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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王師又敗

次日卯時,殷浩一聲令下,俘虜人頭落地,血祭將旗。杜雲帶著三千步卒前往伊闕,伊水上浮了艘大船,諸葛邪立於船頭,羽扇綸巾,倒似一觀賞風景的文人雅士。這大船可不是借來的,而是搶來的。

駛到鐵索處,被其絆住。兩岸敵營鼓譟,卻不射箭,只因這船在河中心,強弩也射不到。諸葛邪對身後說:“叔雄,該你了。”

劉猛從船艙中走出,手中拿著的卻是杜雲的赤血刀。他將手探出船舷,照著鐵索一刀砍去。“嘩啦”,鐵索應刃而斷,掉在水裡。

一共五根鐵索,盡被斬斷。諸葛邪搖著羽扇,笑看兩岸形勢。

杜雲引兵至關下,望向河面,見諸葛邪的船上打出黑旗。不消說,敵軍已登上石牆防守。

關都尉見晉軍赤旗如林,挽起雕弓,發了一箭。

“嗖”,箭羽釘在距離晉軍陣腳十步之外。杜雲瞧了瞧箭羽,一招手,令旗搖動,陣前站出來三百弩手。以腰力開弓,搭上箭矢,但聽鼓響,便齊齊朝關上射去。

關都尉望見箭來,趕忙躲避,“嗖”,一箭將他的帽纓射斷。他心中駭然:“晉軍竟有如此勁弩!”隔著一百五十步,守兵弓箭難以企及,只能捱打。

河面上,諸葛邪命人打出黃旗。

岸上戰鼓停歇,弩手靠向兩邊,先登死士扛著雲梯出陣來。只聽杜雲一聲大吼:“攻!”死士們吶喊著衝向石牆。戰鼓復又敲響,弩手射箭掩護。

關上的守兵立馬探出頭來,放箭阻止。

戰了半個時辰,關下死屍枕籍。杜雲看船上打出赤旗,下令退兵。

關都尉望了望退卻的晉軍,又望了望河面上的大船。心裡默記:“黑者射箭,黃者登城,赤者撤退。”五條鐵索都被斬斷,再也不能阻止晉軍從水上偷襲。

殷浩得知未能破關,問帳中諸將:“這伊闕難以攻取,諸位有何良策?”

陳逵說:“也未必要取道伊闕,可走轘轅關。”

殷浩說:“走轘轅關需跋越嵩山,其險不在伊闕之下。”

杜雲說:“選死士從水面偷入關內,打開關門。”

殷浩說:“此計或許可行,征夫,你以爲如何?”

諸葛邪說:“我已斬斷鐵索,關內必有所防備。不如使人趁夜在河面擊鼓,驚擾敵營,白晝則在關外搦戰,疲其軍心。我再命人收集船隻,十日之後由河面偷襲敵營,內外夾擊。”

殷浩點頭說:“就依征夫之計。再者,命人前往轘轅關、太古關刺探。”

衆將稱是。

過了數日,雷弱兒的使者又至,依舊是星夜。

殷浩說:“足下爲何至此?”

使者說:“稟中軍,大司馬願意歸降?”

殷浩說:“哦,如此豈不背信棄義?”

使者說:“非大司馬背棄君上,而是君上有心棄洛陽。”

殷浩說:“哼,洛陽本就是我囊中之物,不棄又能奈何?”

使者說:“大司馬需討些賞賜,纔敢歸降。”

殷浩說:“但說無妨。”

使者說:“大司馬意在封侯拜相。”

殷浩挑著眼皮說:“這隻怕爲難。”心想:“此人不過一胡羌,敢列朝堂之首?”

使者說:“還望中軍上奏天子,以求明旨。”

殷浩說:“此距京城三千里,而我破關在即,哪容上奏天子?”

使者說:“如此說來,中軍斷然不肯?”

殷浩說:“若只居一刺史,抑或護羌校尉,倒是不難。”刺史雖是一方藩鎮,卻也可以有名無實,就好比姚襄爲幷州刺史,然而幷州今在燕國手中。至於護羌校尉,轄地遠在隴西,持節領護西羌。這等官職,只要能收復舊都,無須殷浩美言,皇帝也會不吝封授。

使者拱手說:“語不投機,多說無益,在下告辭。”

殷浩看著使者消失在夜幕中,又拿起案上《孫子兵法》翻看。

“轟隆隆”,電閃雷鳴,雨水瓢潑而下。姚襄立在軍帳下,遠眺滎陽城,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滎陽城在虎牢關外,東有鴻溝連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鄰黃河,南臨索河連嵩山,西過虎牢關入洛陽,地勢險要。

姚襄往旁邊問道:“敵騎何在?”

