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長麟的導師伯特教授是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白人老爺子，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特別喜歡中華傳統文化。

賀長麟對伯特教授比對常人更有耐心，就彷彿當年教授和他討論課業的時候一樣。

陪著他看來一上午海源城的風光，中午又吃了餐飯，到了下午，老爺子說要去給他妻子女兒買禮物回去。

“我看看，她們都要些什麼東西。”伯特老爺子從手機裡翻出備忘錄，“油紙傘、撥浪鼓、熊貓、還有旗袍，其他看著買。”他興奮地對賀長麟說道：“我孫子出世兩個月了，撥浪鼓和熊貓是給他買的，油紙傘是我女兒要的，旗袍我妻子和我女兒都要。”

“那是你外孫，你兒子生的才叫孫子孫女。”賀長麟看著旗袍兩個字，腦海裡想到的當然就是繡雲坊。他皺了下眉頭，問道：“你知道你妻子和女兒穿多大尺寸的衣服？”

“知道，她們也給我寫了。”伯特老爺子笑呵呵地說道：“這些東西在哪裡可以買？”

“我派人給你買好了送到酒店吧。”賀長麟說道。

伯特老爺子立即拒絕，“不行，我要自己去買，順便參觀一下賣這些東西的店。”

賀長麟遲疑了一下，說道：“那我讓我的助理陪你去，我還有一點事需要處理，不能親自陪你了。”

一想到上次和花月如在餐廳吃飯那個時候的小插曲，他還是決定繼續避嫌，更何況，他現在有可能被很多人盯著，要是去繡雲坊又遇到熟人，和柳歆研的緋聞再把花月如扯進來，這緋聞的熱度三兩天就別想下去了。

“那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了。”賀長麟能抽出半天時間來接待他，伯特老爺子已經很高興了，他不會耽誤自己學生的事。“對了，你上次給我介紹的那家旗袍店，我就去那裡買吧，叫什麼繡雲坊的。”

他調皮地擠了下眼睛，“我還看了你的那位繆斯花小姐的獲獎作品的成品圖，真是驚爲天人，你的助理知道是哪家店吧？”

“他知道。”賀長麟淡淡地說道。

“那就好。”老爺子樂呵呵地和賀長麟告別，在許岷的陪同下來到繡雲坊。

繡雲坊內，花月如心情不太好，剛和李彧嵐因爲瑣事吵了一架，氣得李彧嵐摔了東西之後拂袖離去。

在聽到助手來告訴她許岷許助理帶著一位外國客人來買旗袍的時候，花月如還驚了一下。

“許助理一個人來的？”她問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許助理帶了一位外國客人來。”助手道。

“我的意思是除了這兩位，還有沒有其他人？”

“沒有了。”

花月如眼睛一亮，這不就是個送上門兒的打探消息的好機會麼？她趕緊對著鏡子把自己收拾好，把面部表情調整好，又在穿衣鏡前轉了一圈，確認自己看上去充滿了古典美人的優雅，這才下樓去親自接待客人。

伯特老爺子看到花月如的時候，眼睛一亮，讚歎道：“哇，真是個東方美人，真是太美了，想必你就是賀長麟的繆斯，花月如花小姐吧，你真是跟你的名字一樣美。”

花月如著實有些受寵若驚，這位老爺子是誰，爲什麼會說她是賀長麟的繆斯？繆斯是個什麼東西？

“這位是……”她微笑著疑惑地看著許岷。

許岷在聽到老爺子的話的時候眼皮子跳了一下，他一接到任務的時候就直覺今天這個任務估計有些棘手，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啊。這話要是被小夫人聽到，還不知道會怎樣呢。他帶著程式化的微笑，介紹道：“花小姐，這位是先生的導師，伯特教授，他今天來，是想給他妻子和女兒各買一條旗袍。”

伯特圍著花月如轉了好幾圈，看得花月如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了。

許岷不是沒有注意到花月如的尷尬，但是老爺子的眼睛裡是很澄澈的欣賞，所以，他沒有出言解圍。

伯特老爺子欣賞完了他眼中的東方美人，這纔開口說道：“我今天來，除了給我妻子和女兒買旗袍之外，我還要買一條旗袍作爲收藏用。我看過你上次在第三屆中華古典旗袍大賽上的獲獎作品，我非常喜歡，我想要那樣的作品，希望你能給我設計一條。”

花月如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要獲獎作品那樣的旗袍？”

