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涵就像晴天裡被一道雷劈了一般。
“大嬸……你、你是開玩笑的吧？”她驚悚地問道。
“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常晚彤說道：“看見我腳底下這個東西了麼？你要是沒看清楚的話就仔細看看，你放心，我不會動，也不會把它踢到你臉上去，因爲，我不可能這麼做。”
白子涵瞬間覺得大嬸腳下那個東西是這世界上最令人恐怖的東西。她膽戰心驚地趴在地上，彎下腰，努力地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下，她看清楚了顯示屏上面顯示的數字，09：31。這數字還在倒數。
“這是……”她吞了吞口水，覺得這不可能，但是想想賀家是什麼家庭，要拿到這種東西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還沒有得到答案，她此時也感覺腿軟，她很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卻控制不住地全身發抖，整個人都出於一種驚懼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狀態。
“看來，你應該看出這是什麼東西了。”常晚彤平靜地說道：“這個東西，和地雷的原理差不多，不過，它和地雷的不同之處在於，就算我一直踩著它不動，等倒計時結束之後，它都會爆炸。當然，只要我擡腳，它立即就會爆炸了，不用等到倒計時結束。所以，我們現在最多還有9分鐘左右的生命了。”
白子涵大腦一片空白，她覺得自己在做夢，可這夢太真實了，真實得她彷彿聽到了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大嬸、你、你在開玩笑的吧？”白子涵扭曲的臉上帶著一絲的僥倖。
常晚彤一臉的嚴肅和視死如歸，“我從來不開這種玩笑。”
“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常晚彤。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這是當然的，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除了常晚彤自己。
“因爲，我也是俗人啊。”常晚彤嘆了口氣，擡著眼皮看著遠處灰濛濛的天空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反對你和長麟在一起麼？難道我是真的害怕外面那些流言蜚語麼？”
她把視線轉回到白子涵沒有一絲血色的驚恐面龐上，冷笑了一聲，說道：“不，我不是害怕外面那些流言蜚語，我害怕的是，家裡流傳的那些，那天你三嬸說的那些，我擔心你給長麟帶來厄運，我擔心他一旦跟你結婚之後，就會面臨跟長欣一樣的結局。”
這話不復雜，白子涵聽得清清楚楚，正是因爲聽清楚了，她就連坐在椅子上也覺得有些坐不住。終於明白了大嬸爲什麼會反對他們之後，她的心裡升起一股絕望感。
那天，她可以覺得三嬸說那種話真是荒謬，但是今天，她卻反駁不了大嬸說的話。這種事情，讓她怎麼反駁她的未來婆婆？試試嗎？對方怎麼可能會答應？
“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如果我們一起死了，以後，我就不會有這種焦慮了吧。”
常晚彤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瞧我說的什麼話，我都死了，還焦慮什麼呢？”
白子涵覺得很冷，從心裡散發出來的冷，這冷讓她覺得鑽心的痛。
常晚彤就算在最生氣最刻薄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沒有讓她覺得恐懼過，可是，今天這個聲音著實讓她恐懼，因爲，對方在籌劃著要她的命。
她不想死，她還年輕，她還想要和賀長麟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想打電話，可以手下意識地在身上摸了一下之後，纔想起來手機沒帶在身上。
一開始上船之前，大嬸就打定了主意，不讓她有機會和外面聯繫，不讓她有機會和賀長麟聯繫。
她盯著那個像地雷一樣的炸彈，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字：逃！
丟下大嬸，一個人從這裡逃出去，那個炸彈在大嬸的腳下，就算她一站起來對方就擡腳，她離她有一點點的距離，不一定她就會死。
她的想法驅使著她的腳，她差一點兒就站起來了，可是最後一雙無力的腳還是把她拉扯在了原地。
她不能跑，不能丟下大嬸一個人跑，那樣的話，就算她活下來了，她也沒有臉面再去見賀長麟了。
她的眼淚刷地就涌了出來。
原本還以爲，她和賀長麟的終點或許是在比賽結束的時候，沒想到，這個終點提前就來了。
她在心裡絕望地笑了一下，她還沒有告訴龔文楠，那些衣服是在哪家店做的，真是讓龔文楠白幫忙了，還有那個黑客，他的尾款還沒有支付，到時候，他會不會找龔文楠要這筆錢呢？真是給龔文楠留下了一個大麻煩啊。
