其實,老卒的獨子早已戰死,更無孫兒,此事本只有我知曉?!?

杜雲聽了,腦袋中“嗡”的一聲。

黃昏,寨外還在焚燒屍體,巖叔正與其他寨子的巫祝一同作法事,爲逝者安魂。王府之中,蠻王又與杜雲等人商議。

蠻王說道:“今日僥倖取勝,還好敵軍亦有損傷?!毙U王自然要撐起士氣,其實今日蠻兵戰死近千,而氐人只遺屍六百餘。

杜雲說道:“氐人已破我重甲,需改易陣法纔是?!?

胡不二說道:“可惜我軍所使兵器種類寥寥,只能因陋就簡?!?

蠻王指著案上的地圖說道:“我軍是否該偷襲氐人糧草?”

杜雲看蠻王所指正是氐人的營壘,距離界山以南十五里地,居四座山頭的中間。他勸道:“大王,彼處地形好比棋盤,山如棋子,山谷縱橫交織,易守難攻?!?

胡不二也道:“我軍還是不要弄險爲妙,該以我之長攻彼之短,我軍擅長什麼?”

杜雲聽了,與他對視一眼:“使毒。”

蠻王聽了有理,就是不知道如何施展,忙命人請來巖叔,一同商議。

夜裡下雨,隔日也沒停,氐兵未至,蠻人也得以休息。

第四日,太陽升起,氐人捲土重來。翻過界山,斥候稟報楊不?。骸皩④姡较掠性S多招魂幡和甕,乃蠻人所爲。”

楊不敗往山下看,北坡之下果然插著招魂幡,有數百竿之多,幡上似乎寫著字,地上擺著灰陶甕。又遠眺蠻兵,見旌旗招展,陣容嚴整,杜雲所部依舊是重甲,呈鋒矢陣;胡不二所領還是輕兵,列成方陣,前頭擺著“青?!?,當真冥頑不靈。他問斥候道:“那些招魂幡和甕有何古怪?”

斥候說道:“幡上書有漢字,其言‘古來征戰幾人還’;甕上寫著‘氐人勇士之靈’,其內納有骨灰?!?

楊不敗臉色一變,說道:“原來蠻人使的攻心計,哼!”下令親兵前去拔掉招魂幡,將骨灰甕搬回國境內,不能讓其動搖軍心。

親兵拔去幡,搬完甕。楊不敗又擺出鉤鐮槍陣,命其攻打杜雲所部,又命趙敢當攻打胡不二。因人、馬皆有折損,騎兵已不足兩百,難堪大用,暫且按兵不動。

大纛揮動,兩個軍陣得令出擊。

鉤鐮槍陣抵近蠻兵,卻發現杜雲所部只有前面是重甲,後面卻是輕兵。想是上次折損過甚,只能以輕兵補全,卻不知爲何蠻人臉上都蒙著青巾,只露出兩隻眼睛。

鉤鐮槍陣只管向前,至六十步內,被蠻人輕兵發箭射到。鉤鐮槍手一邊舉盾抵擋,一邊衝鋒。

杜雲陣中令旗揮舞,鋒矢陣後撤,地上留下稻草掩著的竹筐,竹筐裡連著長長的草繩。

氐兵衝上去,不知竹筐中有什麼古怪,有人用鉤鐮槍用力戳擊,卻見其中飛出蜜蜂來,原來竹筐裡放的是蜂巢。蠻兵忙拉動草繩,草繩綁的竹籤扎破蜂巢,拉翻竹筐。而蠻人方纔射出的箭矢上塗有蜂蜜,粘在氐兵盾牌、衣著上。巢穴被傷,蜜蜂自是惱怒,飛出來,聞見蜜香,想是元兇,就照氐兵的頭臉上蟄去。

杜雲瞧見了,忙下令弓手朝氐兵射箭。他臉上也蒙著青巾,何止臉上,手上也包著,以免被蜜蜂蟄到。

氐兵被蜜蜂所蟄,又遭射箭,紛紛倒地,陣腳大亂。

杜雲趁機率領重甲反擊,殺入敵陣。重甲兵本全身防護,又遮了手、臉,不懼蜜蜂,只顧挺叉刺殺氐兵。

那邊,胡不二的“青?!北回当脴屘舻脻M是窟窿,裡邊飛出蜜蜂來。聞見氐兵身上沾染的蜜香,紛紛蟄刺。

胡不二露出兩個眼睛,等氐兵陣腳一亂,隔著面巾大聲喝令:“施火,突擊敵軍!”