旁邊一將正是尹赤,抱拳說道:“斥候來報,敵騎去往中牟。”

姚襄說:“小心糧道!”他已將滎陽圍住,但秦軍的騎兵也非易與之輩。

尹赤說:“遵命!”鑽進雨幕中。

姚襄拿起亮銀槍,用布擦拭槍頭,只等雨歇,便再度攻城。

這時,一小校入帳來,稟報道:“將軍,有人自稱雷謀白,前來求見。”

姚襄略一思量,說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一羌人打扮的青年入帳來,取下遮雨的頭巾。看到姚襄,躬身說:“在下參見將軍!”

姚襄問:“你從何而來,見我何事?”

雷謀白說:“我從洛陽而來,奉大司馬之命,交好將軍。”

姚襄將長槍頓在地上,說道:“哼,原來是說客。來呀,叉出去!”

看士兵入帳來要拿他,雷謀白伸手說:“且慢,將軍但聽一言。”

姚襄鐵著臉:“說。”

雷謀白說:“家父願與將軍共謀關中。”

姚襄一聽,打出手勢,示意士兵退下。而後問雷謀白:“你是雷弱兒之子?”

雷謀白說:“不錯。”

姚襄一邊打量他,一邊問道:“你方纔所言是何用意,莫非令尊要背主不成?”

雷謀白說:“家父受君上恩德,不敢或忘。然而那殷浩心腸歹毒,利誘我朝大臣行刺國主。可惜君上雄才蓋世,卻遭小人謀害,時日無多。又諸子不和,有分裂河山之勢。”

姚襄聽得心中怦怦然,想殷浩使人行刺苻健,他也有所耳聞。若果然苻健遇刺身死,不正是天賜良機?只不知這雷謀白所言是否當真,又聽其說道:“將軍與家父同出安南,乃炎帝之苗裔,何不共謀關中,而讓豎子得勢?”安南郡在隴西,與天水郡同屬涼州。羌即姜也,自首領無弋爰劍起,世居河湟,自稱炎帝子孫。

姚襄當然想謀取關中,問道:“我怎知你所言虛實?”

雷謀白說:“不瞞將軍,殷浩眼下正攻打伊闕,已遣使勸降家父。若將軍無意取關中,則必爲晉國所趁,那家父唯有降了殷浩,尚不失官爵。”

姚襄問:“爲何不打開虎牢關,降於我?”

雷謀白說:“恕在下直言,晉國視將軍如鷹犬,家父又怎會屈居鷹犬之下?”

姚襄瞪著雷謀白,眼中露出殺氣:“你……”忽又哈哈大笑:“令尊使的離間計,引我再叛。哼,休想得逞。”

雷謀白卻嘆氣說:“看來將軍已無雄心壯志,不足與謀,在下告辭。”說罷,轉身離去。

帳外雨歇,兩名士兵擋住雷謀白的去路。

雷謀白問:“怎麼,要殺我麼?”

姚襄撩開帳幕,對士兵說道:“放了他。”

雷謀白拂袖而去。

殷浩大帳中,殷浩對諸葛邪說:“征夫,算來已有十日,船隻備得如何?”

諸葛邪說:“大小船隻四十餘艘。”

殷浩說:“好,即刻攻打伊闕。”

諸葛邪說:“淵源且慢,我料定明晨有霧,正好用兵。”

殷浩說:“哦?真是天助我也!”他對諸葛邪的卜算向來是相信的,又對杜雲說:“安之,備齊人馬,明日一早攻打伊闕!”

杜雲抱拳說:“下官遵命。”

出帳來,杜雲問諸葛邪:“清風,你怎知明晨有霧?”

諸葛邪說:“爲將者當識天文、地理,曉陰陽、五行,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杜雲看他口氣不小,卻搖頭晃腦,說道:“你莫不是學了九宮籌算之術。”

諸葛邪轉過頭來:“你也知道九宮籌算之術?”

杜雲一捋腮邊髯須,不屑道:“哼,你豈能瞞得過我?”

諸葛邪狡黠的笑了笑,說道:“不錯,是從不二哪裡偷學來的。”

杜雲心想自己也曾見過胡不二以九宮籌算,眼下卻不會使用。諸葛邪到底才智過人,能將此術學會。換了副嘴臉,賠笑說:“能否教教我?”

諸葛邪看他眼神,負手說道:“不可,不可,我偷學已是不該,怎能再傳給你?”

杜雲拉著臉說:“你教是不教?”

諸葛邪搖了搖手,昂然而去。

杜雲追在後面:“你不說,我不說,旁人又怎會知道?”

