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府內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裡風起雲涌,就這樣又過了幾日,期間尤晦來過一次依舊叫餘蔓放心,他已和尤淵說了分居考亭的事,尤淵還沒有迴應,就是這幾日支使尤晦支使得團團轉。
餘蔓也不催尤晦,就坐在那兒笑著說好,心情卻愈發沉重,即使在尤晦面前也不復往日的活潑朝氣,整個人蔫蔫的。
尤晦並不完全知道她的處境,她也沒向尤晦說過那晚她和尤淵劍拔弩張的爭執,她沒說所以她不怪尤淵不知道,但她還是忍不住失望,失望尤晦道行太淺,恐怕難逃尤淵股掌。
這一日,杞縣單黎到訪連州,餘蔓打算借這個機會趁著熱鬧混出城去,她沒拿包裹,貼身帶了些小件財物,腕下綁了匕首,腰間繫劍。餘蔓打算在連州城轉一圈甩掉侍衛再找個地方喬裝打扮,可惜牽著馬出城太顯眼了怕被守衛認出來,這樣一來就只能步行跑路了。
“夫人,將軍有請!”有人在樓下高聲叫道。
餘蔓正要下樓腳下一頓,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尤淵找她找得太巧了,莫非已經看出她有跑路的動作了?
來傳話請餘蔓過去的不是別人正是謀士丁佐,他見餘蔓腰間懸著劍從樓裡走出,便問:“夫人在自家府院怎還配劍?”
餘蔓懶得理他,直問:“什麼事?”
丁佐也不惱,他今天的心情好到即便餘蔓指著他鼻子罵他也能得意的笑到最後,略擡了擡手,重複道:“將軍有請。”
“他在前面招待杞縣來的蕩寇將軍找我做什麼?”餘蔓的態度是拒絕的。
蕩寇將軍就是單黎,如今尤氏在苕溪一線也是一方豪強,單黎到訪連州無非就是試探尤淵有沒有稱霸之心,再看看尤淵的部下是否能人輩出,但無論他們裝模作樣的想試探什麼,跟她餘蔓有什麼干係,難道尤淵還沒絕了讓她端茶奉酒的心思?
“夫人一去便知。”丁佐不懷好意。
餘蔓已經從丁佐的臉上看出來“絕無好事”這四個字了,她冷淡地從嘴角擠出兩個字:“不去!”
嚇唬誰呢?當著外人的面鬧得雞飛蛋打好看嗎?還是以爲她不敢?
“去不去由不得夫人,將軍知道夫人不愛紅妝愛武裝,特意派了親兵來接夫人。”丁佐大搖大擺地在餘蔓面前踱著步子,悠然道:“夫人,請吧!”
餘蔓走到院外一看,果真有一隊侍衛挺拔地立在向陽的院牆下,她冷下臉瞇了瞇好看的眸子,挑著眼角橫了丁佐一眼,道:“帶路。”
路上,丁佐以爲餘蔓會問些什麼,可餘蔓一言不發,反撩得丁佐有話說不出心癢難耐。
快到前院時,尤晦一身煞氣迎面走來,見了餘蔓便搶上前拉住餘蔓的手腕,沉聲道:“夫人,跟我走。”
餘蔓心跳快了一拍,她什麼也沒問反握住尤晦的手就要跟他走。
“三將軍這是何意!”丁佐喝問,當即一揮手讓侍衛攔住尤晦和餘蔓的去路。
“滾開!”尤晦鬆開餘蔓的手向腰間探去,摸了個空,頓恨自己忘了帶刀出來。
丁佐眼中閃過陰險的暗芒,興奮地手都在顫抖,下令道:“阻撓將軍之令者,給我拿下!”
餘蔓眼睜睜地看著尤晦赤手空拳地衝上去打翻兩個侍衛,然後其他的侍衛拔刀了,又有侍衛披堅執銳從前院出來,最終尤晦被刀架在脖子上反剪了雙手摁在地上,他雙目赤紅的吼叫著奈何動彈不得。
尤晦被拖走了,餘蔓意識到尤淵叫她來絕不是小打小鬧,一定是她想都想不到能噁心半輩子的事。
“夫人有所不知......”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丁佐口若懸河。
餘蔓至始至終都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大聲質問,只在丁佐開口後手指交握放在身前,她不知道前院還有多少侍衛待命,如果現在拔劍可以先劈了在她眼前跳梁的得志小人,逃出尤府應該也不成問題,但想出連州恐怕就難了。
她突然開始好奇尤淵想出了什麼法子對付她。
丁佐見餘蔓無視他徑自往前走,遂狠聲道:“將軍將夫人送給了蕩寇將軍!”
餘蔓一愣,不可置信的轉身瞪向丁佐,好確定丁佐的話是真是假,丁佐終於在餘蔓的臉上看到了裂痕,他彷彿打了勝仗一般趾高氣昂,三步並作兩步趕上餘蔓,慢慢道:“將軍既然已經發話了,夫人可要識大體,有什麼不滿也別再賓客面前哭鬧,惹得金主厭煩夫人以後的日子怕就難過了。”
餘蔓氣得發抖,尤淵爲了折辱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惜自損一千傷敵八百,呵,送人?膈應她是成功了,他尤淵也要淪爲笑柄了。即是如此,想必尤淵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她也不用想著如何跑了。
餘蔓滿面寒霜走近前院,一個使者小跑著過來在丁佐耳邊小聲通稟,然後飛快地瞄了餘蔓一眼就退下了。
丁佐沉默片刻,似哭似笑地擡起頭看向餘蔓,不甘道:“單黎將夫人轉送給了帳下謀士夏濟。”
兜來轉去陰差陽錯餘蔓竟便宜了夏濟,夏濟不過和他一樣是個謀士而已,憑什麼!