火把扔出去,將“青牛”點著,煙火騰起,蜜蜂紛紛逃竄,蠻兵乘機突入敵陣。

楊不敗望見己軍不利,忙下令鳴金收兵。

氐兵丟盔棄甲,奔逃而回。楊不敗正待重整軍陣,卻見親兵紛紛倒地,翻滾著**,手上、臂上滿是紅疹。楊不敗目瞪口呆,心道:“不妙,中了蠻人的詭計!”原來,那招魂幡和甕上塗了毒藥,親兵拔幡、搬甕時染在手掌和臂膀上。

這時,斥候來報:“稟將軍,東西三裡之外發現衆多蠻軍?!弊匀皇菑埵闲值茉诖髲埰旃?。

楊不敗見事不可爲,遂下令退兵而去。

得知氐人退去,蠻王下令焚盡戰場上屍首。又在府前設宴,犒勞有功將士。

蠻王滿臉喜色,邀杜雲、胡不二等人一同觀看勇士合著鼓樂起舞。

孔先生上前勸道:“大王,今日未竟全功,不宜慶賀。那氐人只是退兵,明日或又整軍前來。”

蠻王一想倒也有理,說道:“可是令出惟行,怎好更改?”

孔先生道:“慎乃出令,此乃大王之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應停了鼓樂,命衆將士回營歇息,再命村民修補甲杖以備戰?!?

蠻王一番好意,卻成了過錯,很是氣惱,說道:“孤王哪裡有過!”

杜雲看蠻王發怒,出言勸解道:“大王切勿多心,孔先生憂國而已。只恨那氐將善於用兵,使我不得安寧。當此之時我軍更應上下和睦,不如多派斥候前去界山刺探,以防敵兵趁夜來襲?!?

巖叔只袖手旁觀。

蠻王聽了,按住怒氣,一改臉色,說道:“孤王豈是不通事理之人,也只有孔先生敢言直諫。罷了,罷了,散了宴席,孤王要親往界山巡視?!?

蠻王命衆將士早早歇息,又命村民連夜修補兵甲,果然自己帶人往界山巡視。蠻人看大王竟親去巡邊,更無人埋怨。

第五日,不見氐人來攻。斥候往寨中稟報:“氐人堅守營壘,只見炊煙,不見出兵。”

蠻王納悶,問杜雲道:“氐人在弄什麼玄虛?”

杜雲哪裡曉得,只說:“這般拖延,莫非要耗費我軍糧食?”

胡不二說道:“若說耗費糧食,只怕氐人更甚。依我之見,氐人尚在醫傷療毒,所以才休兵?!?

巖叔說:“蜂毒尚且能醫,那赤蛛、虎蟾之毒一旦入體,非我族中解藥定然無救?!痹瓉項畈粩〉挠H兵所中的乃是赤蛛、虎蟾之毒。

蠻王大喜,說道:“既然如此,我軍何不乘機前去攻打?”

杜雲說:“界山之南還有氐人一石寨,我軍未至,敵將已知,只恐遭其伏兵。”

胡不二說道:“我軍深入氐人怎能不知?不妨先派兵阻斷石寨下山之路,以防其偷襲,再以大軍去攻敵將營壘。”

杜雲點頭說:“可以一試?!?

蠻王命牧正領一百兵斷氐人石寨下山之路,杜雲領五百輕兵前去攻打楊不敗營壘,張氏兄弟領五百兵從東面出兵佯攻,又命胡不二領五百兵接應,自領中軍候在界山之上。

那石寨固然修的險,卻也只有一條道路上下,既可防人又作繭自縛。牧正率兵把住路口,擡頭仰望,見石徑蜿蜒而上,卻望不到崖頂的石寨。

一個氐兵躲在崖邊,瞧見山下蠻兵守住路口,忙去石寨中稟報。不一會,崖頂升起烽煙。

牧正望見了也無可奈何,只能靜候己軍的消息。

張氏兄弟行軍迅速,早到敵營東面兩裡之外,大張旗鼓,卻不見氐人出戰,只聽見敵營之外,道路兩側的山頭上響起號角。張一笑望望左右兩個山頭,果然有氐人旌旗,但要仰攻卻也爲難。他已派出斥候往四周刺探,提防敵軍從山谷來襲。

張三嘆說道:“哎,此地山谷四通八達,若要圍攻敵營我軍非十倍於敵不可。”

張一笑說道:“三弟言重了,說來敵營之外只有四條道路、四座小山,我軍只需四倍於敵即可?!?