諸葛邪只道:“不可,不可……”

次日凌晨,果然白霧瀰漫,數十艘船載著晉軍,偃旗息鼓,越過關隘。及至靠岸,才被守軍發現。一時關內、關外,殺聲四起。

杜雲身披重甲,闖到關門下,揮起赤血刀,將木門砍爛。一腳踢出個破洞,當先鑽了進去,只見守軍已和帶著白領巾的晉兵殺得難解難分。

他打開關門,將士兵放進來。又帶著張氏兄弟,往敵營去,自然擒賊擒王。

張氏兄弟跟在杜雲右邊,兩支槍舞得翻飛。他們哪敢靠左,只見杜雲的赤血刀有如割草,擋著披靡。直殺到中軍營帳,哪裡有人,關都尉已不知蹤影。

待霧氣散去,晉軍源源不斷涌入伊闕,關山已換作晉軍旌旗。

諸葛邪依舊身處船上,打出一桿青旗。

杜雲瞧得清楚,對張氏兄弟說:“三嘆爲先鋒,與我進兵洛陽。一笑,你來把守此關。”

張氏兄弟抱拳稱是。

張三嘆領著三千士兵當先,杜雲領一萬人在後,沿伊水而進。此地一坦平陽,未至洛河,便望見西邊塵起。杜雲在馬上,一望之下,忙下令收緊陣腳,列陣備戰。

果然是秦軍騎兵趕來,弓手臨敵不過兩發,就被騎兵逼近陣腳。前邊的槍盾手擋不住衝擊,而身後卻是伊水。

晉軍只能背水一戰,反而更加勇悍。

秦軍衝殺一陣,分出一支人馬來,趕往伊闕。

張一笑擡頭望向箭樓,只聽箭樓上的士兵大喊:“秦軍騎兵!”他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杜雲所部眼下如何。這石牆在身後,他手下一千步卒,怎麼擋得住騎兵?身不由己,往關門跑去,這門被砍得殘破不堪,也擋不住騎兵呀。一邊高呼列陣,一邊望向關外,盼著救兵前來。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路上,身披鐵甲,正是鼓桴,前邊走著劉猛,身後跟著兩百餘氐兵。

張一笑竟然笑出聲來,趕忙命人擊鼓。

秦軍騎兵趕至伊闕,收攏收攏人馬,一字長蛇陣可不好使。騎督一聲令下,直奔營壘。誰知衝到前邊,一陣箭雨之後,奔出來一個魁梧大漢。也不能稱之爲魁梧,簡直是巨大。

鼓桴聽得鼓聲隆隆,揮動鐵棒,將身邊的秦軍連人帶馬捶個稀爛。

騎督只聽見晉軍鼓譟,關上赤旗搖曳,不知有多少人。這怪物是萬萬敵不過的,撥轉馬頭,大喊一聲:“撤退!”帶著兵馬,呼啦啦去了。

杜雲戰了一個時辰,望見敵軍退去。北邊又有煙塵,望向河面,諸葛邪的船上打出赤旗。不敢停留,匆匆退兵。

大帳之中,聽了杜雲告罪,殷浩搖了搖手,說道:“非你之過,我軍人少,又是步卒,而秦軍卻能從關中調兵。先將伊闕守住,待我去信給姚景國,命其分兵前來。”

衆將一番議論,也沒良策,除非扼住洛陽以西的函谷關,不然洛陽援軍不絕。

過了片刻,一將入帳來,正是謝嬋。她朝殷浩抱拳道:“稟中軍,敵人從轘轅關出,已攻破我壁壘。”

殷浩睜大眼睛:“那陽城如何?”

謝嬋說:“陽城尚在我軍手中。”

殷浩吁了一口氣,說道:“定要守住輜重。”

諸葛邪說:“淵源兄,敵軍若攻陽城,我軍便再奪壁壘,斷其退路,這叫甕中捉鱉。”

殷浩聽了,說道:“不錯,正合我意。”又從案幾上拿起方纔所寫的書信,交給謝嬋,說道:“謝都尉來得正好,速命人將此信送與姚景國,不得有誤。”

謝嬋看書信上蓋著殷浩的印信,不敢遲誤,躬身說道:“卑職這便告辭。”也未與諸葛邪、杜雲等人寒暄,匆匆離去。殷浩軍中雖然有馬,但船順流而下,卻不費草料,待出了山谷,再騎馬前往滎陽。

當夜,破軍璀璨。諸葛邪仰望星空,掐指卻算不明善惡。

中軍帳透出光亮,殷浩問秦國使者:“伊闕已破,你如何至此?”

使者面無表情:“貴軍只陷半邊伊闕,在下僅憑一葉小舟前來。”他說的其實大謬,東岸的壁壘固然也屬伊闕,但如今獨木難支,好比雞肋。

殷浩問:“今夜前來,莫非爲下戰帖?”殷浩有心諷刺,伊闕方破,攻守之勢易,使者此時前來,自然是爲求和。

使者昂然說道:“明日我軍將攻陽城,敢問中軍是進是退?”攻陽城自然是爲了抄晉軍後路。

殷浩說:“等你取了陽城再說,本將倒要看轘轅關能出多少兵馬。”轘轅關山路難行,補給不易,秦軍唯有速勝,不然反而危險。

使者見他不爲所動,說道:“洛陽城高池深,又有鐵騎在側,中軍進兵則勢必與我兩敗俱傷。”

殷浩說:“你所言不錯,有鑑於此,我已傳令姚景國帶兵前來。”本只讓姚襄分兵,卻虛張聲勢。

使者說:“姚襄乃當世梟雄,野心勃勃,中軍用他,恐遭反噬。何況以中軍大才,原本也無須姚襄相助。”

殷浩不禁發笑:“呵,呵呵,激將法?足下言不由衷,還是回稟你家主人,早降爲妙。”

使者臉色一改,伏拜於地說:“中軍,大司馬不求封侯拜相,但願領雍州刺史之職。”

殷浩見他卑躬屈膝,再無傲骨,笑道:“雍州刺史麼?好說,好說。”雍州尚在苻健手中,說來不過是個虛銜。

使者問:“中軍何時向天子討得詔命?”

