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旗幟上,一個蒼勁的“襄”字隨風飄展。
旗幟下的隊伍當中,殷梓珺一襲修身騎裝,跨坐在馬背之上,整個人看上去,是那般英挺威風。
我竟然真的,還能再見到他!
只是,我在崖上,他在崖下,雖然相隔不過咫尺,卻不能相認。
我怔怔的,遠遠望著殷梓珺,當他微微擡起頭的那一刻,我的心,幾乎快要跳了出來。
山風掀起了我額前的髮絲,我就這樣輕易的,觸碰到了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中,我感覺到,殷梓珺的眸中的神情,從一開始的驚訝,一點一點變得陰冷下來。
身邊的蕭容祈,亦是看到了漸漸行進的殷梓珺。
他只是朝崖下面略略望了一眼,便傾身過來,爲我拂了拂,剛剛被風吹亂的髮絲。
突然察覺到蕭容祈的動作,我連忙收回癡癡落在殷梓珺身上的目光。
即使我的心還在遠處那個男人的身上,可是,我卻不敢表露出來,生怕激怒了蕭容祈,做出什麼對我或者是望兒不利的事。
我小心的擡起頭,看著面前的蕭容祈,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臉上,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怒意。
他面帶關切的望著我,又將我身上的披風緊了緊,凝眸對我道:“這裡風大,隨朕回營去吧?!?
面對他的好意,我也只得強裝笑意,朝他略帶笑意的點點頭。
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看見矮崖下面,只剩下殷梓珺的背影,繞過這個轉彎,離我越來越遠。
我也只得任憑蕭容祈攬著我的腰,與他背道而馳。
——
回到岐國大營,蕭容祈便隨將士們一起,共商退敵之計。
我便一個人,回了營帳。
突然發現,我一直也沒有看見唐宥。
細想起來,大概從昨天晚上起,我便再也沒有見著他的面。
這個時候,他回去哪裡?
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些許疑慮。
在營帳中坐了下來,我不禁想起遇見唐宥之後的事。
他先是將我救下,又護送我到岐國,我曾經細心留意過他,卻從來不曾有什麼讓我懷疑的地方。
還記得他第一次見著望兒,足足愣了半天。
“這……這是公主的孩子?”
唐宥看著幼小的望兒,臉上的表情,有驚訝,也有欣喜。
在這之前,我與他,還都只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一轉眼,我竟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屬下還未來得及恭喜公主!”
唐宥臉上的還有些殘留的不可思議,我見了,不禁與他相視而笑。
唐宥笑著,再次望向望兒,瞧著瞧著,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
“屬下斗膽,敢問公主——”
他再次轉向我,壓低了聲音。
“小主子生父,可是襄國皇帝?”
我雖然並非蕭容祈的妃子,可岐國皇宮裡,人們私下裡一直都稱望兒爲皇子,唐宥有此一問,倒也不足爲奇。
我看著他,點點頭。
“那小主子爲什麼會姓蕭?蕭容祈他,怎麼會……?”
唐宥一臉的不解,他想要問,卻又覺得,這不該是他管的。
“這件事,你就不要多問了,還有——”
我頓了頓,目光從望兒身上離開,望著遠處。
“望兒以後,會是嶽國的君主!”
唐宥先是一愣,而後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連忙道:“那屬下往後,該稱呼小主子爲世子纔是!屬下立誓,粉身碎骨,也要護公主與世子周全,輔世子登上帝位
!”
我回想著與唐宥重逢後的種種,他應該不會有身爲雲國細作的可能。
他的兩位兄長,都慘死在雲國人的刀下,他又怎麼可能認賊作父呢!
只是,他消失得,確是太過奇怪。
“怎麼還不睡?”
很晚的時候,蕭容祈纔回來,我正坐著愣神,聽見他的聲音,纔回過神來。
“我睡不著。”
“在擔心麼?”
擔心?
的確是。
只是我擔心的,卻是山川另一邊的那個男人。
從今天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早已離開了岐軍大營,我多想立刻飛奔到殷梓珺的身邊啊!
只是,他在見到,我與蕭容祈站在一起時,眼裡泛起的冷然之色,讓我深切的體會到,有口難言的苦楚。
我知道,那些親暱的舉動,不過蕭容祈故意做給他看的,目的,便是要我看到他的厭惡,好讓我死心。
只是,我只覺得心好疼,卻無人言說。
“上陣殺敵,是男人的事,莫非,你對朕還不放心麼?”