張三嘆說道:“兄長大謬,既然是四條路、四座山,怎麼不是八倍於敵?”

張一笑說道:“只需攻下山來,敵軍插翅難飛,因此是四倍。”

張三嘆說道:“哎,妄言,妄言。我軍若守在山上,敵軍四出突圍,又怎麼攔得?。俊?

張一笑說道:“自然路上也要把守?!?

張三嘆說道:“路上也需把守豈非八倍?”

張一笑說道:“從四倍中分兵把守就是,還是四倍?!?

兩人正爭論,斥候來報:“南邊山谷中出現氐兵?!?

張一笑忙下令往北撤出兩裡。

杜雲領兵謹慎前行,斥候四出,張一笑剛剛撤退,他才趕到敵營北面。聽見道路兩側的山上傳來號角聲,杜雲唯恐中伏,忙退出一里。

不見山上氐兵下來,卻又聽斥候來報:“西邊山谷中出現氐兵?!?

杜雲問道:“多少人馬?”

斥候答道:“只見旗幟,不知多少人馬?!?

杜雲心道:“不過是疑兵,若就此撤退豈不惹人恥笑?”下令列陣,又命一百弓手在西邊谷口戒備。

果然只有數十個氐兵在山谷裡搖旗吶喊,卻躊躇不前。

這時氐人營門大開,殺出一支軍來。

杜雲望去,只見氐人步兵衝過來。這山谷中也不宜用騎兵,一旦被卡住道路,就只能下馬。

當先的兩百氐兵衝至杜雲陣前五十步外,被箭矢阻擋。氐兵一邊射箭還擊,一邊擊鼓。

杜雲望見氐兵陣後,旌旗招展,也不知是否大將前來。過了一陣,杜雲聽見咆哮聲,猶如虎熊,他不禁訝異,握緊刀柄。吼聲已近,只見道路上的氐兵紛紛讓開,十餘旗手引著一個魁梧大漢奔來。

說是“魁梧”其實極不恰當,那漢子怕有兩丈高。人言“七尺男兒”,一丈十尺,以此計算,漢子就如同三人疊羅漢。及至陣前,氐人旗手分開,露出“大漢”的真容。那人一身鎧甲,連臉面都遮住,只露出眼睛,身材極爲雄健,右手提一根狼牙棒,有如樹粗,咆哮如雷,勢若奔象。跑得近了,地面都爲之震顫,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怪。

杜雲一看之下爲之膽寒,驚得毛髮直豎,連忙下令撤退。蠻人也都怕極,腿似篩糠,一聽號令轉身就跑,只恨爺孃少生了兩條腿。卻哪裡跑得過巨人,被他追上來,一棒橫掃,觸者立時斃命,不多久便被殺了十餘人。

氐兵跟隨著那怪物之後,一路掩殺。

杜雲哪敢斷後,也只顧奔逃,他內力非凡,跑著跑著就將衆人落下。這還了得,主將豈能只顧自己逃命,置軍隊於不顧?他又轉身來,讓在路邊,令士兵先逃。站到旁邊的山坡上,取下硬弓,等怪物近了,發箭射去。他的箭雖較常人射得遠,無奈那怪穿著鐵甲,箭射在他身上還不如搔癢。

杜雲想要射中怪物的眼睛,可惜箭術有限,射了兩箭沒有準頭,又接著逃跑。中途得胡不二接應後,兩軍一齊奔逃。一直逃到界山,那怪物纔沒再追來,杜雲已折損一百多人。

蠻王本想領兵隨杜雲之後攻破敵營,卻見己軍敗退,聽了杜雲和衆蠻兵稟報,不由得不信,將士兵盡數撤回山寨。

蠻王憂心忡忡,也不知氐人帶來多少怪物,命人尋來巖叔,尋求破解之道。

杜雲本不信志怪中言,及至親眼所見,才認自己孤陋寡聞。

聽了杜雲的說辭,巖叔道:“數百年間無人見過這等怪物,想必是刑天遺種,被那氐人偶得一隻?!?