殷浩說:“時不我待,你家主人先行歸降,我再上奏天子。”

使者眼珠晃動,說道:“這,口說無憑……”

殷浩看他猶豫,說道:“我先草擬奏疏。”說罷,當著使者的面,提筆將奏疏擬就。又拿起印信,蓋在奏疏之上。

使者湊近案前看得真切,對殷浩說:“中軍,我可否將此奏疏上呈大司馬過目,而後再行定奪。”

殷浩心想:“等雷弱兒歸降之後,再將此奏疏送去京師不遲。”說道:“無妨。”將奏疏給他。

使者接過奏疏,這才站起身來,躬身作別。

殷浩看著他的背影,捋須而笑。

姚襄看著滎陽城頭的“王”字大旗,對親兵說:“傳令,鳴金!”

親兵躬身稱是,傳令收兵。

鳴金聲起,羌兵如潮水退去,留下死屍枕籍。

一騎趕至,稟報姚襄:“將軍,有雷謀白在轅門求見。”

姚襄捏緊拳頭,說道:“不見!”

騎兵方要離開,又聽姚襄說:“慢著,讓他稍待。”

騎兵得令,拍馬而去。

雷謀白立在轅門前,望見騎兵如雲,衣甲鮮明,徐徐而來。旌旗分開,一將走近,正是姚襄。他作揖道:“在下參見將軍。”

姚襄下馬,將繮繩交與親兵,對雷謀白說:“不必多禮,去帳中說話。”說罷,走入轅門。

雷謀白跟在身後,來到中軍帳,待姚襄坐下,這才說道:“將軍未陷滎陽,而殷中軍已取伊闕。”

姚襄懷疑的看著他,不屑道:“什麼,伊闕怎會如此不堪攻打,那守將是誰?”

雷謀白說:“乃是家兄。”

姚襄略顯訝異:“嗯?”

雷謀白說:“不瞞將軍,家父已歸降殷中軍。”

姚襄猶自不信,呵斥道:“你敢使詐?”

雷謀白說:“在下豈敢?”說著將手伸入袖囊。

姚襄按劍而視,卻見他取出一帛書來,雙手呈上。

雷謀白說:“請將軍過目。”

姚襄一把拿過帛書,狐疑的瞧了瞧雷謀白。展開帛書,正是殷浩的奏表,下邊還蓋著印信。姚襄看罷,頓覺失落,這大功究竟讓殷浩搶了去。司隸校尉之職已化作泡影,而雍州刺史又給了雷弱兒。

雷謀白說:“自即日起,將軍不必再攻打滎陽。”

姚襄問:“哼,既然如此,令尊何不打開虎牢關,讓我軍進去?”

雷謀白說:“將軍稍安勿躁,家父雖歸降晉國,然殷浩爲人奸險,不可輕信。唯有等天子降旨封賞,才肯獻出洛陽。”

姚襄說:“如此說來,令尊尚未獻城,卻令我罷兵?”

雷謀白說:“家父乃是一番好意,將軍此時攻打滎陽,徒送將士性命。且……”回頭看了看帳外,才低聲說道:“殷浩意欲謀害將軍。”

姚襄看他神情,問道:“此話怎講?”

雷謀白說:“殷中軍命家父把守虎牢關,不叫將軍進去。”

姚襄一聽,不覺咬了咬牙關。

雷謀白又說:“料想,不日殷中軍有令至此,調將軍去往嵩山河谷。”

騎兵入河谷,當然兇險,姚襄問道:“你可知爲何要我去河谷?”

雷謀白說:“這可難料。”又說:“哎呀,時候不早,黃昏將至,在下還需前往滎陽,告辭。”說罷,匆匆離去,卻忘了將奏疏帶走。

姚襄果然按兵不動,過了兩日,親兵入帳稟報:“將軍,有殷中軍信使至。”

姚襄捋須道:“哦,讓他進來。”心想:“果如雷謀白所言。”

親兵引傳令的小校進賬來。

小校斜背一布包,抱拳說:“在下參見平北將軍,有殷中軍書信至!”