餘蔓聽到這一轉折心中竟無波瀾,反倒愈發坦然了,都是被送人,送給誰有什麼區別,情況再壞能壞到哪兒去。
不甘懊悔怨毒填滿心間,丁佐氣悶地低著頭腳步拖拉,餘蔓走在前面心情放鬆了不少,穿堂門前有一株垂絲海棠,餘蔓停在海棠樹下仰著臉看了會兒花。
丁佐站在餘蔓身後等著,也不催她,只見餘蔓伸手摘了兩片花瓣含在嘴裡,從頭上摘下一枚鎏銀髮梳,慢條斯理地梳整垂在肩上的烏髮。
“夫人還有心情梳妝打扮?”丁佐忍不住嘲弄道。
“我終於不用當寡婦了,不該高興嗎?”餘蔓反脣相譏,“你也該高興啊,我這個禍害終於要走了。”
進了客堂,主賓見餘蔓走出來皆停止笑談,目光齊齊匯聚在餘蔓身上,席間靜默片刻。
“戚玨以夫人爲原型的仙妃春獵圖名揚四海,單某今日得見夫人真容恍若神仙妃子,戚玨筆下竟不及夫人一□□形。”單黎撫掌嘆道,“嘉惠,你真捨得如此絕色?”
單黎此次前來帶來了十個舞姬送給尤淵,並在宴中提到了戚玨的仙妃春獵圖說想見一見仙妃的原型,尤淵一口答應就要差人去叫,單黎順勢半開玩笑地說光看一眼不夠想帶回杞縣天天看,尤淵不假思索直接以人相送,單黎以爲尤淵是故意示弱故作懦弱,便想再激他一激,改口說他後院姬妾放不下了,倒是麾下謀士夏濟房中無人,既然尤淵將人送給他了,那他再轉送給夏濟,尤淵聽了無所謂的一擺手表示與自己無關,全憑單黎安排。
嘉惠是尤淵的表字,他遲疑地頓了頓,側過頭看向餘蔓,餘蔓沒有落座就站在酒宴中央冷冰冰地看著他,尤淵見餘蔓冷著臉沒有絲毫服軟的跡象,遂也死了最後那一點心思。
“單公說笑了,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尤淵笑得灑脫,他對餘蔓吩咐道:“夫人,日後要好好服侍夏先生。”
尤淵原想著只要餘蔓知道怕了,落一滴淚或是給他一個哀求的眼神他都會立刻反悔,這裡是連州他就耍賴反悔又怎樣,讓單黎以爲他離不得女人豈不更好,但餘蔓註定要讓他失望了,餘蔓寧肯被送給一個謀士也不肯留在他身邊做他的夫人。
餘蔓冷哼一聲扭身便往單黎方的席位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豁然轉身,指著尤淵怒目而視,罵道:“尤淵,姓單的是你爹啊!你怎麼不脫了褲子把自己送給他!”
“噗!”
“哈哈哈哈哈!”
尤氏的人顧及尤淵辛苦地憋著笑,單氏的可不管尤淵有臉還是沒臉想笑就笑,誰也不用忍著。
餘蔓罵完也不管尤淵鐵青的臉色,甩手繼續走,也沒人給她指哪個是夏濟,她也不問,徑自走到單黎右手邊第二張席案,坦然入席坐在了一位頭戴青色綸巾的青年身後。
一屋子的人明裡暗裡都在打量她,餘蔓也不慫,挺胸擡頭坐姿端正的任人看,倒是那被她擠了坐席的青年窘迫地往一旁挪了挪。
坐下沒消停一會兒單黎就向尤淵告辭了,走得時候餘蔓只管跟著那青年其他的誰也不看,單氏一衆是騎馬來的,當餘蔓跟到馬前,那青年更加爲難了,不住地擦汗。
“夫人,主公爲夫人備了馬車,請夫人上車。”丁佐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對餘蔓躬身道,他低著頭神情隱在暗處。
“我騎馬。”餘蔓看都不看丁佐一眼,冷淡道。
“夫人還是坐馬車吧,虧得尤將軍想得周到免了夫人風吹日曬之苦。”馬前的青年終於開口了,他避開眼勸說餘蔓坐馬車。
“不。”餘蔓微揚著臉,只如吐出一個字,十足的任性。
丁佐依舊拱手躬身只是一時沒了動靜,那青年以爲丁佐拿餘蔓無法,生怕餘蔓騎了馬一路緊跟著他,那該如何是好。
“夫人,還是坐馬車吧,再說也沒有多餘的馬給你騎......”
青年在單黎的謀士中也算是頂尖的聰明睿智運籌帷幄,殊不知這回卻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還自己跳進去等著人給他填土。