蠻王聽他說只有一隻,心中稍安,又問:“大巫,此怪該如何降服?”

巖叔說道:“相傳刑天最懼蚩尤,該制大旗,其上繪蚩尤之像。引那怪來,我等於陣前作法招蚩尤神將其降服。”

子不語怪力亂神,杜雲對巫者作法之事半信半疑。

蠻王點點頭,下令製作大旗,並召集各寨巫者。

阿蘭也從七星寨趕來,看到杜雲正在寨外練習弓箭,用手攏攏鬢上的髮絲,走近他身邊,滿臉是笑:“杜郎?!?

杜雲看她來了,不禁有些緊張,說道:“啊,阿蘭也來了。”

阿蘭歪頭打量著他,淺露貝齒:“許久不見,安之更顯大丈夫?!?

杜雲看她目含秋水,嫵媚動人,不解道:“過獎,你有何事?”

阿蘭伸出手來,要觸摸他面龐。

杜雲一瞧,不自覺的仰身閃避。

阿蘭好笑:“躲什麼?我手上又沒毒藥,只是看你的鬍鬚也長了?!?

杜雲退後一步,尷尬的說道:“呃,天氣大熱,我一臉汗水。說來也渴了,不如去寨中喝些茶。”說著,抹抹臉頰上的汗水。

阿蘭說:“家父就在寨子裡,不去爲妙?!?

杜雲一聽,更是要去:“那又如何?我先去找孔先生要些茶葉來?!闭f罷,拿著弓就往寨裡去。

阿蘭在後面跟著,說道:“我也去?!?

杜雲就當沒聽見,自顧自的往王府去。到了王府,卻遇到蠻王。

蠻王看他二人聯袂而來,咧嘴一笑:“二位倒是得閒?!?

杜雲不轉頭,只斜斜瞄一眼阿蘭,向蠻王問道:“大王,孔先生何在?”

蠻王說道:“先生去畫蚩尤像,尚未回來。你尋他何事,莫非要問黃道吉日?”說罷,哈哈大笑。

阿蘭聽了,也露出笑臉,轉頭看看杜雲的神色。

杜雲臉上一紅,趕緊說道:“在下方纔練箭正渴,是想尋他求些茶葉。”

蠻王說道:“哦,原來如此?!闭埶麄兌俗?,又命僕役上茶。

杜雲目不斜視,只顧低頭飲茶。

蠻王問道:“這茶可好?”

杜雲點頭道:“甚好,甚好?!?

阿蘭說道:“雖有些花香,卻味淡?!?

蠻王說道:“此茶名爲‘芙蓉’,取自‘涉江採芙蓉,蘭澤多芳草?!?

杜雲手一哆嗦,這詩是寫夫妻相思、愛慕的,心道:“蠻王怎和孔先生一樣搬弄詞句起來?”

阿蘭聽了,笑道:“果然是好茶。”再不嫌味寡。

好在有蠻王,杜雲賴著不走,終於等得阿蘭離去。

蠻王見阿蘭都走了,杜雲卻還在,問道:“安之似乎另有心事?!?

杜雲說道:“???在下正思破敵之計。”

蠻王說道:“胡不二已有計策?!?

杜雲說:“哦?”

蠻王又說:“若那怪來,孤王當與你併力抗之。”

杜雲勸道:“大王不可涉險!”

蠻王起身,負手道:“若不能擒殺那怪,孤王寢食難安。”

杜雲想想也是,蠻王身系蠻邦之興衰,守在界山自有他的道理。再者,那怪物力大如山,恐無人能敵,若不聯手抗衡如何降服它?

