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 Ch.1083 顱相學
羅蘭感覺有條繩索穿過他肚皮上的皮膚,鑽進腸裡,拴住另一頭。
然後。
猛地向前拽。
他的靈魂脫離軀體,迎著陣陣而來的風嘯,幾乎在下一個呼吸到來前。
他摔在了一片潮溼的土壤上。
眼前是克什亥剛離去的鞋跟。
“你們真該對盲人客氣點的…”
之所以用‘們’,因爲在他撲向大地之前,燭火就橫縱穿盡了這片獨立於世俗之外的空間——或者說只存在心靈罅隙間的隱秘場所。
“歡迎來到「聖潔烈焰」,羅蘭·柯林斯先生。”
拉起他的不是克什亥。
而是一個羅蘭熟識的老朋友。
“赫雷斯先生?!”
羅蘭還記著這位‘老獅子’——地處偏僻的、攀登無望的聖焰,來到倫敦後就不知所蹤的執行官,一名善良的、爲窮人們施財的教徒。
他…
什麼時候背叛了審判庭?
望著羅蘭輕蹙的眉頭,赫雷斯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無論在哪,我都沒有違背最開始的誓言,柯林斯先生。跟我來吧。”
他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加快腳步,往密林深處去——
密林。
這就是羅蘭被拖進的地方。
一座由白松組成的、近似於‘樹上圖書館’模樣的空間:到處都是漆白色的松樹,它們的枝幹組成了密林絕大部分。
其次。
是枝幹上懸掛的書籍與一片片無風搖曳的單章紙頁。
一些身披黑色教袍的男女們穿梭其中,只摘下那些距離頭頂最近的。
他們對羅蘭這位陌生來客並不好奇,至多掃上一眼,繼續埋頭忙自己的:摘那些書頁,或者,伏案沙沙沙地寫著什麼。
密林比羅蘭想象的要深。
很快。
羅蘭就嗅見了一絲血腥味。
刑具。
乾涸的血漬。
幾具被燒得不成人形的‘炭塊’。
在一個被冒著白色火焰的繩索圍住的‘口袋’區域,赫里斯帶著羅蘭找到了克什亥——他正垂首觀察眼前的兩顆‘氣球’。
從頭看,能瞧出他們是一男一女。
但沒有脖子。
自肩膀開始膨脹的‘人形生物’彷彿布裡斯托爾節日裡吹脹的氣球:他們的四肢早早退化,如今只從排泄的地方,偶爾噴出一些糞黃色的液體。
其中帶著些葡萄串似的顆粒物。
羅蘭看得清。
那是一頭頭皮膚紅嫩的幼鼠。
“弗朗西斯·惠特爾,伊琳娜·巴頓。你聽過哪一個名字?”
克什亥望著兩座小山,輕聲問道。
在抵達這片被烈焰圍住的空間後,赫雷斯只微微朝克什亥欠身,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留下羅蘭。
“哪一個都聽過。”
羅蘭緩步上前,與克什亥並肩。
“我差一點忘了,你有個嘰嘰喳喳的導師。”克什亥輕笑:“這就是鼠患的源頭,孩子。有人把他們‘改造’成了某種生物的巢穴——倫敦城裡肆虐的可不算是‘老鼠’了。”
弗朗西斯·惠特爾。
這讓羅蘭想起了那個被處死在教徽前的仲裁人。
以及。 消失不久後又重新出現的托馬斯·泰瑞。
“血肉搖籃的邪教徒…蠱惑了天秤的仲裁人?”
“我不認爲那是‘蠱惑’,”克什亥說:“但真相差不多。”
羅蘭看了會兩座小山,又將視線轉移到他們身邊的那座‘十字’絞架上:被手腳分開用荊棘鐵絲困住的男人有一張老臉:羅蘭在報紙上見過這人。
馬庫斯·巴頓。
倫敦市長。
絕對顯赫的姓氏,不凡的血脈,龐大的家族。
此時,他像個在沙漠中走了十天十夜的人一樣乾癟垂死,偶有抽動的腳趾下虛踏著由頭骨堆成的‘腳墊’——粗略數過去,大概有三十來個?
“看來她父親也沒幹什麼好事?”
克什亥沉默片刻,吐出一個羅蘭從未聽說過的詞:
顱相學。
“「器官學」中的一門隱學。”
他說。
巴頓家族的儀式者在這門學說上受益匪淺:儀式者是,家族的其他成員自然也一樣。
當他們發現,某些人的顱骨能夠爲自己的神秘之路添磚加瓦後…
有些念頭便愈發不可收拾了:
藉著儀式者與家族自來的根基,他們推動了家族中天資最普通、頭腦卻最靈光的年輕人踏上了世俗之路:馬庫斯·巴頓的確擁有不俗的政治智慧與眼光。
他交遊廣闊,藉助家族背後提供的力量,很快在上流圈子中站穩腳跟。
從海曼,到克洛伊,赫弗,再由上即下。
僅十五年時光。
巴頓家就出了個市長。
“顱相學不僅對儀式者奏效,凡人也能從中汲取不凡的運勢。”
克什亥說。
自上臺開始,馬庫斯·巴頓的政治生涯便順風順水,彷彿被神靈注視著一樣。不僅如此,他還生了個漂亮的女兒,一對兒天資不凡的雙胞胎兄弟。
家族裡的年輕人生意興旺,在暗處提供‘另一種力量’的儀式者們則鮮少死於爭端或道路上的坑洞。
這個家族幾乎是‘完美’的。
各個方面來說都是。
“倫敦城裡的許多孤兒院都得到了巴頓家的資助。”
“他…要他們的腦袋?”羅蘭輕聲問。
既然提到了‘顱骨’,羅蘭自然不認爲這些人幹了什麼好事才受神靈庇護。
“自然。”
克什亥冷笑。
“不過,應該說是:要他們和她們的。”
顱相學是一門深奧且罕見的學問——偉大之術本就難得一見,作爲「器官學」中的‘隱學’:即更加罕見的秘術,這門學問並不能讓儀式者或凡人在顯化世界中有什麼‘變化’。
它更深奧,更加關乎‘命運’與‘運勢’。
顱相學中認爲:有些自然生靈的顱骨中天生表現出了他們本來一生該經歷的命運。通過觀察、研究不同的顱骨,研習者便能掌握分辨‘命運’的知識——而接下來…
就是嫁接了。
“我很難想象有人用同類的頭骨做酒杯。”羅蘭嫌惡嘟囔了一句。
克什亥搖頭。
“比那更無恥,孩子。”
他說。
不僅是器皿。
巴頓家族中的一些女人通過服食‘活著’的男孩頭骨——這不僅能讓她們的‘情感運勢’變得更加浪漫且多姿多彩,甚至還可以增添某些位置的敏銳性——
敏感性?
有些話連克什亥這個‘大罪’都難以啓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