姚襄說:“呈上來。”

小校解下布包,上前來,不待親兵接手,猛然將布包裡的東西撒出來,哪是什麼書信,而是石灰。

親兵頓時被迷了眼,一陣痛楚,“嗆”,又聽鋼刀出鞘,士兵只覺得脖子一涼,仰面而倒。

姚襄用手遮住灰塵,瞇眼觀瞧,看那小校殺死親兵,露出陰森的面目。他連忙起身,拔出長劍。“鐺鐺”,姚襄與小校格鬥,卻落了下風,後退兩步,被其一刀砍中胸口,斬破甲冑。見小校武藝高強,姚襄不再逞強,一邊遊走躲避,一邊大聲叫喊:“來人啦,有刺客!”

親兵衝入營帳,將刺客亂刃砍死。爲姚襄卸甲,胸口上果然見了血,忙喚來傷醫。

傷醫瞧過傷口,又拿起刺客的刀,用鼻子嗅了嗅,說道:“這刀上有狼毒。”

姚襄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卻還鎮定。

傷醫放下刀,朝姚襄拱手說:“將軍不必多慮,這傷口得不深,待我拔除毒血,再敷以金瘡藥,即可痊癒。”

姚襄聽了,這才吁了一口氣。

傷醫敷好藥,又對姚襄說道:“刀瘡未愈之前,望將軍切勿動怒。”

姚襄點了點頭。

又一日,親兵入帳來,稟報道:“將軍,有人自稱謝嬋部下,送來殷中軍書信。”這回沒讓信使入內,親兵將書信呈上。

姚襄看信上所言,是殷浩已攻破伊闕,命其分兵一半經由陽城,走河谷,前往伊川會合。那河谷不便於騎兵展開,卻易於設伏,何況姚襄剛剛遇刺,怎能不懷疑?拿出雷謀白留下的奏疏,兩相對照,字跡、印章別無二致。看罷,姚襄的心底不覺涌起一股怒氣,又牽動刀瘡。他稍稍平復心情,纔對親兵說:“將那信使卸了兵刃,帶進來。”

信使被帶進營帳,見姚襄坐在上首,兩邊親兵按刀而立。看這架勢,大大的不妙,隔著兩步遠,朝姚襄躬身說:“在下參見平北將軍。”

姚襄問:“中軍既然攻破伊闕,何不趁勢進兵洛陽?”

信使只是跑腿,哪裡知道兵機?支支吾吾說:“這,在下並不知情。”

姚襄又問:“洛陽秦軍是否已經歸降?”

信使這次一口咬定:“否,秦軍豈會歸降?其自轘轅關出,已攻下我軍壁壘。”

姚襄說:“哦,這麼說陽城不保囉?”

信使說:“在下就是自陽城而來,出發之前,陽城尚未遭敵軍攻打。”

姚襄說:“嗯?秦軍既然自轘轅關出,不打陽城卻是爲何?”

除了殷浩,旁人並不知秦軍何以不攻打陽城。信使本也覺得奇怪,說道:“這,秦軍用兵實難以揣測。”

姚襄說:“哼,還想瞞我?”

信使拱手說:“我豈敢欺瞞將軍?”

姚襄說:“殷中軍有命,我不敢不從。也無須分兵,這便命大軍拔寨啓程,前往伊川。”

信使心想:“此人真是反覆無常。”又說:“大軍一撤,只恐秦軍自滎陽南下。”他倒還知曉兵略,秦軍騎兵南下,可以抄襲晉軍後路,分一支兵馬當然有道理。

姚襄說:“我自有決斷。”於是下令全軍拔寨,前往陽翟。

行至半道,尹赤押送糧草來報:“稟將軍,謝石屯兵譙郡,王師已克濟陰。”

姚襄驚心道:“謝石爲何要屯兵譙郡?”

尹赤言道:“說是意在攻打陳留。”陳留郡以西挨著滎陽郡,東邊是濟陰郡。其境內有汴渠,溝通黃河與泗水,直至淮陰。若要進兵取此道最佳,以戰船入黃河,平添助力。而水師取道渦水經由譙郡前往陳留,但因鴻溝爲黃河泥沙淤積,到了上游終究還得走陸路。

姚襄說:“有多少兵馬?”

尹赤說:“這倒不知,但見船帆無數。”

姚襄咬牙切齒,說道:“殷浩莫非要斷我退路?”

急急趕至陽翟地界,望見戰船浮於潁水。待一船靠近岸邊,姚襄的親兵策馬上前問道:“陽城被秦軍攻破否?”

船上的軍候說道:“秦軍尚未攻打陽城,請平北將軍速速趕往伊川。”

親兵再不搭話,回頭稟報姚襄。姚襄聽了,策馬揚鞭,率部往南而去。

船上的軍候莫名其妙,照理說該往北取道嵩山之陽纔是。當然,姚襄若繞經廣成關,也能抵達伊闕。不敢停留,逆流而上,趕去報信。

殷浩在中軍帳外來回踱步,不時望向轅門,心想:“雷弱兒怎麼還不出降,也不派使者前來?”過了一會兒,有人前來,定睛看去,卻是諸葛邪。殷浩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諸葛邪走上前來,看殷浩心事重重,問道:“淵源可是在等姚景國的消息?”

殷浩欲言又止,反問:“秦軍有何動靜?”