胡不二撤了界山的守卒,指揮蠻兵將一車車的蔬菜運去“龍臍”洞。那洞中陰涼,正好儲存。

氐人的探子不知就裡,以爲都是糧食,回去稟報楊不敗。

楊不敗得知蠻人並不缺糧,也無散去之意。而自己的糧草卻難以爲繼,心想若不趁早攻打騰龍山就該立即回師,免得反受其亂。軍中中毒的士兵也無法醫治,只能任由其自生自滅。

一天之後,斥候來報蠻王,氐人正在拔營。

蠻王一聽,命胡不二爲先鋒,張氏兄弟爲偏師,自己和杜雲領中軍並巫者,前去攻打氐人營壘。

牧正依舊領一支軍堵住氐人石寨的下山之路。

張氏兄弟聽說有怪物,不再急切行軍,命斥候打探前路,又命一小隊蠻兵當先而行。然而一路無事,趕到敵營以東三裡,未見兩邊山上有動靜。

張一笑說道:“氐人定然已經拔營去了?!?

張三嘆說道:“既然如此,兄長何不擊鼓進兵?”

張一笑望望前頭,說道:“三弟最是勇猛,可爲先鋒?!?

張三嘆說:“???小弟以爲氐人會從兩側山谷來襲,不如由小弟把守谷口?!?

張一笑說道:“三弟善攻不善守,還有由爲兄把守谷口,三弟儘管攻打敵營?!?

張三嘆說:“哎,兄長竟如此膽怯,貽誤戰機?!?

張一笑說道:“豈會?”正了正神色,命人擊鼓進軍,殺奔氐人營壘。

胡不二領三百人,正好遭遇氐人伏兵。那怪物殺出來,蠻兵棄了旗鼓往來路奔逃,氐人在後面追擊。

怪物穿著鏘鏘的鐵甲當先,一根鐵打的狼牙棒在手,遇見落下的蠻兵就是一棒砸去,將人砸成爛泥。

逃了四五里,胡不二領兵往東轉過山去。

氐人追上來,望見東邊山谷裡升起黑煙,鼓聲“咚咚”作響,又隔著鑼聲。氐人怕有埋伏,止住腳步。那怪卻不聽使喚,無人能阻擋,直奔黑煙而去。

怪物跑近了,看見巫者擊鼓、敲鑼,圍著兩堆煙火唱咒起舞。怪物朝巫者咆哮一聲,揮起棒子衝過去。

這時,煙火之後冒出一輛牛車來,車上立著一桿大旗。那旗面有三丈高,六名蠻兵手拉繩索穩住旗桿。

怪物往旗上一看,上面有蚩尤之像,面如牛首,兇神惡煞,栩栩如生。怪物一哆嗦,轉身就跑,誰知兩側山上吶喊聲起,奔下許多蠻兵來,阻擋怪物去路。

怪物發怒,揮舞著狼牙棒,擋者披靡。

氐兵望見怪物中計,正要前去解圍,卻聽南邊鼓響,有蠻人殺來。原來胡不二已率兵繞過山去,至敵人的側後發起襲擊。氐兵被攻得措手不及,忙返身來戰,與之廝殺。

蠻王站在牛車之上,見士兵阻擋不住怪物,大喝一聲,和杜雲一同衝過去。蠻王手持鋼叉,擊刺怪物後背。杜雲手持破月刀,撩開怪物甲裙,砍向它膝彎,料想此處無甲。

誰知怪物後背的鐵甲更厚,膝彎上也套著可以彎折的鎖子甲,毫髮無傷。

怪物察覺背後遭襲,一擡腳轉過身來。

蠻王不等怪物反擊,忙又挺叉刺在怪物大腿上,卻扎不透厚甲。杜雲一刀斬怪物腳踝,“鐺”一聲,原來它腳踝上戴著銅箍。

怪物發怒,朝兩人一棒橫掃。

蠻王縮回鋼叉,快步後退避讓。杜雲則就地一滾,躲過棒子,揮刀斬它腳趾,“鏘”,連腳面上也是鐵甲。杜雲心想:“這怪怕只有腳底板是軟的。”一邊連滾帶爬逃開來。

怪物見杜雲砍它腳背,擡腳朝他踢出。

杜雲頓腳後躍,落地一蹲身,盯住怪物腳底,果然是軟的皮革。杜雲退到蠻王身邊,大聲說道:“這怪的破綻在腳底!”

