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桃花塢濃霧籠罩，晶瑩露珠掛於花瓣尖，依稀泛著淡淡粉光。桃花塢外的鳥鳴清脆熱鬧。
北冥陌睜開眼，坐了起來。他並未睡，他也不需要睡，昨夜答應了做小雪妖的師傅後，這小雪妖便滔滔不絕的向他說起了她人世的經歷，和什麼蓬萊來的小人蔘。他也沒理她，她還是樂此不疲的說著，時不時用手比劃，繪聲繪色。從沒見過這麼能說的，後來他不耐煩了，施法禁了她的聲音，她委屈的看著他，嘴還是不停動著，直到她說累了，靠在石牀邊睡去才安靜下來。
此刻，雪染還睡著，靠在石牀下，頭枕在手臂上。
北冥陌見她還穿著一身帶血的破衣服，雪白的肩勉強遮蔽著。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救下她時，她渾身是血，漸漸透明的慘樣。
修長手指一點，一道金光飛向雪染。雪染渡上一層金光，金光散後，破衣變回了之前的白裙，血跡不見。
雪染伸伸懶腰，打打哈欠，再慢悠悠睜開眼。
“師父！”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絕世傾城的神仙師父，這種感覺真不錯。
“我的衣服！”雪染站起來轉了幾個圈，“謝謝師父！”
北冥陌下了石牀。
“師父！”見他又要走，機智地拉住他的衣袖。
“師父這是要上哪兒去？師父可是又要丟下雪染一人出去玩，然後很久都不回來，或者永遠不回來了！”
“我何時說過要走？”原來這小妖精不僅話多，連想得也很多。
“哦，這樣啊！呵呵！”默默鬆開衣袖，又把褶皺抹平。
北冥陌向碧湖走去。看來是要去洗澡。
雪染擺弄著衣服，這可是師父給的！
“師父——”雪染望著已走遠的北冥陌喊。
“師父！爲什麼我摧動不了內力啊？”
北冥陌沒有停下腳步，借微風傳音。
微風攜著花瓣拂過面龐。北冥陌清澈冰冷的聲音從風裡傳來。
“內傷過重，內力失去大半，強摧內力會致命。”
哦，原來是這樣啊，自己還是太弱了。要向師父好好學習才行！
雪染飛身上了桃花樹，採摘最鮮嫩的桃花。一盞茶的功夫，雪染已做好了一碗桃花羹，放於冰凝結而成的矮桌上。
“師父～”雪染坐在桌前，向著碧湖大叫。
“雪染做了桃花羹，請師父品嚐！”
沒人回答，不過實屬正常，師父極少回答自己。
“師父呀！還沒洗完嗎？”雪染起身，往碧湖走去。
“師父！”雪染用手捂住雙眼，卻又從指縫偷看。
碧湖風平浪靜，哪有什麼師父。
“師父...又走了嗎？”雪染失落地蹲在地上，用胳膊自己摟著自己。
“師父...”
天空又開始飄雪花，輕而淡，悠悠綴入碧湖水，落於地上少女的長髮。
“師父……”
“何事？”
雪染慢慢擡頭，北冥陌一襲白衣，帶著滿身淡然仙氣，背對著她。
“師父！”雪染跑過去，從後面摟住北冥陌。霎那間，雪驟停。一陣風吹來，席捲漫天桃花。
“師父，不要離開雪染，不要離開！”
北冥陌想要掰開緊摟自己的手，觸到那冰涼的小手卻又不忍再掰開。
“嗯。”
雪染擦乾淚，衝師父一笑。轉而拉著北冥陌的手慢慢回走。哎，怎麼師父的手也這麼冰啊！
“師父，雪染做了桃花羹！還請師父品嚐！”
“師父！”雪染端著桃花羹，遞給北冥陌。
“我從不喝什麼桃花羹。”說著又背過身去。
“師父呀！就喝一口，可好？”雪染不放棄。
“雪染特意爲師父做的，師父～”
北冥陌還是不肯喝一口。
“師父，你喜歡吃什麼？雪染會做桃花酥，桃花糕，桃花釀也可以，呃，還有...”