諸葛邪說:“秦軍依舊按兵不動,這也奇怪。”

殷浩說:“征夫可有計策對付秦軍騎兵?”

諸葛邪說:“若然不以騎克騎,那唯有打造偏廂車。”

殷浩問:“偏廂車?”

諸葛邪說:“不錯,昔日東羌校尉馬隆,曾以偏廂車與胡騎對戰,終於平定涼州。”

殷浩說:“眼下造偏廂車,恐怕來不及。”

諸葛邪說:“我已去信許昌、襄城,命人收集輕車,或許能有所裨益。”臨陣造車當然來不及,亡羊補牢罷了。此番北伐,除了馱輜重的馬車,再無準備,連一個車輪也沒多帶。比之桓溫用兵,殷浩的籌謀尚有欠缺。

殷浩心想:“兵荒馬亂,能有多少車子?”

過了兩日,水師來報:“姚襄攻陷許昌。”原來,姚襄爲求自保,將殷浩手書用水淋溼,遮掩平北將軍的稱呼。又命人假扮信使賺開城門,從而奪了許昌。

殷浩大驚失色,問報信的小兵:“什麼,姚……姚襄何以要謀逆啊?”

衆將議論紛紛,陳逵說:“中軍,姚襄狼子野心,今日果然反叛。”問小兵說:“劉將軍現在何處?”

小兵說:“劉將軍死於亂軍之中。”

殷浩愁眉不展,問道:“諸位有何良策?”

諸葛邪說:“爲今之計,當速速班師。”

陳逵說:“不錯,趁秦軍不明消息,速速退兵,免遭其追擊。”

殷浩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中計的感覺。心中慌亂,又問:“該從何處退兵?”

陳逵說:“以我之見,水師原路返回;步軍經魯陽,至方城,入南陽地界。”

南陽雖屬豫州,卻在桓溫手中。殷浩出師不利也就罷了,再遁入桓溫的地界,自己的名聲,連同殷家的顏面都將喪盡。他對陳逵說道:“何不走襄城南下,返回淮南?”方一出口,又覺得此言愚蠢。不論姚襄還是雷弱兒,怎會放棄消滅晉軍的大好機會,必然讓騎兵沿途截殺。

陳逵說:“自魯陽一路有山嶺可以設伏,敵軍必然不敢冒進。”魯陽地處伏牛山的餘脈魯山之南。

諸葛邪猜到殷浩的心思,卻也別無良方。

殷浩說:“還望諸位守口如瓶,切莫亂了軍心。各營準備乾糧,也好早日動身。”

衆將告辭,殷浩獨留諸葛邪在帳中。屏退侍衛,殷浩纔將秦國使者議降之事和盤托出。而後說道:“哎,竟中了雷弱兒的詐降之計。”

諸葛邪聽了,想責備也無濟於事,說道:“若果然使詐,想必姚襄也被矇在鼓裡。”

殷浩一想,說道:“對啊,我軍打著秦軍旗號,定能瞞過姚襄。”

諸葛邪搖了搖頭:“可惜,我軍尚欠缺戰馬。”沒有騎兵怎能瞞過姚襄?

殷浩又有些氣餒。

過了一日,下起濛濛細雨,朱頊使人送信來,說襄城收集到糧車三百輛,已載於船上。殷浩看罷,將書信隨手扔在一旁,低頭在軍帳中來回踱步。

這時有親兵稟報:“中軍,謝都尉求見。”

殷浩擡頭說:“哦?快請她進來。”

親兵得令,領著兩個人入帳來。

謝嬋揭下斗笠,對殷浩抱拳說:“稟中軍,有秦軍歸降,這位便是使者。”

殷浩瞠目結舌:“啊?”打量跟隨謝嬋同來的人,果然身著秦軍戰袍。正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殷浩涌起一股怒火,瞪著使者說:“又來使詐!”接著下令親兵:“左右,將此人推出轅門斬首!”

謝嬋趕忙勸阻:“中軍,此人尚未開口,何來使詐?”

殷浩不予理會。

使者被親兵拿下,推出營帳,嘴中大呼:“不斬來使,不斬來使!”雖開了口,卻難消殷浩懷疑。

帳外傳來諸葛邪的聲音:“且慢,他是何人?”

親兵說:“秦軍使者。”

使者說道:“我乃王士稚帳下長史,何故殺我?”

諸葛邪說:“士稚,你是說的王平?”