怪物似乎聽得懂,朝他們大吼一聲,上前揮棒朝杜雲當頭砸到。

杜雲往左閃避,大棒砸在地上,濺起砂石。杜雲與蠻王對視一眼,忙將兵刃加諸大棒之上。

怪物一擊不中,正要提起大棒,卻見左右兩人將刀與鋼叉壓在自己棒子上。怪物兩手用力一擡,杜雲與蠻王合力都壓它不住。怪物提起棒子,右手持棒橫揮,砸向兩人。

杜雲以刀抵擋,“鐺”一聲,破月刀脫手。杜雲從怪物胯下鑽過,右手震得發麻。

狼牙棒勢頭不減,已至蠻王身前。

蠻王兩手持叉,豎著叉柄抵擋?!拌K”,狼牙棒正砸在他兩手之間的叉柄上,蠻王被擊得飛了出去,跌在山坡腳下。

蠻兵見大王被擊到,捨命衝向怪物,砍山刀、鋼叉死命朝怪物身上招呼,只聽見“叮叮噹噹”的聲音。

蠻王坐起身來,兩眼溜圓,好在他穿著鐵甲,也沒有受傷,一尋鋼叉,見落在腳前,叉柄都被砸彎了。

怪物持棒在身邊揮舞,只聽見“啊啊”聲,蠻兵一個個被砸得飛出去。又起腳一踢,將四五個蠻兵踢倒。剛要落腳,忽覺得腳底板大痛。

原來是杜雲撿了截斷柄叉尖,趁它落腳,猛扎它的腳底板。

怪物站不穩,倒在地上,又壓死三個蠻兵。

衆蠻兵乘機一擁而上,壓在它身上。杜雲被擠到,壓在下面。

怪物大手一抓,抓起身上的蠻兵扔出去,就像扔幾個稻草人。又揮臂橫掃,將身上的蠻兵撥落,如撥一堆臭蟲。

杜雲跌在地上,鼻子恰好撞在一個蠻兵的頭上,鼻血橫流。他擡頭看怪物,只見它已翻過身來,兩手撐地。

這時,巖叔走到怪物面前,操戈擊在它頭盔上,大喝一聲。

怪物用手背一揮,立時將巖叔擊飛。它又聽見有節奏的鑼鼓聲,巫者吟唱古咒,攝人心魂。怪物擡起頭來看,見那兩股黑煙騰在天空,已纏在一起,變的粗壯,顯出“身子”、“頭臉”,似乎是立著兩條腿的蚩尤,巨大無比。

怪物“哇”一聲大叫,用雙手捂著耳朵,將頭栽在地上,埋著臉,瑟瑟發抖。

杜雲舔舔嘴脣,一股血腥味,顧不得那麼多,站起身來,大喊:“取鎖鏈來!”

蠻兵七手八腳擡來鐵索,將怪物的手腳捆住。

杜雲走到怪物面前,用力抓住它的頭盔扯下,露出它腦袋。一看,驚得目瞪口呆,並不是因爲這怪面目可怕,而是它有鼻子有眼,竟與人無異,只是頭髮鬍鬚一大把,似乎許久也沒曾梳洗過。

怪物兩眼盯著他,眼珠黑黑的,有些兇惡,又有些茫然。

蠻王走到巖叔身邊,見阿蘭正伏在他身上大哭。他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悲從中來,眼裡泛紅,捏緊拳頭。

杜雲回頭看阿蘭哭得撕心裂肺,雖懼怕之心猶在,卻也不似以前厭惡。人心總是如此,即便看慣殺戮,心如鐵石,也有柔弱之時。

胡不二已殺散氐兵,守在山谷外。張氏兄弟則攻入氐人營壘,發現他們早逃得差不多了,剩下受傷和中毒的士兵在營帳中**。

得到張氏兄弟的稟報,蠻王命將受傷、中毒的氐兵統統抓回去,一把火燒了氐人營壘。怪物實在拖不動,只能鬆了它腿上的綁,讓它一瘸一拐的被押回去。

蠻王料理了戰歿者的後事,讓阿蘭接了巖叔的位子,留在騰龍洞。又命人醫治受傷、中毒的氐人,待他們好了,盡數充作奴隸。與氐人作戰死了許多士兵,當然要用奴隸來勞作,以補不足。而那怪物力大,就用來伐木、採石。

