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是翅膀硬了, 以前立得規矩全忘了。”餘蔓低聲對裘燃說。
“等沒人的,有他好看。”裘燃哼道。
“還有,他一副捉......”餘蔓咬了下舌頭, 她是想說捉姦來著, “他以爲他是誰, 幾年沒挨教訓就忘了師姐兩個字是怎麼寫的了。”
餘蔓說著就危險地瞇起眼睛瞪向氣鼓鼓的賈裕, 不知不覺開始挽袖子, 被裘燃又攏下去,餘蔓不耐煩的在心裡抱怨這生辰宴怎麼纔開始又怎麼還不結束,否則師兄弟之間爲了這種事動嘴又動手白讓人看熱鬧。餘蔓卷卷嘴脣無聊地轉著手裡的酒杯, 無意間一掃掃到了尤晦身上,這也不是巧合, 因爲尤晦一直在用自以爲隱晦的目光盯著她瞅, 那眼神, 真真是弱小可憐又無助。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對賈裕單方面爆發的爭吵是一頭霧水,但尤晦對關於餘蔓的事嗅覺靈敏, 敏感地察覺到有貓膩在裡面,而且對於餘蔓的師門他雖然早知道幾天,但還需要時間消化,現在又冒出來個似有隱情的師弟,尤晦的危機感比他見到裘燃的時候還要強烈。
賈裕這幾聲讓餘蔓身上的目光又變了幾變, 秦嬰子女徒已經夠驚世駭俗了, 若說裘燃身後有這女人的手筆, 那可真的是眼睛不夠看了。
袁淼尷尬又不失禮貌地乾笑兩聲, 以緩解得力下屬的造成得尷尬, 他微笑著對對位的方辰舉杯道——
“恕袁謀眼拙,竟不識英雄。”
方辰獨眼特點顯著, 能坐在申紹下屬單列一席,就肯定不是下屬身份,袁淼思來想去還真猜不出這號人物是誰,雲中郡離三川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他此次藉著賈裕的光不請自來爲的就是探探申紹以及苕溪流域原住之間的動向,突然蹦出來個扒不出信息的人可不得好好問問。
“不怪袁公不知,此人姓佟,出身溪北聚賢山。”單黎調整地很快,像沒事人一樣摻和進來,他沒見過佟氏首領本人,但這獨眼標誌在溪北沒幾個人不知道。
“哦?”袁淼經單黎提醒,立刻就想到了一夥拉起佟字旗的山賊攆得聞人萩丟盔棄甲,“原來是佟公,失敬失敬。”
“在下方辰,見過袁公。”方辰舉杯與微愣的袁淼對飲,含笑解釋道:“之前不得已隱姓埋名讓我這幾個鄰居誤會了。”
“可是......”袁淼眼神搖擺地轉向賈裕,想讓賈裕給個說法,這個方辰可是那個方辰?
賈裕生著悶氣,但也盡職盡責地爲袁淼介紹道:“主公,這位是我四師兄方辰。”
“嘶!”
抽氣聲此起彼伏。
“白手起家,扳倒老樹聞人氏,袁謀早有耳聞,不愧是鎮遠將軍。”袁淼壓著心中的驚訝,對方辰讚道。
袁淼暗暗擦了把汗,苕溪這片的誰真是要多渾就有多渾,申紹傭兵三川,“生前”就與申紹好得穿一條褲子的方辰在溪北,二人之間隔著個尤晦的側翼,溪南裘燃,貌似只要和申紹隨隨便便拉一拉手,皇親國戚小凌陽侯就別再想往苕溪上伸一根手指頭,而那個餘嬰姬看著和尤晦關係匪淺,思來想去他就只能爲小凌陽侯和單黎掬一把同情淚了。
不過也未必,袁淼神色正了正,他將目光淡淡地移向裘燃和餘蔓那一席,心道,這些秦嶺弟子文武兼修,起點高成就也高,一個個心高氣傲,說不定會先解決自己人。
“那在今鳳一箭破千人陣,取聞人萩性命的裘大小姐想必就是嬰姬小姐了。”袁淼對餘蔓說道。
“破陣?沒有這回事,只是射中了人而已。”餘蔓實話實說,另外心裡也好笑,原來外面把她傳得如此神武,連聞人萩的人心潰散都算到她的威力裡面去了。
“說來,還是餘大小姐心志堅決,爲裘氏大義滅親,可歌可泣。”韓芋在旁悠然接道。
“什麼大義滅親?”餘蔓皺了皺眉,韓芋也不像是個讀書少的人,這跟大義滅親有什麼關係,親是誰親在哪兒?
“敗軍之中可有尋見老父身影?”韓芋似笑非笑著問。
原來在說餘法呀,餘蔓無趣地撇撇嘴,韓芋這挑事的能耐不會是跟他那個混豪門後宅的娘學得吧,嘖,一套能打的招式都沒有。
“你說餘法呀,你找他做什麼?”餘蔓故作苦惱地歪歪頭,“急著認爹嗎?”