“你可以跑。”常晚彤突然幽幽地說道：“雖然我說了要跟你一起死，不過，你還有時間跑。”她盯著白子涵的眼睛，說道：“你放心，在你離開這艘遊艇之前，我都不會鬆腳。他們就在後面不遠的那艘遊艇裡，你穿上救生衣跳到湖裡去，然後，你就能得救了。”
白子涵震驚地看著她，眼淚早已迷糊了她的雙眼，對面的人看上去有些不太真實。
常晚彤落寞地笑了一下，說道：“其實，操心的就只有我一個人而已，你大伯要是知道我有這種想法，一定會嫌棄我，我孃家的爸媽也會覺得這些年白教養我了，我都快被自己逼瘋了，這樣解脫了也好，沒有我在，你們就可以過安生日子了。”
白子涵跌坐在地上，受不了的豈止是大嬸一個人？在這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裡，她覺得自己也快要崩潰了。
她看著顯示屏上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半。
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腦海裡突然就出現了電視劇中經常有的那種畫面，然後，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她的雙手就按在了常晚彤的腳下。
常晚彤被白子涵的動作一驚，差點兒就把腳擡了起來，好在最後的關頭，她忍住了這個衝動。
“大嬸，地雷，只要有東西按著，就不會炸的是吧？”白子涵擡起頭，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常晚彤。
她的眼裡全是血絲，瞳孔因爲恐懼而劇烈地跳動，眼淚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成珠成串地從臉上滑下來，但是，她依然死死地盯著她。
她快速地說道：“這個東西我來按著，你走吧。”她的聲音甕聲甕氣的，有些沙啞，“反正都是一死，你可以把腳擡起來，要是沒炸，你就趕緊走吧。”
“你……”常晚彤震驚地看著白子涵。
白子涵把視線移開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大家都覺得我不在比較好，那我就成全你們。時間不多了，你走吧。”
常晚彤小心翼翼地把腳擡起來，炸彈沒有任何反應，不過，上面那個倒計時的數字依然在跳動。
白子涵出神地看著這紅色的數字，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按在這個東西上面，然後一動不動地沉默著。只是她臉上的眼淚一直沒有停過，顯示屏上的數字看上去有些模糊。
常晚彤穿好救生衣後，走到遊艇邊上，突然轉身大聲問白子涵：“你在想什麼？”
白子涵木訥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在想，也不知道公司有沒有給我買意外保險，早知道，我應該給自己買一份意外保險，這樣，我媽和我舅舅起碼還能得到一筆錢養老。”
她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賀家的，她死了之後，賀家應該會把這些東西收回去吧。
“你要是有什麼遺言，我可以幫你帶。”頓了頓，常晚彤又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對長麟說的。”
白子涵看著上面的數字又跳了幾顆，她機械般地說道：“沒有。我沒有任何想說的。”
是啊，都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她的眼前浮現出賀長麟的臉、母親的臉、舅舅的臉，花月如的臉、李彧嵐的臉，甚至還有她爸爸一家三口的臉。
原本很多很可惡的人，這一刻，她覺得都不重要了，畢竟，她要比這些人都先死了，在這些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察到的時候，一個人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等死。
等死，原來是這種感覺。
她不想死，卻要死了，眼前跳動的紅色數字就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地報數。
她很害怕，特別是在聽見撲通一聲的時候，她知道，那應該就是賀家大嬸跳進湖裡去的聲音，這個聲音，讓她的眼前浮現出動漫裡死神在她脖子上舉起鐮刀的畫面。
現在，這遊艇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時間，也只剩下了一分鐘。
她閉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倒計時。但即使不看，身上的毛孔似乎也能感受到時間的無情流逝。
她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地哭起來，她把全身的力氣都壓在這個炸彈之上，彷彿這樣做，這個東西就不爆炸。
她突然有些後悔，要是沒有遇到賀長麟就好了，再更早一點，要是她沒有進繡雲坊去就好了，不這些都不對，她是因爲八字和賀長欣合所以才被賀家選中的，所以，應該還要再早一點，她要是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