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與殷梓珺，竟有七八分像。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的抽痛了。
之前要說的話，已然再也講不出半句。
我的眼睫微微顫抖，手也不自覺的攥了起來，整個人甚至不受控制的向後退了一步。
看著那個孩子，我只覺得，此刻的我，想要遠遠逃離。
一條結實有力的手臂，忽然抵在我的腰上，讓我覺得已經虛脫的身子，才能站穩。
我側過頭，只見殷梓珺已經順勢走到我的身旁。
“皇上下朝了？”
方祉宜見了殷梓珺，略行禮道。
“是，太妃也出來走走麼？”
男人說著，目光朝方慧手裡的孩子望了一眼。
“妾身見今日天氣好，便帶瑜兒出來走走。”
殷梓珺點頭，只見方祉宜看了眼天色，續又道：“妾身差不多也回去了。”
女子說罷，看了看我，似是想說什麼，卻只是帶著方慧自我面前離開。
“怎麼了？”
見方祉宜離開，殷梓珺一邊問起，一邊繞到我的面前。
“怎麼臉色這樣不好？”
男人蹙著眉，垂眸細細觀察著我的臉色。
他才擡手，想要摸摸我的臉，而我，卻不由自主的別過頭去。
只是這一個小動作，立刻讓殷梓珺的臉色沉了下來。
“有事？”
他的語氣，疑問中，帶著確定。
“告訴朕！”
“皇上說的一家三人，可還算數？”
男人聽了，表情反倒輕鬆了。
他的脣邊，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輕輕牽起我的手。
“朕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不過……”
殷梓珺說說到一半，忽然微微蹙眉。
他的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的心，頓時揪起，生怕他會說出傷我的話來。
“不過朕的婈瀟，若是再懷了孩子，那便是一家四人了。”
男人說罷，輕撫了我的臉頰，而我卻閃開了男人的手。
我的舉動，終是令殷梓珺斂起笑意。
“到底有什麼事，告訴朕！”
殷梓珺沉下一張俊臉，帶些命令的口吻朝我問出。
“皇上是一國之君，身邊妃妾衆多，皇上的這個‘一家三人’，是否對別的子嗣不大公平？”
男人聽過我的話，不但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反而望著我笑了起來，那笑容，愈加情濃。
“能夠爲朕誕下子嗣的，唯你一人。”
“那……”
我突然不解。
那剛纔……
“你是指瑜兒？”
殷梓珺看出了我的心結所在，一句話，便點破了我的彆扭之處。
我緊緊的盯著他，生怕他的一句話，便將我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瑜兒他，並非朕的孩子。”
聽著他親口否認，我一直糾結著的心，才慢慢的，慢慢的，落回到原位。
可是，那個孩子，竟然與他那般相似，我怎能不懷疑。
“他是蘊凝的孩子。”
陸蘊凝！
我先是驚訝，然後才稍稍露出些喜色。
怪不得，瑜兒會在賢太妃宮中。
“蘊凝她，已經嫁人了嗎？”
殷梓珺聽了，卻陷入一陣沉默，片刻之後，搖了搖頭。
看著他的表情，我不禁大吃一驚。
莫非，陸蘊凝她出了什麼事？
“蘊凝她，她怎麼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漫上了我的心，我看著殷梓珺，緊張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蘊凝未婚產子，已被禁在冷宮。”
即使我早有準備，可依舊大吃一驚！
怎麼會……這樣？
陸蘊凝的脾氣秉性，我再清楚不過，她那般剛烈的女子，誰能強迫得了她？若非她自願，怎會未曾婚配，便生下那個孩子？！
“孩子的父親，是誰？”
我看著殷梓珺，心中，大概已經猜到了答案。
沉默片刻，男人輕輕開口，“是皇叔。”
這，是我早該想到的啊！
陸蘊凝一心都在殷廷奕的身上，爲了他，寧可受囚禁之苦，也要爲他生下這個孩子。
只是，他們兩個，一個是王爺，一個是長公主，即使只是名義上的，可無論如何，這輩子都是無法結合在一起的。
而且，身爲長公主未婚產子，足以令皇室蒙羞，只是禁足，著實算是輕的了。
可是如此一來，她便再也無法見到自己的孩子，作爲一個母親，我豈能體會不到其中的苦楚。
“皇上。”
我想了想，於是對殷梓珺開口。
然而我還沒有再往下說，男人先於我道：“朕知道了。”
果然，還是他最瞭解我。
他知道，我是惦記陸蘊凝的，所以，便不予阻攔，直接應允了我的要求。
——
再一次見到陸蘊凝，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不由的疼了。
她還是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子，只是整個人看上去，是那般孤單。
我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偶爾飛過的鳥兒，眼神中不由流露出豔羨的神情，然而只是一瞬間，便又成了那個落寞的女子。
“長公主。”