韓芋哽住了,禮堂上的觥籌交錯也因這一句話暫時停止,他壓著怒火冷聲對餘蔓道:“我凌陽侯府乃是皇族一脈,你莫要胡言亂語。”
“哦,我聽你說什麼老父,以爲你想爹了呢。”餘蔓頂風而上,玩味地看著冷臉的韓芋。
“牙尖嘴利!”韓芋隱隱感覺不妙,他手裡這個還沒藏出去,餘蔓好像已經掌握好要點反誣過來了,他擰著眉頭掩飾不住地氣急敗壞,“攀師門忘本,禍家門不知回頭,好一副冷心腸。”
什麼怨什麼仇上來就撿著她懟,餘蔓很是不解,韓芋這麼孬不敢挑裘燃就來激怒她?可她之前又打又罵是看著很好下手的人嗎?
其實,韓芋開口就是想先拿孝道敲打一下餘蔓,他以爲像餘蔓這種名門正派的弟子裝也得裝著以孝爲先,可哪成想餘蔓的路子是無法想像的野,他這一手敲下去不僅沒震到餘蔓,反倒被餘蔓飽含深意的回擊搞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
“非要在這兒說嗎?”餘蔓一副“韓芋你太不懂事”的模樣,面帶煩惱地搖搖頭,“你不會以爲我不敢改口吧?”
一會兒老父一會兒家門,扯個沒完,要不要換個稱呼再繼續玩耍?
“你!”
韓芋不知道餘蔓說得是什麼意思,但直覺告訴他再不收手對他百害而無一利,甚至不祥的預感在心中逐漸成型,餘蔓不會是要......
裘燃按耐不住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餘蔓的裙角,用眼神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你們倆猜什麼迷呢?
餘蔓閃了下睫毛,回給裘燃一個眼神——
嚇唬他呢!誰知道他心虛什麼。
“侯爺,你說她是餘大小姐,大餘夫人?”
單黎在這個時候說話了,他呆坐在那兒反映了好久才把韓芋口中的大餘夫人和餘蔓畫上等號,那事情在他心中就玄妙了,不問出來他心癢癢。
韓芋暗贊單黎這話接得好,現在誰隨便說什麼話都比讓餘蔓繼續說那些模棱兩可的話要好。
而其實呢,只要他不再針對餘蔓說話,餘蔓也就住口了。
“是呀,她乃前武王州椽餘法的長女,嫁與長勺令尤晉,長勺城破之前曾在城樓射賊的大餘夫人,其兄餘蓁現於我門下效力。”韓芋如數家珍,越說越舒暢,他想到單黎罵餘蔓妖婦,二人應該是認識而且仇恨不淺,便細問道:“不知蕩寇將軍與此女有何過節?”
單黎眼珠一晃,直視向餘蔓,他算是轉明白了,帶著被耍弄得團團轉的憤怒,道:“可據我所知,她是尤淵的夫人,仙妃春獵圖的正主。”
“咦?”衆人皆譁然。
仙妃春獵圖他們知道,畫家戚玨在得知“仙妃”小余夫人被尤淵送給單氏後,還特意前往杞縣追尋芳蹤,正好他到杞縣那天是那月十七餘蔓在河邊橋下洗衣裳,戚玨走過人潮擁擠的石橋好奇的隨羣衆往橋下看,一眼便看到天生麗質在浣衣女中鶴立雞羣的餘蔓,“仙妃”落入凡塵經歷風霜悽苦,戚玨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轉身離去都沒在杞縣歇一晚當日便離城了,路上他有感而發在山野間作了一幅畫叫“掩風流”,畫得就是素容布衣在河邊勞作又被衆人圍觀指點的餘蔓,回京之後此話作爲仙妃春獵圖的後續引起了熱烈反響,只不過時局動盪,京城一亂接著一亂,加上戚玨離京,對掩風流的議論也就戛然而止了。
“竟是如此。”饒是韓芋心有準備,也訝異的聲音都飄起來了。
“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大餘小余,從始至終尤家就只有一個餘夫人,先嫁尤晉再嫁尤淵......”
“住口!”
“你把尤淵兩個字去掉!”
餘蔓和尤晦同時打斷了單黎爆發惡意的憤怒,尤晦在瞪人,餘蔓在煩心地揉額頭,兩人不約而同地出口喝止單黎,有同時擡頭看了對方一眼,眼中流露出笑意。
“怎麼?做了還怕人說?”單黎以爲餘蔓和尤晦惱羞成怒,依舊振振有詞地說:“寡婦二嫁不可怕,可怕的是尤家三兄弟你一個都不放過,哼!”
主位的申紹聽到這話之後,臉色瞬間就變難看了,他對師妹的事不是很清楚,但真要是像單黎所言,那還真是......幾嫁他不在乎,守寡總是不人性的,但連嫁一家兄弟,就他個人而言總是覺得說出去不甚好聽。
“誰跟你說我是尤淵的夫人?我在尤家爲尤晉守寡,侍奉婆婆養老送終,怎麼就成了尤淵的夫人了?”餘蔓敲著桌子,爲自己平反道:“就算尤淵的老婆死了,你們也不能把他一個鰥夫往我身上湊,眼瞎耳聾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
末了,餘蔓還清晰的小聲咕噥了一句,“好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