蕭容祈過來,坐在我旁邊。
“朕已下令,明日一早,直接向沅陵城進發,午時之前,便要攻城。”
我默默的聽著,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蕭容祈見了,輕撫著我的肩膀,安慰我道:“睡吧。”
——
我呆呆的望著帳頂,直到夜色已深,軍營裡只能聽見巡邏的腳步聲,我依舊沒有一絲睡意。
在這個時候,眼看著復國之計就要達成,我卻突然害怕了起來。
我害怕,如果攻下沅陵城的,是蕭容祈,那麼我這一生,終是與殷梓珺無緣了。
如果不是蕭容祈以望兒做要挾,我當真拼盡全力,也要離開這裡。
——
天邊才微微泛起一抹亮白,岐國大軍便已朝沅陵城進發。
每次出征前,探子都會向蕭容祈稟報襄軍的消息。
今日,襄軍亦是攻克了最後一道關卡,和岐軍一樣,直奔沅陵城。
我的心裡,不免升起一絲希望。
如果率先攻入城中的是殷梓珺,那麼,一切便應該還有轉機。
只是,大軍出發後,沒過多久,蕭容祈便覺得,似是有哪裡,有些不大對勁。
男人沉思著,看著他的表情,我不禁有些猶疑。
蕭容祈纔對幾名大將做出部署指示,便見四面八方煙塵滾滾。
男人長臂一展,刷的叫停大軍,做出禦敵狀的同時,聽見周圍傳來的嘶叫聲。
放眼望去,黃沙滾滾中,盡是殺氣騰騰的雲兵,一個個手持兵刃,正朝這邊衝殺過來。
而這裡,只距離沅陵城,不過二三十里。
怪不得,過了最先的幾道關卡,一切彷彿比上一次容易了許多,即使有襄國牽制住雲國的一部分兵力,雲國也不至於這般不堪一擊。
衝殺過來的士兵,兇狠程度,絕不亞於那晚將蕭容祈困住的那些死士。
“殺啊——!”
面對著氣勢洶涌的雲兵,蕭容祈極爲冷靜的指揮著將士佈陣,毫不示弱的上前迎戰。
只是,此處並非坦途,周圍的樹叢中,時不時的飛出嗖嗖的箭矢,讓岐軍將士猝不及防。
“過來!”
亂軍之中,蕭容祈對我高呼,見我躲不開身,一打馬,朝我奔了過來,同時爲我擋掉了一支向著我飛馳而來的箭。
“這裡危險,朕先護送你撤到後方!”
我纔要跟他撤走,便聽到一道犀利的叫喊。
“活捉蕭容祈!”
顧不得追兵,我駕著馬,緊緊的跟著蕭容祈。
眼看著我們的人漸漸處於劣勢,只聽身後的雲兵呼喝道:“蕭容祈!我雲國可是你想來就來,等老子活捉了你和殷梓珺,岐國和襄國都是我雲國的囊中之物!”
喊罷,又是一通箭雨自身後飛來。
這句話,足以讓我驚呆!
此時,殷梓珺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身中雲國的埋伏?
我的心神,一下子慌了。
腦袋裡,全是殷梓珺的身影。
“小心!”
當我聽見蕭容祈的一聲高呼,已經來不及躲閃,一支箭不偏不倚的,正好射中我的手臂。
“啊——!”
我痛苦的呼喊出聲,只見蕭容祈一使眼色,身邊的侍衛們,立刻調轉馬頭,朝那些追兵飛馳而去。
我與蕭容祈暫且安全了。
我還未下馬,蕭容祈已經躍下馬背,大步走到我跟前,一把將我從馬上抱了下來。
男人利落的從自己的衣襬扯下一條布匹,綁在我的傷處,爲我止血。
而我,依舊木然的,想著剛纔那個雲國人的話。
蕭容祈望著我,眉頭緊擰,神色陰沉,望了我許久,終是沒有開口。
這個時候,剛纔的侍衛,已經將那些追兵清理乾淨。
蕭容祈看見他們,指著其中幾個人,吩咐道:“你們幾個,在這裡保護婈瀟,剩下的,跟朕回去!”
男人沒有看我,翻上馬背,一鞭朝馬尾狠狠的抽了下去,直直朝著剛纔的方向,疾馳而去。
——
當我與蕭容祈匯合之後,才知道,剛纔阻截我們的雲兵,竟是雲國最爲精悍的強兵。
同時,另有一隊強兵,前去阻截襄軍。
這一役,岐國雖然取勝,可依舊耗費了不少兵力,遠遠的,還能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兒。
我不知,殷梓珺是不是也已擊退這些雲兵,還是尚在混戰之中。
“雲國的兵將,都已葬身在此,如今的沅陵城,不過是一座空城,你們這就隨朕殺入沅陵城,將姚洪洲老兒,趕下皇位!”
蕭容祈高聲傳達著探子剛剛回報的消息,將士們聞聲,立刻紛紛高呼響應,那高昂嘹亮的吶喊聲,驚動著四周的山谷,留下不斷迴響。
眼前的沅陵城,果然如蕭容祈所說,早已是一派死氣沉沉。
沒有了守將士兵,只是一塊任人宰割的魚肉。
任他姚洪洲本事再大,終是逃不過亡國之災。
只是,直到這時,我依舊沒有看到一點襄軍的影子。
難道,我對蕭容祈的那些權宜之詞,都成了現實了嗎?
我跟隨著岐軍,走在沅陵城寬闊的長街之上,前面,便是雲國皇宮。
只要拿到傳國玉璽,我便了卻了,這一樁夙願。
可是,爲什麼,在我心中,卻沒有一絲復國之後的喜悅?
“朕答應你的,如今已經做到了,那麼,你答應過朕的,是不是也該做到了呢?”
蕭容祈身騎駿馬,走在我的旁邊。
而我的手,緊緊握著繮繩,目光卻直直的盯著離我越來越近的宮門。
是啊,我還有什麼理由,再拒絕他呢?
岐國大軍在雲國皇宮前倏然停下。
我下了馬,蕭容祈立刻過來,挽了我的手,緩緩向前走去。
一直跟在男人身邊的侍衛,在我們站在高聳的宮門前的時候,連忙一齊將宮門推開。
然而,當宮門打開的一瞬間,我望著裡面的場景,頓時驚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