蠻王本要給杜雲等戍卒賞賜,可惜方經大戰,缺少食物,只能延後給付,暫請他們在山寨中盤桓。

杜雲對那怪物頗感興趣,見它脫了盔甲,一身打著補丁的裋褐,想是氐人給他做的衣服,卻沒上手鐐腳銬。因爲山寨中雖然能打造出那麼粗的鐐銬,然而它蠻力非凡,中間的鐵鏈一拉就能扯斷,只好不銬。好在這怪物笨頭笨腦,只要給吃的就聽話做事,若不給的話它就發脾性要跑,無人攔得住。

一日,杜雲見幾個蠻兵押著怪物走,那怪物的手上還拿著一個大鐵錘和一個大鑿子,心中好奇,也跟過去看,一路來到採石場。

這蠻疆多有石山,蠻人開採石頭來做地基,修水渠,壘寨牆。那怪物倒聽得懂漢話,反而聽不懂蠻語,所以看管的頭領只用漢話命它做事。

開採石頭無非是在巖石上用鑿一排孔,再將鐵楔子錘進孔裡,讓石頭依著孔裂開,然後把石胚拉走。

頭領就命怪物依著巖石上的墨線鑿石頭,怪物拿起大鐵錘和鑿子照著巖石鑿起來,蠻兵都讓在一邊,只聽得“嘣嘣”作響,石屑橫飛。很快鑿出縫隙,越鑿越深,終於將一塊大石頭鑿落下來。

怪物又將石頭搬起來,走到牛車旁邊,輕輕的放在車板上。那石頭怕有三千斤重,一輛牛車也只能拉一塊。杜雲看它搬石頭如同拿著一塊木頭般舉重若輕,不禁咋舌。這三千斤的石頭他雖然也能搬得離地,但卻開不了步。

牛車拉走石頭,又換一輛。

忙了一個時辰,怪物停下活計,衝蠻兵開口道:“水,水!”用手作往嘴裡倒水的動作。

頭領命人將裝水的牛車趕過來。杜雲一看,那牛車上放著兩個大水缸,怪物捧起水缸就“咕咚咕咚”的往嘴裡倒水喝,如同常人捧起一個湯碗喝水一樣。

喝完水,怪物又繼續鑿石頭,鑿了大半日便回去。

路過草甸,斜陽西照,杜雲看天空湛藍,白雲悠悠,草場碧綠,山風吹來,一陣爽快。忽然,那怪物往前跑了幾步,一頭趴倒在草地上,滾了兩滾,好像一隻撒歡的狗。

蠻兵趕緊追過去,用鋼叉對著它,呵斥幾句。

怪物瞧了他們模樣,又爬起身來,默默的往前走。

回到山寨,怪物又將石頭從牛車上搬下來。晚飯時,蠻人趕來一個牛車,車上照樣用水缸裝了飯食給怪物吃,筷子是兩根大竹子。

怪物一個人坐在寨外的石頭上吃飯,吃完就望著天空、山嶺發呆。寨子裡沒有房屋給他住,蠻兵用竹子搭了個窩棚供他睡覺,只著兩人看守。

杜雲走到怪物身邊,大聲道:“吃不吃?”一邊準備逃開。

怪物轉過頭來看,見杜雲手中拿著半隻羊腿,它微微張開嘴巴:“呃?”點了點頭,伸出手板。

杜雲看它的手掌大如荷葉,將羊腿扔在它手板上。

怪物將羊腿塞進嘴裡,嚼得嘎嘣作響,不多時便吞下肚去,連骨頭都不剩。吃完,舔舔手指,又轉頭看著杜雲,似乎等他再給吃的。

杜雲見它並不兇惡,還有些滑稽,又大聲問道:“足下姓甚名誰?”

兩個蠻兵走上前來,衝杜雲嚷嚷兩句,意思是讓他走開,不要招惹怪物。

杜雲賠著笑笑,拱拱手,轉身離開。

怪物瞧了他一眼,又別過頭去,望著遠山。

過了幾日,蠻王賞賜戍卒二十頭羊,又說等秋收之後再補上不足。

衆戍卒豈敢見怪,辭別蠻王,趕著山羊返回戍所。

胡不二揹回老卒的骨灰,先將其安葬在山上東向的一顆松樹之下,待日後送還漢地,不教他在蠻疆做個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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