謝嬋走出來,對諸葛邪說:“兄長,我昨日確實見到王平。”

殷浩也站在營帳入口,看他們交談。

諸葛邪頭戴斗笠,對殷浩拱手說:“中軍,且留此人性命。”

殷浩看有內情,命親兵將人放開。

入帳中,謝嬋將昨日之事稟明。原來,王平自從被李農擄至譙郡,不得已加入乞活軍。然而乞活軍不久被石閔擊敗,李農委曲求全率部歸降。石閔篡位,屠胡無數,後來竟然連李農也殺了。燕國又滅石閔,王平帶著殘部先屯於野王,燕國進軍河內之後,又率部歸降秦國。受命南渡黃河,據守滎陽。往後晉軍北伐,姚襄攻打滎陽,就是與王平作戰。待姚襄中計退兵,王平遵照雷謀白傳令,進兵陽翟,意在包抄殷浩軍。

但在潁水架設浮橋時,被謝嬋率水師抵擋,可謂不期而遇。王平隻身登船與謝嬋敘舊,坦坦蕩蕩,願率所部歸降南朝。又命長史隨謝嬋來見殷浩,不想生出誤會。

諸葛邪對殷浩說:“王士稚曾在京城比武,受封鷹揚將軍。”

殷浩記得當年比武之事,雖聽謝嬋說得明白,卻依舊心下狐疑,問那長史:“王士稚何以不降姚襄?”

長史說:“王將軍曾有心降他,無奈姚襄多疑,以爲使詐。且滎陽乃四戰之地,稍有差池我軍將萬劫不復。”滎陽孤懸虎牢關外,雖險要,不足以安身立命。王平勢單力薄,既不受苻健信任,也不被姚襄信任,北邊還有燕國虎視眈眈,處境可想而知。

殷浩聽了,心想:“兵者,詭道也。孫子誠不欺我。”他被雷弱兒詐降卻信了,姚襄遇見王平來降卻偏偏不信,這人心虛實難料。

諸葛邪看殷浩面色陰晴不定,說道:“淵源,我去會一會士稚,再作打算如何?”

殷浩懷疑王平,卻不能不信諸葛邪,說道:“那便有勞征夫走一遭。”

伊闕上又換成秦軍旗號,斥候馳至關下,稟報道:“騎督,晉軍已拔寨遁走,兵分兩路,一者去往襄城,一者去往陽翟。”

騎督捋須道:“哦,那廣成關呢?”

斥候說:“關內火起,空無一人。”

騎督說:“走,前往伊川!”

騎兵魚貫而出,馬蹄聲聲往南去,趕至伊川,往東看一路上有晉軍丟棄的旌旗、甲杖。再往南看,路上卻只見累累車轍。騎督說:“哼,掩人耳目?”馬鞭南指,下令道:“隨我追!”

他卻不知,諸葛邪命人趁著下雨,道路泥濘將馬車趕往樑縣,待天晴,又將馬車趕回來。因此路上留下南去的馬蹄印,卻少有返回的。

喊殺聲響起,由轘轅關出來的秦國步卒攻入陽城,卻不見晉軍。聽得城南鼓角,秦軍直奔南門,果然有晉軍在城外列陣。

秦將一聲號令,士兵衝向晉軍。但見晉軍陣前,旌旗分開兩邊,走出一鐵塔,正是鼓桴。一番廝殺,秦軍不敵,退入城中,卻見屋舍火起。秦將大叫:“中計!”率軍往北而逃。逃至山下壁壘,一看,已插上赤旗。

後路被斷,秦將不敢停留,又率兵往西邊逃去。

許昌城頭,姚襄望著潁水上的戰船,問尹赤說:“可有殷浩步軍的動靜?”

尹赤說:“這,斥候來報,只見到兩支兵馬,皆打秦軍旗號。一者攻取襄城,一者去往譙郡。”

姚襄納悶,說道:“若說秦軍已歸降殷浩,又怎會攻打襄城?莫非……”腦中靈光閃現,心想:“我竟然中了雷謀白的離間計。”又問尹赤:“那使者呢?”

尹赤反問:“什麼使者?”

姚襄說:“殷浩的使者。”

尹赤這才明白,說道:“入城之後,已被斬首。”

姚襄張口結舌。

尹赤說:“秦軍圖謀豫州,眼下如何是好?”

姚襄淡淡的說:“豫州是我的。”

已至譙縣,秦軍收起旌旗,換作晉軍旗幟。原來,王平所部跟隨殷浩,遠遠看去,好似秦軍步騎。

殷浩在郡衙中歇腳,一路無恙,只道是僥倖。好在有徐州水師接應,才糧草無虞。

諸葛邪走入堂內,稟報道:“淵源,士兵已紮營城外,歇息兩日,就該趕往壽春。”

殷浩說:“這譙郡當真不可守麼?”

諸葛邪說:“王平所部只有兩萬人,姚襄聚集族衆,則不下十萬騎。若守在此城,以水師接濟,徒費錢糧。”譙郡並非戰略要地,又處平原,無險可守。城外即便種了糧食,也不過是爲他人作嫁衣裳。

殷浩忍不住嘆了口氣,出師未捷難面聖,功業只作水中花。

諸葛邪不願看他頹然的模樣,告辭離開。

街面上沒有百姓,百業寥落,一些手推、馬拉的板車棄在一旁,士兵們挨戶蒐羅細軟。看守武庫的乃是謝石的部下,見有三個人騎馬而來,在院前下馬。小校一番打量,抱拳問道:“不知三位是何人?”