我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過了一陣子，她才緩緩轉過頭，看見我，眼神明顯帶些疑惑。
看她的樣子，彷彿已經習慣了這裡冷清的生活，大概從剛剛生下瑜兒起，便被送來這裡。
“你……是誰？”
她雖然身在冷宮，可骨子裡的傲氣，卻還在，她微仰著頭，打量著我，微微皺了皺眉，眼中突然多了絲懷疑。
“長公主不記得我了麼？”
“你……”
她審視著我，突然恍然道：“你是……凌霄？”
見我默認，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兀自道：“現在，該是婈瀟了。”
我也不答，徑自進了屋，卻聽她率先開口道：“你都知道了吧？”
女子垂眸說著，然後像是自嘲的撇了撇脣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下賤，別人不要，我卻偏偏硬送上門去！”
她的話，讓我一愣。
關於瑜兒的事，殷梓珺並未和我多說起半個字，我所知道的一切，也只是瑜兒是她和殷廷奕的孩子。
“說實話——”
女子突然轉過身來，望著我。
“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有了他的孩子？還是說，你今日來，是來看我的笑話的？！”
陸蘊凝說著，暗暗苦笑了出來。
“你想多了。”
我輕輕一語，讓女子忽然止住了笑聲。
她疑惑的擡起頭，朝我望了過來，可是臉上，卻沒有半分相信我的表情。
“他不是你心裡的那個男人嗎，我生下他的孩子，你怎麼可能不恨我？”
“我知道，你心裡的苦。”
只是一句話，便讓陸蘊凝對我豎起的防備，瞬間瓦解。
她長嘆一聲，緊緊了閉上了眼睛。
陸蘊凝緊緊了閉著雙脣，像是在隱忍著自己的眼淚，不知過了多久，才又再次將眼睛睜開。
“這個孩子，是我趁著他酒醉的之後，纔有的。”
她像是掙扎了許久，才說出這樣的話。
而我，只是靜靜的聽著，一語不發。
“你離開襄國，下落不明，皇上曾派人四處尋找你的下落，而他，也是。”
陸蘊凝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遠，她重新憶起了，曾經的事。
“可是，始終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於是，有人傳言，說你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有些話，傳的越久傳的越多，人們便漸漸當真了，他聽說了這些，便整日沉浸在悲痛中，不去上朝，也不思茶飯。每天，他都泡在酒裡，時時刻刻都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就是不願接受你已死去的消息，任誰勸，都無動於衷。”
女子說著，不禁嘆了一聲。
“我找了個機會，來到王府，好心勸他，誰知道，他竟抱著我，一遍一遍的，喚著你的名字！”
陸蘊凝的眼中，突然溢出些疼痛，那些疼痛將她折磨得，彷彿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爲了寬慰他的心，我便謊稱自己就是凌霄，酒醉中，他忘情的親吻著我，甚至肆無忌憚的撕扯著我的衣裳。”
她說道這裡，突然笑了，她的笑容，是那樣苦澀，讓我看著，不禁心疼。
“你知道嗎？——”
女子瞧了我一眼，而脣已在微微顫抖。
“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只是，我身體上的疼痛，卻遠不及心裡的痛！他一遍又一遍的要著我，口中喚的，從頭到尾卻只有‘凌霄’兩個字，你知道，我的心裡，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嗎？？”
陸蘊凝的哽咽中，透著撕心裂肺的痛，而我，卻已然怔住了。
我呆呆的愣在這裡，傻傻的看著陸蘊凝。
我從來都不知道，殷廷奕的心中，也是有我的。
只是，如今，我與他，再也回不到以前。
“沒過多久，我便發現自己懷了孩子，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他們是不可能讓我生下這個孩子的。可是，我不怕，因爲，那是他的孩子。一想到我肚子裡的，是我與他的孩子，我便什麼不怕了。可是，我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對我說出那樣絕情的話！”
陸蘊凝緊緊的攥著雙手。
“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可是，他永遠也不會承認這個孩子！”
說道這裡，陸蘊凝已經哽咽得縮起了身子。
此時的她，卑微得如水面上的浮萍，一個浪拍來，便灰飛煙滅。
“我拼了命的，堅持生下這個孩子，只想給自己留一個念想，看著瑜兒，我便能想起他。只是，他們竟然狠心的把我和瑜兒分開，直到今天，我還沒見過我的孩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