不等雪染說完，北冥陌又消失了。
雪染依舊微笑著，反正師父已經答應不離開了。
北冥陌這次真沒離開，終日待在桃花塢，練劍或撫琴，身邊總是跟著矮大半的雪染，有時也教教雪染識字，徒弟聰明，師父教起來也不累。在桃花塢的日子倒也清靜自在，悠悠五年似彈指一揮，只是桃花依舊萬年不謝，四季長留。
碧湖上，白衣男子依舊是絕世之貌，淡淡仙氣縈繞，優雅撫琴。身後，白衣少女青澀稚嫩面龐不再，五年，她又美了不少，也高了不少。
琴聲伴著水聲，和鳴悅耳。
北冥陌閉著眼撫琴，聲未歇。早已習慣了背後的目光。
雪染藏在樹後，搖頭晃腦，沉醉於琴聲中。
“雪染，你過來。”北冥陌收了琴，伸手示意。
雪染歡快地跑過去。
“師父！叫雪染有何事？”
北冥陌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向遠處。
“我要出去幾日。”
“好呀，雪染陪師父一起出去！”
“不，我一人去。”
雪染沉默了，低下頭。隨後笑得一臉牽強。
“好啊，那雪染不去了，師父，早點回來，雪染在桃花塢等你。”
北冥陌微微點頭，雪染上前接過琴。
低著頭，不想看北冥陌離去。
飄散的桃花中又有了點點的白。
北冥陌回頭一看，雪染正也注視著他，對上他的目光，擠出笑容，眼裡飽含淚水。
北冥陌回過頭，看著漫天的花瓣伴著雪，一笑，消失於無形中。回來時看到的定然是一個白雪覆蓋的桃花塢了。
“師父！”雪染抱著琴跑過去。
“雪染會等著你的！”
桃花塢內大雪紛飛，粉的花瓣落在白的雪上，嬌豔美麗。雪染躺在桃花樹上，靈動雙眸失去光澤，花瓣掉在她身上，雪也掉在她身上。
三天過去了，雪已厚積二尺。桃花塢一片銀裝素裹。
第七天夜幕臨，月色濃。
北冥陌破結界而入，果真不出他所料，桃花塢變雪花塢。施法融了雪，把樹上熟睡的人抱到石牀上。
“師父！”剛放上石牀，雪染便揉揉眼，坐了起來。
“師父，你回來了？我不會是在做夢吧？”雪染坐起來，拉著北冥陌的衣袖，又摸摸北冥陌的手。
“是真的師父！”
北冥陌伸手把雪染臉上的發拂到耳後。
“雪染，不要太依賴師父了。”冰冷的語氣裡帶著絲絲語重心長。
“爲什麼？”
“雪染！”北冥陌轉過身去，“沒有人會永遠陪著你，你已經長大了！”
“長大了就只能一個人嗎？若是這樣，雪染寧願永遠不要長大！永遠跟在師父身邊！”
北冥陌一笑，映著皎潔的月華，平添一股憂傷。
“五年來，也不曾盡過師職。雪染，你可曾怨我？”
“弟子不敢！”雪染走到北冥陌面前。“師父教會了雪染讀書，教會了寫字！”
雪染看著北冥陌，心裡很不安，忽然憶起了自己拜師那天晚上，師父也是這樣，看上去不正常，那次是喝酒，那麼這次呢？
“師父！你怎麼了？”雪染習慣性地拉住北冥陌衣袖。
“我沒事。”
可是越是這麼說，她越覺得不安。
“師父，你今天好不正常啊！”
北冥陌半睜著眼。
“雪染，不要輕信於人。”停頓了半餉，喉結一動，“包括師父！”
“師父，你到底怎麼了，雪染都快不認識你了！”
北冥陌憂傷閉眼再睜眼時，一道寒意懾人心魂。
“師父...”雪染很擔心又很害怕，師父這個樣子好可怕
“好美的桃花！”怎麼從前就沒發現呢
“是啊，師父，桃花塢的桃花最美了！雪染…雪染想每天和師父一起看桃花！”說完，兩朵紅暈浮現，嬌羞可人。
“師父，給你看看更美的！”
雪染輕柔飛離地面，相比五年前的她，現在的她，臉上已不見當時稚嫩，白皙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五年過去了，她已經長成傾世女子了，著一身輕巧白裙，明是妖女卻更像仙女。他的師父仍然如初見般，絕世之貌不改，冷漠仙逸不變。
雪染揮動雙臂，輕盈地轉啊轉啊～漫天飛雪飄渺，天地之間又添一味純白的美。
雪落在師父身上，花瓣也落在師父身上。
“師父！美嗎？”
師父沒有回答，不過她感受到師父是喜歡的！
雪染飛回北冥陌身邊。
“師父，今天雪染很開心...”
北冥陌站在湖邊許久未動。
“師父！”雪染抱著小罈子跑過去，坐在北冥陌旁邊。
“師父，嚐嚐雪染的桃花釀！”說著，一把揭開蓋子，香醇清冽，直逸空中。“師父，桃花塢的桃花都很好，雪染挑了其中最好的，用極寒之地的雪，釀了幾罈子酒，藏於桃花樹下，以花瓣掩埋並密封於地下十米處！快嚐嚐！”
北冥陌端起一小杯，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瀟灑一飲而盡。
師父！雪染看著師傅，也喝下一杯。嗯，甜甜的，很香，真不錯，可是，頭怎麼暈暈的啊！雪染搖搖頭。
“師父！味道怎麼樣？雪染覺得很好！”說著，給北冥陌斟了一杯，也給自己的杯子斟滿，然後
一口悶了。
北冥陌點頭。“不錯。”
“謝師父誇獎！”說完，又飲盡了杯中的酒。
“雪染，你醉了！”北冥陌見她直接舉著罈子喝，便奪了她的罈子。
“師父！”似是不滿被奪了罈子，伸著雙手去搶。
“雪染！”北冥陌攔住她的手，把罈子放遠。
“師父！師父好帥呀！”雪染把手搭在北冥陌脖子上，眼神迷離，閃著點點星光。
北冥陌看著雪染，沒預料她的行爲。
“雪染好喜歡師父～”雪染滿臉笑容，雙眼笑成兩道美麗的弧度，睜開眼，一一看過北冥陌的發，額頭，眉毛，眼睛，鼻子，最後停留在嘴上。看了又看，最後湊上前去。
脣上一陣冰涼，北冥陌淡然的雙眼有了一絲驚奇，推開雪染。
“師父！”雪染再次摟上北冥陌。
北冥陌反倒抱起了雪染，不顧她的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