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Ch.1071 逃亡之路
“如果他們做出另一種選擇,怎麼辦?”
德洛茲倚著牆壁,瞥了眼貓在窗戶根子下的羅蘭,輕聲問著身邊的灰髮姑娘——驟然得了活命的驚喜,屋裡的男女們正歡天喜地地收斂衣物,綁好褲腿和袖口,換最簡潔的便服以及…
聽從仙德爾的指令,在別墅裡收集油、火柴與蠟燭。
玩笑歸玩笑,德洛茲心裡還是有些疑問——比如,羅蘭給出的這一場‘考驗’。
他們和她們之間的感情。
“另一種選擇?”
仙德爾笑得溫柔極了:“豐塞卡小姐,不論他們和她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房間裡發生任何事,答案都只有一個:羅蘭會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
女人輕飄飄地回答完,忽地反問德洛茲:“你不會以爲羅蘭在‘考驗’誰吧?”
不然呢?
就像許多不該發生的、以惡作劇開頭的悲劇一樣——當整件事結束後,冷靜下來的始作俑者纔會想到,也許有些事並不會一直按照他最期望的方向發展。
德洛茲也一樣。
倘若先生們和一個個姑娘在房間裡爭吵起來。
倘若他們開始辱罵彼此,爲了一個活命的機會動起了手——若真出現那一幕…
心有餘悸的工匠小姐有些後悔自己莽撞參與了這個‘玩笑’。
她心裡這樣想,同時,也表現在了臉上。
這讓仙德爾看她的目光愈發奇特。
“你恐怕不合格了,豐塞卡小姐。”
“什、什麼?”
什麼合格、不合格?
沒頭沒尾的一句之後,可惡的女人卻不給德洛茲解釋——如果哈莉妲在場,她就一下子能聽明白仙德爾話裡的意思。
有些遺憾。
豐塞卡小姐。
“我的意思是——這不該是個‘玩笑’,不是嗎?一旦出現我們最不想見的場面…”
“那又怎麼樣呢?”仙德爾好奇追問:“那又怎麼樣呢?豐塞卡小姐?你不認爲另一個結尾,也足夠有趣嗎?無論公主和騎士成婚,或者,公主在纏綿時殺死了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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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個不都是非常好的結局嗎?”
德洛茲愣愣站在原地,望向趴在窗邊,一半臉落入陰影的男人。
有趣?
她不知怎麼,不受控的從尾椎生出股涼意,一瞬間竄過脊背。
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
這種居高臨下又隨心所欲的姿態…
像極了她小時候去教會時,高臺上,那枚聖十字下的主教看向她的視線。
羔羊。
她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也不想立刻因衝動講出什麼傷害她和羅蘭友誼的話——這女人必定會在背後使壞。
可…
可是。
羅蘭爲什麼要這麼幹?
“想想你爲什麼非要整天和男人廝混在一塊,敲敲打打,與金屬、火焰爲伍。”仙德爾輕聲講了一句,朝著向她而來的一個個男女招手:“快來,先生們,小姐們。注意放輕腳步,該說的話等安全後再講…”
我爲什麼非要與金屬、火焰爲伍?
德洛茲蹙眉。
…………
…… 這場災難,教倫敦城裡的不少人尊嚴受損。
不管有錢或有地位的,也許中產,或者窮人。
受損的尊嚴不分階級,不瞧他們銀行裡的存款——不是生命的尊嚴受到了損傷,而是死亡的尊嚴。
他們不再能像個真真正正的‘人’一樣死去。
‘曝屍荒野’不再是書籍的一枚容易被略過的詞:尤其當操縱老鼠的感染者們開始有意識的控制鼠羣后,平民們的命運便如同一架疾馳的馬車般朝著那端無底的深淵而去。
他們被吃了肉,咬斷骨頭,當衆掙扎著痛苦死去。
有些邊逃邊灑出糞便,或者淚水——誰顧得上聞和看呢?
拋棄妻子的,死也不拋棄妻子和孩子的,沒有考慮過是否拋棄就死的。
在這場災難中,人性冷漠且穩定地散發著自己正反兩面的輝光:每時每刻都有辱罵或誓言響起,很快,它們又消失在哭聲或快意或絕望的喊聲中。
火槍出膛的炸裂聲在每個區做著伴奏。每當它們陣雨般打響,鼠羣便蜂擁而至,讓響的更響。
羅蘭、仙德爾和德洛茲保護著男人女人們向西區移動——沒有走正路,或‘正常人’該走的道路:這時候,有個竊賊朋友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習慣在重要時刻利用倫敦城高低錯落的房頂、屋檐與陽臺。
誰教窮人們寧可忍飢挨餓,也要把自己家的陽臺、外牆裝飾的漂漂亮亮呢?
男士們各自管著自己的情人,利用繩結爬上爬下,穿過一棟棟高矮不一的房屋,登山一樣慢吞吞。
但總好過在地面上被吃得只剩骨頭。
有些格外機智的,和羅蘭做了同樣的選擇——他們甚至與羅蘭、仙德爾在房頂上會面或擦身而過。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講。
有些摟著孩子,摟著妻子。
有些卻只剩妻子。
或只剩孤零零的孩子。
這苦味濃到嗆人的環境中,墜在隊尾的‘倖存者’們很難想象,那位金眼先生還有空蹲下來,挑那死了父母的孤兒講些俏皮話——
譬如。
格洛恩方纔就瞧見他蹲在一個抱膝沉默的女孩身邊,爲她指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鼠羣。
‘瞧,你坐在沙灘上,那麼它們就是海浪。’
女孩空洞洞的眼裡只有漫長的、一生都去不掉的黴味。
‘就當父母淹死了,怎麼樣?’
他‘安慰’完沉默的孤兒,重新起身領著他們向前移動——隊尾的紳士們卻還要分出人手,重新安慰一遍那坐在房頂上的孤兒,詢問她是否願意和他們一路到安全的地方去。
至少。
一兩個孩子,他們還是可以帶上的。
不過…
那先生到底怎麼回事?
他怎麼能對痛苦中的人講這些話?!
——哪怕他們正在被羅蘭拯救,也實在受不了他的‘瘋言瘋語’了。
剛纔的‘玩笑’是,這一路上的瘋話也是。
他就一丁點體諒他人的心思都沒有嗎?
他感受不到他人的悲傷嗎?
他怎麼能這樣對失去親人的孩子講話?
“相反。”
普羅爾給了東張西望的瑪格麗特後腦勺一下,面對紳士們的質疑,這位格外豐腴——身體絕對給她逃命之路增添許多不必要麻煩的女士,異常溫和地望了眼隊首的背影。
“抱歉,女士,您說什麼?”
“…沒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