伯特教授以爲是自己沒有表達清楚，他還奇怪了，這個場景自己提前設想過，對話也演練過好多遍，難道就算演練過了，還是有哪裡沒有注意到？

在腦海裡組織了一下語言，伯特老爺子又繼續說道：“當然不是和獲獎作品一樣的。我的意思是那種水平的作品，我想作爲我永久的收藏。我知道，這樣的作品需要靈感，我不急，我可以等。”

花月如心裡很緊張，那次的獲獎作品，根本就不是她的！從那之後，她爲了超越那個連出師儀式都沒有舉行過的白子涵，畫了無數的作品，但是沒有一張能和白子涵的作品相媲美。不管是款式、還是面料上的圖案花色，她越畫心裡越是煩躁，越是煩躁越畫不出來。

她非常惱火。這個老頭子以爲他是誰？居然一上來就問人要和獲獎作品同等級的作品！她要自己冷靜，必須冷靜，這是賀長麟的導師，旁邊還有賀長麟的心腹，她不能失態，不能表現出怯意。

她剛想開口委婉地拒絕，伯特老爺子卻見她考慮了這麼久，以爲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就慢吞吞又努力地說道：“我真的非常喜歡中華的傳統文化，我到目前爲止，收藏了不少東方的藝術品，從瓷器到服飾，非常多，但是我這人又有個缺點，我有點挑剔、又執著，我看到上次你的作品，我從內心感到了震撼，從那個時候起，我心裡就在想，有機會一定要來海源，請你幫我製作一件收藏級別的旗袍。我沒想到，你竟然是我學生的朋友，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過分，不過，請你看在你朋友的份兒上，幫我這個忙，圓了我的這個心願。”

許岷在心裡歎爲觀止，老爺子不但喜歡中華傳統文化，還把咱們的講話藝術也一併學去了，看這關係拉的，多熟練。

“花小姐，看在老爺子這麼有誠意的份兒上，您就考慮一下？”許岷雖然不喜歡花月如這個人，但也是打心眼兒裡認可她的才華的，在他看來，老爺子的要求並不過分，花月如一定能做出來。

花月如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根本就做不出來那樣的作品！

這個老爺子說得沒錯，白子涵的作品很大膽又很有靈性，奪人眼球又充滿了東方的婉約氣息，當初她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已經被震撼過了，不然，她怎麼會大費周章的讓自己的男朋友去接近她、去把她的作品搶過來？

現在該怎麼辦？如果不答應，就是不給賀長麟面子，這位老爺子說自己是賀長麟的紅顏知己，想必，賀長麟在他面前誇獎過自己，要是連這個要求都答應不了，那就不只是拆她自己的臺，還是拆賀長麟的臺！

駁了賀長麟的面子，以後還怎麼取得他進一步的好感？

“這……需要時間。”她遲疑地開了口。

爲今之計，只有緩兵。

“你答應了？”伯特老爺子眼睛一亮，喜悅溢於言表。

花月如心裡大吃一驚，自己只是打算說考慮一下而已，沒有說答應啊，這個老爺子怎麼這麼快就開了口？

可是情勢已經容不得她直接拒絕或是婉拒了。

伯特老爺子雙手一握，如果花月如是個男人的話，此時，他可以拉著他的手錶示感謝，可惜，花月如是個女人，紳士，是不能直接去觸碰女士的身體任何一個部位的。

“花小姐，你真不愧是長麟的繆斯，從今天開始，你也是我的繆斯了。我就把我的夢想交給你了，我期待你把作品交給我的那一天快快到來。您放心，價格隨便你開，我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他滿足地說道：“好了，現在請你幫我妻子和女兒挑選一下旗袍，我這裡有她們倆的尺寸。”

花月如越是被稱讚，就越是覺得暈眩。

原本，她已經習慣了外人的稱讚，就算一開始，還會覺得有些彆扭，但是多來幾次，她就習慣了，完全把負罪感和忐忑的心情踩到了腳下。她的作品，稱讚的人也很多，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讚美能讓她這麼心驚，因爲，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她提出要做出獲獎作品那樣的旗袍來。

伯特老爺子的這個要求，就像是一把剪刀，把她用來包裹自己層層虛榮心的絢麗布料全部剪碎了。就連在幫伯特家的兩位女士挑選旗袍的時候，她的手都不受控制地在顫抖，更沒有心思去打聽賀長麟的事

伯特老爺子沉浸在喜悅之中，沒有注意到花月如的異常，但許岷卻注意到了。他覺得很奇怪，又不知道奇怪在哪裡，眼神一閃，決定還是不要去探究的好。

把伯特老爺子和許岷送走之後，花月如強撐著回到樓上，剛關上門，她就脫力地順著門板坐在了地板上。

最後，她把所有的錯都歸結到白子涵身上，在心裡把白子涵詛咒了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