“我乃諸葛邪。”諸葛邪答道。

旁邊兩人自報姓名:“杜雲、王平。”

小校到底見識淺薄,對三人說道:“無有將令不得入內。”

三人一聽,哈哈大笑。

小校瞪著他們:“爾等笑什麼!”

“踏踏”,馬蹄聲響,又有人來。

小校見了,忙躬身說:“卑職參見都尉。”

這都尉卻下馬朝諸葛邪作揖說:“見過兄長。”

諸葛邪一把扶住,笑道:“表弟。”原來此人乃謝汪。

謝汪又看了看杜雲、王平,問道:“兄長何以站在門口啊?”

小校機靈的說:“諸位快裡邊請!”說著讓開門戶。

諸葛邪指著小校對謝汪說:“表弟,可否將此人讓給我?”

謝汪看了一眼小校,說道:“兄長既然開口,我自當應允。”

諸葛邪又將杜雲、王平介紹給謝汪,而後四人進到院內。見有十二間屋舍,一字排開。走入其中一間,都是長槍。

王平拿起一根,試了試手。

杜雲問他:“士稚也慣常使槍?”

王平說:“陷陣哪能不用槍?我以前使劍,如今卻用得少。”

杜雲看王平手背上的疤痕,說道:“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王平面無懼色,說道:“好啊!”

兩人提槍下到院中,杜雲擡起槍頭,說道:“出招吧!”

王平卻說:“慢著,我這槍法可是馬上使的。”

杜雲說:“哦?”朝門外喊:“牽馬進來!”

那小校將馬牽進來,交給他們,又退出院外。

也不嫌局狹,兩人就在院子裡較勁。

諸葛邪將謝汪拉到一旁,問道:“徐州水師何以經由譙郡北伐?”

謝汪說:“此番正是要佔據譙郡。”

諸葛邪問:“那麼是誰的將令?”

謝汪說:“當然是殷中軍。”

諸葛邪心想:“淵源終歸容不下姚襄。”嘴上卻說:“世事難料,或許乃天意。”

再看王、杜兩人交手,王平的槍法只重突刺,終歸是杜雲武藝更高,然而戰陣之上的優劣本不侷限於這小小院落。王平又說:“安之,再比試弓箭如何?”

杜雲滿口答應:“好!”也不下馬,又朝諸葛邪喊道:“清風,勞你取弓箭來!”

謝汪指著另一間屋子對諸葛邪說:“這間有弓箭。”

諸葛邪取來兩把角弓、六支箭,分給他倆。

杜雲對王平說:“士稚,你先請。”

王平拍馬走到對面牆根下,將長槍插在地上,而後又走回來,反身射了一箭。“篤”,隔著三十步遠,正中槍桿。這馬雖沒有奔跑,但上下顛簸,仍然不易瞄準。能射中槍桿,已十分了得。

杜雲也學他,一個來回,反身射箭,“嗖”,箭矢也釘在槍桿上,卻將槍桿射倒。

諸葛邪捋須笑道:“這一局平手。”

王平說:“再看我的!”說著扔出一枚銅錢,又彎弓射箭,毫不遲疑。“篤”,將銅錢釘在房門上。

諸葛邪走過去,將箭拔下來,一看,恰好穿過錢眼。將箭舉起來,展示給衆人。射中死物不出奇,射中活物方顯本領。關鍵是快,不假思索,得心應手。

杜雲自忖沒有他這般本領,說道:“士稚弓箭純熟,我甘願服輸。”

諸葛邪說:“安之莫急著認輸,看那飛鳥。”擡頭望向天空。

杜雲順著他仰望的方向,確實是飛鳥,不過是隻老鷹,高高的盤旋。杜雲估摸著要射到老鷹,需將弓拉滿。誰料他開弦,“啪”的一聲,竟將角弓拉斷。

王平知道杜雲氣力大,也彎弓朝著天上射出最後一箭。箭沒了蹤跡,老鷹卻還在天上。別說碰不著老鷹,即便碰著了恐怕也是強弩之末。

杜雲折了弓,手裡空抓著兩支箭,對諸葛邪說:“清風,拿把硬弓來。”

諸葛邪不知道硬弓放在哪間屋子,看向謝汪。

謝汪說:“稍待。”走到最末的一間,從裡邊取出一張弓來,交給杜雲。

杜雲看這弓雖粗,卻佈滿灰塵,也不知道還能否使用。將弓拉滿,而後鬆開弦,“嗡”,彈落灰塵。

謝汪眼中露出訝異的神色。

杜雲看此弓還能使,望了望天空,朝老鷹射出一箭。“嗖”,那老鷹卻飛出院子圍著的這片天空。

杜雲策馬出去,追趕老鷹。其餘三人留在院子中,面面相覷。

過了片刻,杜雲提了一隻老鷹回來,上面插著箭。

王平一看,說道:“這回算我輸了。”

大軍開拔,往淮南去。留下空空的譙縣,空空的武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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